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將如何遇到云飛嵐，以及云飛嵐的現狀都與藍青煙說了，末了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師兄不肯說，徒兒也不好再問，只說叫您老人家不要再擔心他，事情解決了他便會回來的。”

藍青煙點了點頭，“飛嵐這孩子一直是既懂事又聽話，當初我也沒有想到他竟會違背我的命令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走了。他這樣單純的人，偏生讓他遇到個奸猾的家伙，到如今他還不肯回頭，叫我如何不擔心？”

李修站起身來走到藍青煙身后，為他輕輕按著肩，“師父真地不用擔心，徒兒看師兄收的那個弟子，他倒是很機靈，最重要的是，他一心一意向著師兄。”

藍青煙怔了怔，“你說他們師徒兩個……”

“師兄還不知道他那小徒兒的用心，”李修笑道，“不過徒兒看師兄也是蠻疼他的，他那小徒弟為人也不錯，徒兒瞧著很合適。”

藍青煙輕輕搖頭，“依你師兄的性子，想來我這徒孫的路要不好走。”

李修大笑，“徒兒也是這么想。”

藍青煙拍了拍他的手，起身向外走去，“不說你師兄了，說說你，這段時間在外邊都做什么了，回中都去了沒有？”

“回了，”李修跟在他身后，“在中都闖了禍，徒兒便又跑了。”

藍青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闖什么禍了？”

李修嘆氣，“母后逼著徒兒成婚，徒兒說什么都不肯應，便趁她把親事定下來之前逃之夭夭了。”

“你啊。”藍青煙抬起一指在李修額上點了一下，“你父皇從小便讓你跟著我，你母后想要見你一面也難，我心里其實覺得很是對不住你母后，就當是為了我，往后你也少要惹你母后生氣，記得了么？”

先帝在位時，宮里的妃嬪只知道父皇給自己找了個師父教自己武功，卻沒人知道自己的師父與父皇的關系，李修想，若是母后知曉，定是說什么也不會讓自己跟著師父的了。也是為了避免這些不必要的爭端，父皇才會將師父保護得這么好，沒有人來打擾他。“旁的事絕不會惹母后生氣，徒兒聽師父的。”李修堅決地道，“但這件事一定不能妥協，就算母后再怎么生氣，徒兒也是不會讓步的。”

藍青煙停下腳步看著他，“修兒，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李修笑得坦然，“這次回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想稟明師父，便是徒兒已經找到了要相伴終生的人。”

藍青煙走到澗水邊練功的石臺上坐下，“既然都到了跟我開口的地步，想來真是做了終生的打算。”

想起鐘毓，李修眼中滿是溫柔的笑意，“這一世，徒兒是認定他了。”

藍青煙示意他坐下，“有了心上人，又說不會成婚，這么說來不是女子了？”

李修席地坐了下來，點了點頭，“他是軒轅宮的堂主。”

“軒轅宮……”藍青煙回憶，自己二十多年前還沒入到這碧水澗的時候，軒轅宮也才開始在新一任宮主軒轅越的手上壯大起來，以當年的勢頭來看，現下應該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派了。藍青煙笑了笑，“你看中的人，想是錯不了，只要他也真心對你，我倒是沒有什么意見。不過你母后那關，只怕你不好過。”

“母后若是說什么也不同意，”李修嘆氣，“那徒兒就只好做一回不孝子，帶著阿毓來碧水澗陪師父，再也不出去。”

藍青煙無奈地搖頭，“你還真是對這位‘阿毓’鐵了心了。”

李修再次點頭，“他叫鐘毓，鐘靈毓秀的鐘毓。師父，徒兒想問問師父，下一次回來，可不可以把阿毓帶回來給師父瞧瞧？”

看著李修滿眼的期待，藍青煙寵溺地笑了，“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他也真心對你，也想和你做一生一世的打算，那碧水澗自也是他的家。”

李修立時大獻殷勤地給藍青煙捶腿，“就知道師父疼徒兒。”

藍青煙白了他一眼，嘴角卻含笑，“二十幾歲的人了，又是個親王，卻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李修討好地笑，“不論幾十歲，不論是親王還是旁的，徒兒都是師父的好徒兒啊。”

藍青煙看著他，淡淡地笑了，要是沒有這個孩子，還真不知道他父皇離開后的這些日子自己會是怎么過來的。

在碧水澗陪了藍青煙半月有余，李修發現自己一日比一日更加思念鐘毓，幾次想要回去，可一想到藍青煙一個人用膳時孤單的身影，便即不忍心。

倒是藍青煙看出了這個徒兒雖陪著自己說笑，偶爾卻飄遠了心思，不知道想些什么，臉上還有著淡淡的微笑。明白李修的感受，事實上再沒有人會比自己更了解這種感受了，藍青煙想，自己這半生，可不就是這樣過來的么。

