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晗燁人才到軒轅宮腳下，瞭望的弟子便已將少主歸來的事報到了軒轅越夫婦那里。許久未見兒子的柳雨霏很是高興，若不是被軒轅越攔住了，她當即便要親自迎出去。

上得山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給爹娘請安。軒轅晗燁看著迫不及待拉著自己的手，不斷問自己在外邊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的母親，忍不住笑了。被長輩牽掛關愛的幸福，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和洛洵共同分享，這也是他此次回家最大的目的。

軒轅夫婦不免問到了軒轅晗燁這么長時間留在中都做些什么，軒轅晗燁覺得這個時候突然開口說出洛洵的事并不妥，怎么也要想辦法找個能讓他們接受的方式說出。而且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說服父親，要想過父親那一關，還得由向來容易對自己心軟的母親出面才行。想到這一點，軒轅晗燁只對父母稱說自己在中都新交了一位朋友，與自己很是投緣，兩人相交得愉快，竟而忘了時間。柳雨霏只點了頭也不細問，拉著軒轅晗燁的手一個勁兒地問他想吃什么，說今日自己一定要親自下廚。

見母親心情這么好，軒轅晗燁也不忍掃了她的興致，無論柳雨霏說什么，他都一一應下，心中卻盤算著該在什么時候、如何向她開口。

可這般過了八九日，也沒給他想到一個萬全之策，愈發苦惱了起來。本朝雖不忌男風，但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子嗣，若是不能有后，恐怕會讓二老傷心。軒轅晗燁坐在湖邊，看著越來越濃的夜色，重重嘆氣起來。

正惦念著洛洵，身后卻有腳步由遠及近，軒轅晗燁回過頭，見母親微笑著朝自己走來。急忙站起身應了上去，軒轅晗燁雙手扶上柳雨霏的右臂，道：“娘怎么一個人到這邊來了，爹沒陪您走走？”

柳雨霏微笑著拍了拍兒子的手背，“若是你爹在，你還肯跟娘說心里話么？”

軒轅晗燁怔了怔，隨即支吾道：“孩兒……孩兒哪有什么心里話……”

柳雨霏在湖邊站定，拉了軒轅晗燁一只手包在雙掌中，“知子莫若母，我一手將你帶大，你有沒有心事，當娘的會不知道么？”

軒轅晗燁只好投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實是孩兒還沒有想好該如何向娘開口，倒是先給娘瞧出來了。”

“讓娘猜一猜，”柳雨霏兩道探尋的目光細細地在軒轅晗燁的臉上打量著，“燁兒，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心事被母親一語道破，軒轅晗燁尷尬地咳了兩聲微低了頭，不承認，卻也沒否認。

柳雨霏忍不住笑了起來，“是你口中那位在中都新識的朋友吧？也好，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將這終身大事定下來了，也省得我和你爹為了這事操心。跟娘說說，是哪家的姑娘？”

軒轅晗燁猶豫地看了看柳雨霏，心想早晚都是要說的，自己想了這么久也沒能想出什么好辦法來，倒不如就趁此機會說個明白。想到這里突然跪了下來，垂首道：“孩兒不孝，請娘一定成全。”

柳雨霏給他嚇了一跳，連忙去扶，“你這孩子怎么了，有話你說便是，這是做什么？”

軒轅晗燁卻不肯起身，看向自己母親的雙眼滿含懇求，“娘，若他是哪家的姑娘，孩兒斷然不會為此苦惱這許久，只因他是……他是男子……”

柳雨霏的手頓了頓，眼中閃過震驚，片刻后又平靜下來，“起來說話。”

軒轅晗燁這次聽話地起身，卻沒敢繼續多言。

柳雨霏遲疑了片刻，問道：“燁兒，你是真心的？”

軒轅晗燁連連點頭，“孩兒這一世認定了他，遲遲未敢向爹娘言明，便是因為孩兒無法為軒轅家留后，實是不孝至極。”

柳雨霏皺起眉頭，好一會兒終于嘆出一口氣來，搖著頭輕輕笑了，“罷了罷了，軒轅宮人才濟濟，不怕后繼無人；倒是你一生的幸福，才是對娘來說最重要的。”

聽了柳雨霏的話，軒轅晗燁才放心地笑了出來，“會不會一直幸福下去孩兒現下也不敢斷言，可若是不能陪著他，孩兒一日也無法幸福。”

“這話怎么說？”柳雨霏不禁擔心兒子受委屈，“為什么不能一直幸福下去，他不愿和你在一起？”

