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成沖今天找工作的希望再一次泡湯了!碰了壁,遭受了打擊不說,似乎還憋了一肚子的鳥氣,心里很是不爽快,心里很是不痛快!
拖著頗有幾分失落的身軀,成沖頂著城市上空灼人的烈日,晃蕩著往回走。
順著道路轉過一個大彎之后,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大工地。大大小小的施工車輛,正轟鳴著,絡繹不絕地從工地的那個大門口進進出出,將不少渣土泥土或者施工殘渣,零零星星地撒了一路。
而工地大門口的側面,正貼著一張用紅色地大紙書寫的招工啟事。但見上面用毛筆赫然寫著:因本工程施工需要,現向社會招聘搬運工,裝卸工若干名,要求誠實肯干,吃苦耐勞,適應能力強,服從上級的一切安排云云。招聘啟事的后面,又醒目地加了一句曰:退伍軍人優先!
這原本是張極其普通尋常的招工啟事,在這座繁華發達的城市里,要找這樣的招工啟事,隨隨便便,找出一捆來,也毫無壓力。
但是這張招聘啟事,在此刻的成沖看來卻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扎心,仿佛就是這么一張小小的招工啟事,就已經把絕大多數退伍兵的求職去向以及就職定位,就給直接定格了下來似的。
心生幾分憤怒的他,毫無興趣地睨了這張招工啟事一眼,正打算轉身往回走之時,從工地內突然傳來了一陣粗暴的訓斥聲以及謾罵聲:
“……媽個巴子的!老子讓你在這里搬磚,可不是讓你在這兒給老子繡花做藝術的。你把這些轉頭碼得這么整整齊齊,工工整整干什么用?娘的!老子這是建筑工地,不是什么狗屁藝術館,用不著你在這兒給老子搞藝術創作,知道不知道?你有這些細細擺弄的功夫,恐怕早就多搬了好幾車磚了……”
因為好奇,成沖循聲往工地內部望了一眼,但見一個腋下夾著一個黑色皮包的粗胖男人,正在對著身穿破舊迷彩服的青年,張牙舞爪吐沫橫飛地怒目訓斥呢!
而在兩人的身邊,卻是一大堆碼得整整齊齊地待用磚塊。
這一大堆碼得整整齊齊的磚塊,在這個混亂不堪雜亂無比的工地上,顯得是那么的另類,顯得是那么的鶴立雞群,顯得是那么的不相宜。
此刻,那名腋下夾著黑色皮包的粗胖男人,正頤指氣使地將眼前的這個身穿破舊迷彩服的青年,幾乎當成了自己家的孫子在訓。而這名青年卻仿佛一切犯了錯誤的孩子一般,誠懇地低下了頭,全盤接受了對方的嚴厲訓斥,沒有反駁一句,也沒有為自己爭辯一句。
而由于此刻的這兩人距離成沖較遠,并且這兩人的腦袋上都戴著黃色的安全帽,將各自的面目輪廓都遮蓋去了大半。所以,成沖一時并沒有能夠準確地認出這兩人來,或者說,他壓根也沒有那份閑心去仔細辨認。
畢竟,像這樣的訓斥或者謾罵,在一大幫子粗魯男人為主體的建筑工地上,太司空見慣,太尋常不過了。這樣的事情,這樣的情形,根本引不起過路人的片刻注意。
成沖苦笑一聲,正打算就此轉身離開,然而,就在這時,那名粗胖男人接下來的訓斥話兒,卻深深地刺痛了他這個門外漢:
“都說你們這些個當兵干活利索,又快又好,并且還能夠吃苦耐勞,可老子就沒見到哪里好了!看看你這個混蛋干的這叫什么活兒,你是打算在老子這兒繡花嗎?還是想在老子這兒搞藝術創作呀?要我說,當兵的全都是又蠢又笨又傻又無能,連干這樣簡單的活兒,都干不好,你說,你們還能干啥?”