這日晚膳，藍青煙見李修吃得差不多了，便開口道：“修兒，你回來的時間也不短了，這里旁人找不到，莫教人家尋不著你擔心，早些去吧。”

“師父……”聽藍青煙這般說，李修便知是自己不小心讓他看破了心思，心中不覺抱歉，“師父，都是徒兒不好。”

藍青煙不甚在意地笑笑，“這有什么不好，快快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

李修垂下頭，“徒兒也舍不得師父，沒能好好服侍師父，甚至連替父皇陪伴師父左右都做不到，真是該死。”

“傻孩子，”藍青煙拍了拍他的手臂，“這里還有許多人，不會讓師父餓著的，做什么非得讓你服侍？再說你又不是不回來了，我等著你帶著你的阿毓回來奉我一杯茶。還有你師兄，他不也說了事情解決了他便會回來么，咱們師徒總會有團聚的時候。”

李修勉強扯出個微笑，“那……徒兒明日便走了。”

藍青煙站起身往外走，“你不是都吃飽了么，怎么還等到明日，這便走吧。”

李修跟出來，假作委屈，“師父好狠心，這么晚也不怕徒兒遇到意外。”

藍青煙推了他一把，“晚什么晚，天都還沒黑透呢，快走！”

師父總是能這般為自己著想，李修心中感激，便向藍青煙施了一禮，“那徒兒走了，師父保重，徒兒會盡快回來的。”

藍青煙笑著點了點頭，看著李修跑到書房里，不多時候又出來，到北邊的籠中抓了只信鴿，擺弄了一陣放飛了，而后沖自己擺了擺手，運輕功越奔越遠，往崖上去了。藍青煙淡淡笑了笑，他自是明白那人將李修留在自己身邊是為了讓那孩子代替他陪伴自己，可他又知不知道，有些人，有些感情，是注定了無法替代的。

李修上得崖來，響亮地吹了聲口哨，不多時候便見踏雪自遠處快步地奔來。

踏雪奔到近前停下腳步，嘶鳴了一聲，又低下頭蹭了蹭李修的手臂。

李修摸了摸踏雪的頭，“好孩子，想我了吧，咱們這便回家去。”說著翻身上了馬。在碧水澗的時候顧及著藍青煙，不敢表現出一點心急；如今既已出了碧水澗，對鐘毓的思念再也不用壓抑，李修任踏雪放開四蹄飛奔，箭一般往中都去了。

趕到東門外的時候，如影已經等在彼處。李修將踏雪交給了他，照舊讓他先行回去，自己仍如前次一般，等到城上侍衛換班之時翻墻而過。

進城后加緊步子往四星堂去了，李修覺得，胸腔里的那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快了。

進門之時特別囑咐弟子不要去通報，李修徑自往鐘毓的房間走去。

自李修離去后，鐘毓每日除去處理事務和練功，便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從前還沒有認識李修的時候，鐘毓也是這般度日，可卻從沒有覺得無聊無趣過。可李修離去這幾日，卻是每日都閑得不知做什么好，沒來由地便很是煩躁。有一日練功時，身旁的弟子忽然問鐘毓為什么嘆氣，鐘毓不由怔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嘆了氣，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走神想著李修。不覺有些好笑，原來那個家伙，竟已對自己影響如此深了。

悄無聲息地走到鐘毓房門外，門沒有關，李修小心地探頭進去，看到鐘毓正坐在窗前仰望月色。只能看見鐘毓的背影，可那背影落在李修眼中竟也多了幾分落寞，才想輕輕走過去抱住他，李修便聽見鐘毓輕嘆道：“說不會很快回來還真不回來，早知道這樣該問他‘不會很快’到底是多久的。”

門外的李修愣了愣，不由笑出了聲。

鐘毓聽到聲響猛然站起身轉過來，“什么人？”

李修笑著走進來，雙眼彎出好看的弧度，“抱歉阿毓，讓你久等了。”

鐘毓看了他片刻，也笑了，“回來就好，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

李修上前抱住他，“下次你就知道了，師父已經準我帶你回去。”閉了眼睛伏在鐘毓肩頭，“知道你也想我，我很開心。”

鐘毓也抬手環住他，“你這家伙，能不能不要偷聽別人講話啊。”

后來李修又說了什么，鐘毓沒有聽清，他只是莫名地覺得很安心，安心到，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