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離開后,鐘毓又留心起場上的情形來。
果然如那飛天鬼所說,他的兄長與弟子們也到齊了,卻沒有想到他們是來這里找人尋仇的。所尋之人名叫林熠,竟是軒轅越也有心結交的“玉笛公子”。這人膽子卻也不小,將他的朋友托了軒轅越照看,孤身一人正面與柩山七鬼交上了鋒。
林熠武功確是不俗,可到底無法以一勝六。軒轅越賞識此人,見他受傷便欲幫忙,朗聲道:“我大壽之日你們在我軒轅宮這般鬧法,太也不像話,眾堂主聽令,你們也去陪幾位鬼爺耍一耍。”
除卻戚無涯與廉泉,五位堂主領命與柩山七鬼斗了起來。鐘毓提著并未出鞘的靈秀,與那駝背鬼戰在一處。
才過了不到三招卻有人攪了進來,卻是那色膽包天的涼河老怪。這人似是已有七八十歲年紀,頭發胡須已是花白,卻還是喜歡捉了年輕好看的男女給他玩弄。他一躍入場中,動手的眾人不禁都分了心留意起他來。鐘毓只聽得那涼河老怪叫了兩聲“有好看的娃兒”便雙手成掌撲了過來,卻是奔著練武場正中的禹幽然和舒子晏去的。鐘毓與舒子晏挨得最近,兄弟情深,他不暇多想,身子側躍過去撞開了舒子晏,右肩實實在在挨了涼河老怪一掌。
一旁的禹幽然也不知被誰推了一把,舒子晏與他撞在一處,卻顧不得那么多,只焦急地喚道:“四哥!”
這一掌擊得鐘毓身子騰空而起,往主臺的方向飛去。臺上軒轅晗燁、戚無涯、廉泉留意到禹幽然與舒子晏無事,便齊齊躍起想要接住鐘毓的身子。
李修一路飛奔回練武場,正看到這一幕,一顆心幾是提到了喉口,險些連呼吸都忘了。他提氣縱身躍起,明明是比那三人距鐘毓還要遠,卻是迅疾無比地自他三人身旁掠過,將鐘毓緊緊地抱在懷中,又旋了個身,穩穩落在了主臺上。
“阿毓,”李修一手扶著他,一手想要去看他傷勢,“你怎么樣?”
鐘毓腳下有些虛浮,站立不穩,只得靠在李修懷中。他抬起左手輕輕按在右肩上,剛要試著運功,卻猛地彎腰吐出一大口血來。
李修見他臉色霎時白得不成樣子,忍不住一陣心疼。
戚無涯提著鐘毓掉落的寶劍奔了回來,“阿毓,你怎樣,傷得重么?”
鐘毓半靠在李修懷中,咬著唇搖了搖頭。
原本打斗的眾人早已停了下來,只剩下涼河老怪一人在那里得意,“救吧救吧,不管你們救了幾個,老怪我今日定要捉一個回去。”
李修氣得直咬牙,扶了鐘毓將他交給戚無涯和趕來給他診脈的宮新羽照看,當下便向場中走去,“今日這口氣不出,我心里實在是沒有辦法舒坦。”
鐘毓知道他想要為自己出氣,可涼河老怪成名足有四五十載,武功高深莫測,他這樣莽撞地去了,豈不要白白送死?鐘毓想要拉住他,想要出聲喚他,可疼痛自肩上一直傳到胸口,他沒有任何力氣去阻止李修。
戚無涯半扶半抱著鐘毓,也是擔心得不得了,問宮新羽道:“怎樣?”
“有內力護體,骨頭總算沒給人家打碎,”宮新羽皺眉看著鐘毓,“可內傷也不輕,需要有人為他運功療傷。”
一直站在一旁擔心的舒子晏作勢便要扶他離開,“那我們這便去吧,我來給四哥療傷。”
戚無涯也是一般想法,正要扶鐘毓回房,鐘毓卻連連搖頭,虛弱地道:“等……思昭……他……”
戚無涯不禁有幾分生氣,“你都什么樣子了,還管他,聽我的,這就去療傷!”
鐘毓卻是說什么也不肯,勉力自他懷中站了起來,這一下幾乎痛得他眼前發黑,一口鮮血又嘔了出來,險些摔倒。
戚無涯與舒子晏急忙扶住了他,舒子晏幾乎快要哭了出來,“四哥……”
“阿毓,”軒轅晗燁走到他面前,“撐得住么?”