那名粗胖男人罵其它的話兒,訓斥其它的話兒,對成沖這么一個門外漢來說,那都無所謂,都可以當成耳旁風從耳邊刮過。可是,當他聽見那名粗胖男人后面侮辱當兵的那些話兒之時,原本心里就有些不爽的他,心里頓生一股子無名焰火,從心底里直竄了上來!
有事說事,有話就說話!
為什么要拖泥帶水地連帶所有的當兵的呢?難道全天下當兵的都招你惹你了?難道全天下當兵的都讓你不爽了?你憑什么一句話,將所有的當兵的都連帶著一起罵了進去?就憑人家當過兵?為國家流過汗,流過血,流過淚,做出過貢獻?所以就該受你的氣,遭你的罵?
憑什么呀?這叫他媽的哪門子道理呢?
畢竟自己此刻也只是一個門外漢,事不關己,對方終究沒有指著自己的腦袋直接訓斥和謾罵,所以不便立刻就插手。
所以,這時候,盡管很是有些憤怒的成沖,并沒有立刻出言反駁,或者說并沒有立刻出面,幫那名穿破舊迷彩服的青年,說一句合情合理的公道話。
然而,這名一直低著頭,唯唯諾諾,全盤接受了對方斥責和漫罵的青年,在聽見這名粗胖男人連帶著漫罵了所有當兵的之時。
該名青年頓時也就起了氣,他繼而抬起了頭來,低聲分辯道:“頭兒,這都是當兵的時候,落下的習慣和毛病,做任何事情,眼里都見不得亂,都想著盡善盡美,將事情做得最好,看見眼前這亂七八糟的情形,就特別的糟心,特別的難受,你是不知道,我們在部隊當兵的時候,就連抹布都要疊得整整齊齊……”
“你他媽的糟心,你他媽的難受,所以你就浪費老子的時間?你知道不知道?你是老子花錢請來干活的,你上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老子花錢買來的時間,就這樣被你他媽的糟心和難受給白白浪費了?”根本就沒等這名青年說完,這名粗胖的男人就十分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兒,劈頭蓋臉又是一頓臭罵。
接著,他用手指了指工地上的一處標語,繼續厲聲斥責道:“看見沒有?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你給老子好好看看!你只要抓緊時間給老子干活就好了,誰他媽還有那份閑心來管你糟心不糟心,難受不難受?你們這些傻當兵的全都是這個臭毛病,改都改不了!”
“頭兒,請你聽我把話兒說完好嗎?”該名青年的聲音頓時就放大了好幾倍,繼而據理力爭地大聲反駁道:“我就是我,即便是我做錯了事情,那也只能代表我自己一個人,我不能代表所有的當兵的。所以,你要罵我就罵我一個人,不要連帶著將所有的當兵的都一并給罵了,全國那么多當兵的,他們可沒有招你惹你,你沒有必要將他們也連帶著一起罵了進來!”
“老子罵了怎么了?老子就是罵了,你能拿我怎么著吧?當兵的就是傻,就是笨,就是蠢,就是無能……老子又罵了,你能把老子怎么了?”聽該名請你一大聲分辯,這名粗胖的男人,頓時火冒三丈,訓斥和謾罵的聲音又隨之增加了好幾十分貝。
并且,在訓斥和謾罵的同時,這名粗胖的男人更是直接沖了上來,生硬地將這名青年重重地推搡了一下,神情很是囂張,很是咄咄逼人。
然而,他全然沒有注意到,門外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成沖的退伍兵的存在。
當那名青年提高聲音據理力爭地反駁的時候,成沖一聽見這個聲音,全身仿佛觸電了一般,猛然一震,全身的血液幾乎都開始沸騰了。
這個聲音,對于他而言,是何等的熟悉,是何等的親切呀!這個聲音,曾經語重心長一點一滴地教會了他多少東西以及道理呀!而這個聲音,一直都在他的耳邊回響著,從來都未曾遠離過。
無論是夜半的夢回,還是午間的小憩,都時常在他的耳邊回響,不斷地激勵著他,鼓勵著他,指引著他……
而當那名粗胖的男人,生硬地推搡了一下那名穿破舊迷彩服的青年,讓這名青年向后退出了好幾步,同時向后一回頭之時,成沖頓時便立即看清了這名青年遮蓋在安全帽下面的那張臉。
就是這么匆匆一眼,成沖立刻便感到異常的激動,異常的興奮!
