次日李修早早便醒了,由軒轅宮弟子配合如影隨行伺候著他更衣洗漱用膳,鐘毓卻是一直沒有出現。
李修并未問,站在一旁的如影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主子,鐘堂主和其他幾位堂主一同忙去了,這些人都是他特別派來給主子使喚的!
挑眉看了他一眼,李修依舊沒有說話。
如影干咳了一聲,向后退了幾步便要出去。
“等等,”李修突然喚住他,“你不是說小洵來了么,隨我去看看他吧!
如影這才松了口氣湊過來,探手將李修扶起,“主子小心。”
李修白了他一眼,拂開他的手自行向外走。
沒想到才走出沒幾步,便見軒轅晗燁與洛洵朝這邊走來。李修看著洛洵不錯的氣色,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等他。
“哥哥!”洛洵很快來到近前,拉住李修的手臂上下打量了好幾遍,“你這先前又是入獄又是受傷的,可叫我好生擔心,現下都好了吧?”
李修先跟軒轅晗燁打了招呼,這才含笑回答道:“你都檢查了這么久了,還看不出來我好不好么?”
洛洵吐了下舌頭,“沒事便好。”
如影還是不放心讓李修久站,對幾人道:“少爺,軒轅公子,到里頭說話吧?”
洛洵點頭跟著李修往他房里走,“哥哥適才是要到哪兒去么?”
“我也正要去瞧瞧你!崩钚夼呐乃募。
軒轅晗燁跟在二人后頭,聽著李修極為沉重的腳步聲,心想自己可不認為他的情況可以用“沒事便好”這四個字來形容。
兄弟二人許久不見,聊得很是起勁,不過對于入獄的原因和當日與虬羅一戰的兇險情況,李修還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了。他知道洛洵的心思向來重,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便沒有必要再讓洛洵平添憂慮。
自己的事說得差不多,李修又詢問他二人解毒的事,一來二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有弟子前來請他們去赴宴。
李修叫隨行去將云飛嵐和季恒請來,幾人一同來到練武場,洛洵跟著軒轅晗燁去主家席坐了,李修等人的座位倒也不遠,只與他們隔著兩桌。不過他并未直接入座,而是先向禪智大師等武林前輩一一見了禮,這才回到座位上。眾人免不了對他在虬羅一戰上表現出來的犧牲精神贊譽了一番,又關心地問了些他身子的情況,雖然都沒有說太多,但一圈下來還是讓李修頗覺疲憊。
鐘毓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將李修面前的酒拿到一邊,放了一壺茶來替,“沒有那么多精力偏喜歡逞強,不去又沒人會說什么。”
聽著他夾雜著關心的抱怨,李修抿了抿唇才沒讓自己笑出來,“鐘堂主還有旁的事要忙吧,我這里有如影和隨行照顧,不勞鐘堂主費心!
鐘毓心說我偏喜歡費心,可還是將想要為他倒杯茶的手收了回來,低頭站了片刻,轉身走了。
如影接替了他的工作,一邊為李修倒茶,一邊輕輕搖頭。
李修接過茶杯,別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
如影淡然地退開,裝作沒看見。
李修嘆氣,“主子不好當啊……”
“……”如影覺得自己十分無辜,因為自己真地什么都沒說。
吉時將至,眾人都歸了位,李修正猜想著自己身邊空著的位置是誰的,便見鐘毓走過來故作鎮定地坐在了上頭。
李修心下好笑,面上卻同他一樣若無其事地將臉轉向了主臺。
主臺之上,本該開始的拜堂因為閔逍遙的一句話擱置,隨即又掀起軒然大波——他當著天下英豪的面說要將軒轅宮還給軒轅越,并向軒轅越下跪敬酒請罪。
鐘毓顯然也沒有料到這一茬,半張了嘴看向閔逍遙,一時想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像是注定了這樁婚事無法順利進行似的,這邊軒轅越才接受了閔逍遙的請罪,那邊聶威便擒著被封了穴道的禹幽然自人群中站了出來。
鐘毓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攥緊,隨即站起身,本能般地挪動身子將李修擋在了身后,“幽然竟是落在他手中?喬姑娘這件事做得太不妥當,怎么能和聶威聯合起來對付軒轅宮?”
