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等人留在了洛洵家中用午膳，可洛洵這個主人家卻在各色菜肴還沒有動上一口的時候鬧起了不舒服，由軒轅晗燁送回房中休息了。江天為了不讓眾人見怪，便將洛洵的身體狀況簡單說了說。李修也曾聽軒轅晗燁提過說洛洵的身子不好，可照江天說的來看，遠比自己想的還要糟。如果他真地是自己的弟弟，看來自己得替父皇負起這個責任才行。

用膳的時候遞了個眼神給何向君，李修知道他懂自己的意思。果然吃好了之后，何向君便去問江天有沒有給洛洵單獨準備午膳，聽江天說煮了粥，他便主動說自己端去給洛洵。

江天聽了自是高興，畢竟洛洵那樣想見何向君，卻因為自己身子的關系只能在房中休息，他心里也一定在擔心何向君會不會因此而覺得他們不夠重視自己。若何向君能親自去為洛洵送粥，那他一定可以放心了。將粥交給了何向君，江天細細給他說了洛洵房間應該怎么走，末了不忘鄭重道謝。

何向君和顏悅色地答應，要走的時候卻板了臉對李正道：“怎么還坐著？跟我走。”

江天開始動手收拾善后，鐘毓本還要幫忙，江天卻說什么也沒讓，收盤子擦桌洗碗都是些臟活，可不能給客人做。鐘毓見他這般堅決，便也不繼續讓他為難，拉了李修到院中去散步。

走出了一段距離，鐘毓笑道：“你覺不覺得何公子和那個小正，他們兩個很有趣？”

李修險些笑出聲來，心說他們兩個哪里是很有趣，那是非常非常有趣。強忍笑意，李修故作鎮靜地道：“怎么個有趣法？”

“那兩個人的關系，”鐘毓想了想，“好像很微妙，卻又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

精準！自己與那兩人熟識，所以他們的語言動作看在自己眼中都沒有什么特別的，原來在不認識他們的人看來，這兩人的關系也不是什么秘密啊。不過看何向君的態度，他們還是始終停在那里沒什么進展，那也就是說，兩人頂多也只能算是摯友的關系。李修把臉湊向鐘毓，笑問：“你覺得那兩個人是什么關系？”

鐘毓食指點在他額頭上，毫不客氣地推開那張俊臉，“就好像你和我的關系。”

只可惜何向君還在等著李正那個笨蛋去捅破最后的那層窗戶紙。不過要自己說，何向君也是笨蛋，明明喜歡李正，李正不開口，他便不能開口么？李修握住鐘毓的手，“那我和你是什么關系？”

鐘毓甩他的手，“你閃到一邊去。”

李修一把攬過他的腰，“好阿毓，說嘛說嘛。”

鐘毓咬牙道：“真是和那兩個人越來越像了……”

何向君支走了軒轅晗燁，整整兩個時辰在洛洵的房中沒有出來。李修、鐘毓、李正和軒轅晗燁本坐在一處喝茶，軒轅晗燁卻是一直心不在焉的，坐一陣便要出去走一圈，眾人心里都明白，他是不放心洛洵。軒轅晗燁坐立難安的樣子看在李正眼中，不知怎地就變了味道，他總覺對方是在擔心單獨在一間房中的何向君和洛洵會做出什么不該做的事情來。這般想著想著，不知為什么便覺得自己有些委屈，可鐘毓在場，又不能對李修說什么，李正便只好扁了嘴生起悶氣來。

李修將一切看在眼里，只在心里暗暗笑話他，卻是什么也不說。

后來還是軒轅晗燁忍不住，進了洛洵的房間。何向君原來是在房中作畫，這會兒正好完成，將畫送給了洛洵，并且向他告別。

洛洵將眾人送出了門，李修看了看他的臉色，可比一早才見面的時候差了不少，這個孩子，不知到底受了多少病痛的折磨。

四人就要兩兩分走不同的路，何向君卻突然道：“左公子，要不要一起找個地方喝點酒？”

他眼中戲弄的意思李修看得清楚，知道他是明知自己無法出現在酒樓那種地方才會這般說的。可這會兒還是得哄著這人不可，要不然他一定揭了自己老底，李修笑了笑道：“何公子相邀乃是思昭的榮幸，可今日阿毓的大哥尚在堂中，我們也不好丟下他一人在外邊吃喝。這樣吧，為了感謝何公子今日前來，思昭下次一定請何公子到阡陌樓共飲。”雖說阡陌樓為中都第一大酒樓，不過李修也知道何向君不會就此滿足。

果然，何向君微微搖了搖頭，“那便不必了，左公子也不用謝向君，說不定往后向君還有事要請左公子幫忙呢。”

書房差不多被你搜刮光了吧，你還想要什么啊？李修心中這般想著，臉上卻仍掛著微笑，“何公子有事盡管吩咐，無需客氣。”