鐘毓喘著重氣,緩緩點了點頭。
軒轅晗燁看了他片刻,向戚無涯道:“隨他去吧,免得加重了他的傷勢。”
那邊李修走下主臺,臉色是從不曾有過的陰郁。
涼河老怪依舊是一臉的痞笑,看著向自己走來的李修道:“小子,你長得雖說也挺俊,可惜不是老怪喜歡的一類,有人主動送上門來還是頭一遭,可惜啊可惜。”
狹長的美目微微瞇起,李修隱在袖中的手握得骨骼作響,他牽起一邊嘴角笑了笑,“就算你喜歡,只怕也無福消受。”
“什么?”涼河老怪想不到竟有人敢公然向自己挑釁,一句“什么”話音還未落,對方忽地欺身來到近前,動作之快,前所未見。
李修擔心鐘毓,自不會有閑情逸致陪他慢慢過招,一上手便是連串的攻勢,迅捷無比。雙手或拳或掌,對準涼河老怪周身要穴,眨眼間便出了三十余招。腿上的招式更是不含糊,每一下都是方位奇準,力道沉穩,和他與飛天鬼對招時,簡直判若兩人。
與年輕小輩動手,涼河老怪本也沒放在心上,只道又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前來送死的家伙罷了。可才對了五招涼河老怪便是大吃一驚,原本以為他不過是招式花哨罷了,卻沒有想到每一招所含的內力都是霸道無比,全然不像一個二十多歲的人應有的內功修為。涼河老怪被李修的氣勢嚇住,倒隱隱有了退卻的意思。
轉瞬已是百余招,李修出招迅疾,涼河老怪接招也是極快,眾人看得一陣眼花繚亂。軒轅越夫婦目光未曾離開他二人,柳雨霏問身旁的丈夫道:“越哥,我瞧著思昭的功夫,招式固然奇妙,可若遇到真正的高手,想來也未必有用吧?”
軒轅越搖了搖頭,“涼河老怪的功夫絕非假把式,可他現下卻是都隨著思昭的節奏,可見思昭確實了不起。平日里只見他喜歡說說笑笑,卻沒想到是個深藏不露的。”
柳雨霏卻覺并非如此,“我看這多半是思昭一上來出招就快的緣故,想是將那涼河老怪給唬住了。越哥,你說思昭比起我們燁兒來,誰更勝一籌?”
柳雨霏雖也是習武之人,可她練的是娘家的功夫,不如軒轅宮內功心法高深,她自己于此看得也不重,因而并未舍棄本來功夫改練軒轅宮的內功。然而她本家功夫到底平庸,看不出李修的每一招實是都含著上層內力。
軒轅越沒答話,倒是軒轅越身旁也一直看著這場打斗的軒轅晗燁回答自己的母親道:“孩兒不是他的對手。”
這個兒子一直是柳雨霏最大的驕傲,此刻聽他這般說不禁有些不悅,“你又怎地知道了?”
軒轅晗燁看了父親軒轅越一眼,父子倆相視而笑,都沒再說話。
涼河老怪被李修的招式逼得只有被動的份,可他一個成名多年的長者,到底受不得被個小輩整到自己當眾丟臉的局面。他心想你招式中帶著這般沉重的內勁,想是自負內功有成了,既是如此,我便賞個面子給你,比一比到底誰的內力更勝一籌。想到此處,涼河老怪一邊躲過李修的招式,一邊將全身的內力都集中在右掌上,猛地向李修胸前招呼了過去。
李修見他要與自己來硬的,心道我有氣無處出,你不來這一招,我也正有此意呢。當下也將內力匯于掌中,毫不躲避地與涼河老怪對了一掌。
就算前邊的招式都是唬弄人的,這一下柳雨霏也瞧得出是真材實料了。鐘毓看到這里,一顆心好像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般,疼得他呼吸更加困難。不管他能不能為自己出這口氣,自己都已經受傷了,他若也為此傷著了更或者丟了性命,那叫自己如何對得起他?
李修與涼河老怪對了一掌,雙方各自向后退了三步,均是震得手臂發麻。涼河老怪看了李修好一會兒,哼了一聲道:“好小子,好厲害的功夫,可惜老怪我還要找好看的娃兒去,沒時間陪你玩了,否則定要再和你斗上三百回合。”語畢縱身向練武場外躍去,“下次再給我碰見,你可沒這么好運了!”聲音越來越遠,可見人已走遠了,當真是武功高深莫測。
涼河老怪走了,李修才閉起眼來暗暗調節著內息,讓氣血穩定了下來,心中慶幸他沒有再糾纏,否則自己必然要命喪他手。不過聽他聲音底氣不足,想來也是受了些傷,強自撐著。李修覺得沒什么大礙,立刻轉身奔回鐘毓身邊,想要將他抱回自己懷中,“阿毓,我們回去療傷。”
戚無涯卻傾身擋在了他二人中間,扶鐘毓往臺下走去。
鐘毓有些急,想要跟李修說什么的樣子,手向李修探了過去。
李修便不顧戚無涯是否愿意,一手握住鐘毓伸過來的手,另一手攬住他的腰,輕輕用力將他帶入自己懷中。
戚無涯面色極其難看,卻不好發作。
鐘毓靠在李修肩頭,“你……受傷……了沒有?”
他擔心自己,李修自是開心,可見他臉色慘白,一句話都說得如此吃力,又只剩下了心疼。將他攬得更緊了些,李修柔聲道:“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么?”
聽他這般說,鐘毓似是才放了心,身體一陣無力,竟而暈在了李修懷中。
見他暈倒,李修頓時心急如焚,他橫抱起鐘毓,快步向他房中走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鐘毓絕不可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