李修看了看他的手,勸道:“不要著急,這么多人在這里,聶威不敢妄動的!闭f話的時候,李修又用余光看向另一邊的云飛嵐與季恒,果然見到他二人的神色也沉了下來。
事實證明李修還是低估了聶威,他用談條件的方式誘得眾人分神,在猝不及防的時候先是將一動不能動的禹幽然擲了出去,想要將其撞個頭破血流;而后又趁閔逍遙飛身救下禹幽然時揮出一掌痛下殺手。閔逍遙被他打成重傷,他則趁機脫身而去。
軒轅宮上下頓時亂作一團。鐘毓臉色微變,忙奔過去查看閔逍遙傷勢。李修還想說什么,卻見云飛嵐與季恒雙雙追聶威去了。兩頭自己都幫不上什么忙,李修只得坐在那里喝茶等結果。
軒轅宮眾人忙了一陣,便將閔逍遙給抱了下去,看樣子著實不妙。軒轅越與軒轅晗燁留了下來,向前來祝賀的賓朋致歉。
發生了這樣的事,眾人都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也沒有說太多的場面話,便紛紛散去了。
李修被他們父子留著住下,他也沒有推拒。可即使留在房中不出門,他也感受得出整個軒轅宮上下沉郁的氣氛。
再見鐘毓,已是第二日醒來。
鐘毓看他睜開眼睛,從桌邊起身挪到他床邊又坐下,“昨晚睡得好么?”
李修抬手捏了捏眉心,又躺了片刻才坐起,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閔莊主怎樣了?”
“宮主與少主,再加上我們兄弟幾個為他渡了一夜的真氣,三哥也行了一夜的針,好歹算是暫且保住了性命!辩娯沟拿碱^微微皺著,“不過他前后兩次傷在心脈之上,弄不好便是會跟隨他一輩子的事。”
看著他眉宇間難掩的疲憊,李修也有些心疼,“可惜我內力沒有恢復,幫不上忙!
“你好起來就是幫了我大忙了!辩娯沟皖^嘀咕。
李修故作沒聽到,穿了鞋子下床,“用過早膳早點回去休息吧!
鐘毓起身將他的外衣取來給他披上,應了一聲,出門叫弟子為李修準備洗漱的水,并將自己的早膳也一并送到他房中來。
早膳用得很沉默,鐘毓幾次想說話,都在看到李修沉靜的眸子時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最后還是李修看不下去,放下碗筷道:“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鐘毓舔了舔嘴唇,也將碗筷放下,“昨晚我問你的事……”
李修張嘴便想回,好在出口前想起了昨晚的裝睡,“昨晚問我什么了?”
第一次那么自然地問出口,沒有得到答案后,第二次便顯得艱難了起來。鐘毓不敢再對上李修的視線,半側著臉道:“你能否暫在軒轅宮休養些時日?”
李修知道他耗損了不少內力,這會兒一定累得不行,卻仍在強撐。心里不覺又軟了,李修微笑,“嗯,左右最近無事,我也不太想要回中都,便在此處叨擾幾日吧!
鐘毓立時便面露喜色,“如今軒轅宮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等到這邊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我就會回四星堂去,到時你同我一起吧!
李修這一次倒是沒答應,“那要看‘到時’是什么時候了!
鐘毓略顯失望,“你希望早一點還是遲一點?”
李修起身,“你該休息了。”
鐘毓暗嘆一口氣,將碗筷整理到餐盤上,端著餐盤出了李修的房間。
李修便在軒轅宮住了下來,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外,便是出門四處閑逛,以及在房里運功調息。鐘毓每晚都會來看看他,有時還會將宮新羽帶來查看他的情況,得知他身子恢復得很好后,便會露出安心的微笑。
這般過了十來日,在鐘毓又忙了一整日來到李修房間的時候,房里卻沒有人。鐘毓將弟子叫來詢問,才知道李修午后便回中都去了。胸中忽然有一團火在燒,不過火勢很快減弱,繼而熄滅。鐘毓說不清留下的是不是死灰,他只是覺得委屈、難過,“如今他要走,竟是連招呼都不愿向我打了!北具想著留他在軒轅宮,在自己身邊,便可以借機拉近彼此的關系,讓他原諒自己的。沒想到最后的結果,竟是那人的不告而別。
李修其實也并不想這樣,就連軒轅越那里,他也是叫隨行匆匆去打了個招呼便離開的。至于如此匆忙的原因,則是李正突然叫王府的人來通知,說是李治做了要立李修為皇太弟的決定,不日便要昭告天下。雖然與李治的關系大不如前,雖然無法忍受他的懷疑和狠心,但所謂的“皇太弟”卻并非李修想要,這件事關系重大,他必須要趕在這道詔書發出來之前去阻止李治才行。
李修在顛簸的馬車里頭疼地按著太陽穴,但愿,但愿鐘毓不會想太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