何向君自懷中摸出折好的幾張紙，借著拍李修手臂的姿勢，在鐘毓看不見的一側遞到了李修手中，“左公子放心，向君不會和你客氣的。”

李修不著痕跡地將紙收入袖中藏好，“何公子慢走。”心說我知道你不會和我客氣。

天還沒有黑，還好從洛洵家到四星堂都比較偏僻，李修也就不很擔心會碰到識得自己的人。與鐘毓一路走一路天南海北地聊著，李修享受著與身邊這人獨處的美好。

眼看著就到了，鐘毓對李修道：“今日一早與大哥又有了些不悅，難得你還惦著他，沒有答應何公子的邀請。”

他是說什么也不會去的，只不過是拿戚無涯當個借口罷了。不過這話當然不能對鐘毓說，李修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若真地在意，自然也不會向戚堂主道歉了。”

鐘毓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

李修把手搭在他肩上，“不為了你我還能為了誰？”

鐘毓丟開他的手，“要進門了，弟子們都看著呢，你收斂些。”

李修笑，“是，阿毓說怎樣我便怎樣。”

進門后鐘毓詢問弟子戚無涯在何處，弟子說正在偏廳等著他回來用膳，鐘毓便與李修一同過去了。

不出意外地看到戚無涯依舊黑著臉，李修為了不讓鐘毓為難，主動對戚無涯道：“戚堂主餓了吧？抱歉我們回來晚了。”

戚無涯卻好似沒有看到他一般，只看向鐘毓，“阿毓，快點吃東西，吃完了我有話對你說。”說著先行動了筷。

“好。”鐘毓答應著，有些過意不去地看了看李修。

李修對他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一餐飯吃得無比安靜，中間誰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氣氛很是緊張。終于吃完了，等人將東西都收走又只剩下他們三人，戚無涯才瞟了一眼李修，哼了一聲對鐘毓道：“阿毓，我整整一天都在想，他為什么識得兵部尚書的兒子，為什么和人家有那么好的交情，好到可以夜里登門造訪，讓人家應下第二日一早便到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家里去。不合禮數的到訪，匆忙無禮的要求，無不反映出他與何向君不同尋常的交情。與堂堂兵部尚書之子相交到這一步，我倒想問一問他左思昭到底是哪一家王公貴胄的公子。”

鐘毓看向李修，眼中很是無奈。

李修遲早會將自己的身份告訴鐘毓，但他不想這件事一直都有戚無涯插上一腳，因而他也沒有說話。

戚無涯冷笑，“看來我沒有說錯，你的確有親人在朝上了？”

我何止有親人在朝上，還有親人坐在皇位上呢！李修轉過臉去，隨他怎么猜。

戚無涯握緊雙拳，面色陰冷，“阿毓，你知道我對那些與朝廷有關的人向來敬而遠之，而這個人，”他指了指李修，“我從一開始便不信任他，現在事實證明了，我的直覺是對的。”

不等鐘毓答話，李修搶先道：“我可什么都沒說，戚堂主也別急著這么快下結論，事實是什么，你也不見得清楚。”

戚無涯拍案而起，“那不如你說說看啊，你是哪位朝廷大員的公子？”

鐘毓急忙起身走了過去，“大哥，你別激動，思昭的父親早已仙逝了，他家中只有母親和兄長而已。”這一點是自吳玉寰那里聽說的，鐘毓一直記得。

“兄長？”戚無涯想了想，仍不肯罷休，“那你兄長是不是做官的？”

李修有些不耐地道：“不是。”他可沒有說謊，鐘毓所知道的那位兄長，正是當今圣上，可不是什么做官的。

鐘毓拉了拉戚無涯，“看吧，都是誤會，大哥，別這樣了。”

戚無涯厲聲道：“他說什么你便信什么是么？人家未過門的妻子都找上門了你不信，他說沒有這回事你便信；我說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不信，他說的甜言蜜語你都信；我說他與朝廷有關聯你不信，他不過說了‘不是’兩個字你便深信不疑，阿毓，你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難道你都忘了么，我這一生都讓朝廷給毀了，你現在卻要和一個可能與朝廷有關的人在一起，你置我們兄弟之情于何處啊？”

鐘毓看著有些失控的戚無涯，心中不禁也難過了起來，低下頭去，不知該說些什么。

戚無涯吸了兩口氣，看向李修，“你，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不要再來找阿毓。”

李修正在好奇他說的朝廷毀了他一生是怎么回事，忽然聽到他這么說，更添了幾分不快，道：“這可不是戚堂主你說了算的。”

鐘毓深深嘆了口氣，抬頭去看李修，面無表情地道：“你先回家去吧。”

戚無涯不屑地看了看李修，“聽到了沒有？”

李修望了鐘毓好一會兒，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太過悲涼。他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門邊的時候半回過頭對鐘毓道：“這就是你的選擇，事到如今你還能說我與軒轅宮不是兩邊么？”語畢，沒有等鐘毓的回答，一個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