“是啊，他不愿意。”提到這事，軒轅晗燁又是滿腹憂心，“他身子不好，或者說，很糟糕。他心里裝著太多過于沉重的事，總是安靜地等待著死亡，不肯再向誰輕易敞開心門，我猜他一定是在怕著，怕不知何時而來的死亡會傷害到身邊真心關愛他的人，所以才總是拒絕著別人對他的好。”

“如此說來，倒是個善良懂事的好孩子。”柳雨霏沉吟，又問道，“那你可叫新羽去瞧過了？他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得的什么病？”

軒轅晗燁點頭，“是中了一種名叫‘寒魄’的毒，自母胎中帶來的，新羽看過，目前也無能為力，還在幫著找解毒的辦法。”

柳雨霏很是吃驚，“這毒我少說也有二十年沒聽過了，這孩子有了她母親的保護活了下來，真說不好是命大還是命苦。”

“可他就算怎么拒絕我，我還是不能放著他不理，”軒轅晗燁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心疼，“我想要陪著他，照顧他，哪怕多一天也好。”

柳雨霏縱然能夠理解他這份心情，可卻無法不為自己的兒子擔憂，“那……如果他真地……你要怎么辦？”

軒轅晗燁勉強笑了笑，“新羽說一定會有辦法的，我也一直相信。在那之前，我要做的只是把他照顧好，陪他一起等到那一天。”見柳雨霏還是不放心，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受苦，軒轅晗燁又道，“娘，孩兒發過誓，除非孩兒死了，否則是不會棄他于不顧的，娘，您看……”

“你這孩子……”柳雨霏握起拳頭一下下捶在軒轅晗燁的肩上，“我叫你胡說，叫你胡說！”

軒轅晗燁假意躲著，笑道：“孩兒知錯了，娘不要生氣。”

柳雨霏瞪了他一眼，收回了手，“真拿你半點法子都沒有。”

“娘，”軒轅晗燁拉了拉柳雨霏的衣袖，“爹那邊……”

“我知道啦，”柳雨霏舉步往回走，“我會找個機會對你爹說，定會叫他允了你的胡鬧。”

軒轅晗燁乖乖上前攙扶，“就知道娘最疼孩兒了。”

又過了幾日，軒轅越突然一早叫人把軒轅晗燁叫到了他和柳雨霏的臥房里來。軒轅晗燁心知一定是昨夜母親對父親說明了一切，父親這么急一早便叫他直接去房里，也不知是不是動怒了。

帶著七分忐忑三分不安走進房中正要請安，軒轅晗燁卻看見迎到門口的母親面含微笑地對自己眨了眨眼。當下放了心，正想進去，軒轅越卻已走了出來，面色很是威嚴。軒轅晗燁不敢怠慢，立時微傾了身子，卻除了喊聲爹外，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口。

軒轅越看了他一眼，腳步未停，“還愣著做什么，用過早膳速速到中都去，事情安頓好了便將人接到這里好生照顧。難怪人家孩子不喜歡理你，人家身子不好，你卻一走半月也沒個消息，這樣的人，怎么可靠？”

柳雨霏跟出門去，拍了拍兀自怔在原地的軒轅晗燁，“還不快來！你爹不是叫你吃飽了去接人么？”

軒轅晗燁如夢初醒般地快步跟上，心中喜悅無以言表，低聲笑道：“接他來，也要他肯才行。”

他聲音雖低，可又如何逃得過軒轅越的耳朵？軒轅越心中對此自是有些不愿，可又如何能拗得過妻兒，終是在妻子的軟磨硬泡下允了，卻免不了多少遷怒于素未謀面的洛洵。此刻聽軒轅晗燁這般說，立時便沉了臉道：“怎么他這般大的架子，軒轅宮竟容不下么？”

不等軒轅晗燁應聲，柳雨霏忙挽了軒轅越的手臂道：“不是跟你說了，是咱們燁兒非要纏著人家不放，那孩子是怕連累了燁兒，這才不肯的。”說著回頭沖軒轅晗燁使了個眼色。

軒轅晗燁會意，“是啊，爹，都是孩兒不孝，爹若氣不過，只管打罵孩兒便是。”言外之意，卻是日后千萬不要為難洛洵。

軒轅越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哼了一聲，不再言語，臉上卻終是露出了淡淡笑容。孩子喜歡，就任他去好了，總好過他日日痛苦，抱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