班長!我的班長,我的老班長!
激動興奮之下的成沖,幾乎熱淚盈眶!
在確定那名穿著破舊迷彩服,低頭挨訓的青年正是自己的新兵連班長肖勇之時,成沖幾乎連想都沒想,身子竟似一支離鉉的箭一般,向著兩人的方向,極速猛沖了過去。
此刻的他,還來不及跟肖勇打招呼,便怒發沖冠,趕上前去,一把就扯住了這名粗胖男人的胸襟,然后胳膊猛然一用力,居然將這名粗胖的男人直接給提了起來。
這時候的他,鐵青著臉蛋,怒目圓睜,如炬般的灼人目光,仿佛一柄無比鋒利的利刃一般,近距離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這名粗胖的男人。同時,自內而外,迸發出一股強悍的氣勢,以及冷峻的殺氣,頓時就將這名原本頤指氣使耀武揚威的粗胖男子給徹底的鎮住了,給徹底地唬住了。
繼而,怒目冷對的成沖,從他那幾乎咬牙切齒般的牙縫里,逐字逐句地擠出這幾句話兒來:“王八蛋!我警告你一句,你可得給老子聽好了,你要是再隨隨便便罵當兵的,你要是再敢辱罵我的班長,老子不管你他媽的是誰,老子一定廢了你!聽明白沒?”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這名原本還在頤指氣使,蠻橫無理訓斥自己手下工人的粗胖漢子,一時還打不過彎兒來,一時還轉不過臉兒來。
這其中,有驚訝,也有驚嚇,有不解,也有迷惑!
臉色異常尷尬,神色極其復雜!
五大三粗的他,驚恐地瞪大了雙眼,驚慌失措地望著眼前怒目冷對的成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原本想反抗幾下,掙扎幾下,卻又被此刻的成沖死死地抓住了胸襟給提了起來,并且還被他的另一條胳膊制住了要害部位,一時之間,根本無法進行任何有效的反抗與掙扎!
“誤……誤會,兄弟,這一定是個誤會,天大的!天大的誤會……”這名五大三粗的粗胖男人,緊急倉惶之下,立刻就表露出了一副媚俗討饒的架勢來,同時,艱難地轉過臉去,望著身旁的肖勇,試圖讓他也幫忙勸說幾句。
而這時候的肖勇,猛然間,見到成沖幾乎是從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頓時,更是激動異常,興奮異常,同時欣喜異常。
“成沖,怎么會是你呀?原來真是你啊,你……你怎么會出現在這兒呢?”興奮異常的肖勇,倉促之間,說話幾乎都變得有點兒不利索了!
“班長!你先別問這么多了,等我先把這個王八蛋教訓一番再說吧!這個王八蛋,居然敢罵你!當真好大的狗膽!不讓他流點血,他還以為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呢!”成沖沒有回過頭來,繼續一臉憤怒地對著眼前的這個粗胖的男人,語氣頓時變得尤其的嚴厲起來。
“別!別!別!小兄弟,這一定是個誤會,一定是個誤會,老哥在這兒給你賠不是了!咱們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見成沖作勢就要動手了,該名五大三粗的粗胖男子,頓時便顫抖成了一團,繼而再次慌忙轉過頭去,對著身旁的肖勇懇求道:“肖勇,哦不!肖兄弟,你趕緊跟你的兄弟說說,這只是一個誤會,這真的只是一個誤會,先放手,有什么話兒,咱們好好說,行不行?”
察言觀色,趨吉避兇,是這類人媚上馭下,并且風生水起混社會時的最大的特點!他們當真是將男子漢大丈夫的那種能屈能伸能硬能軟的精神,發揮到了極致,發揮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是!是!是!快放手吧!成沖!這沒有什么,他剛才也只是隨便說了幾句,這沒有什么,這真的沒有什么!快放手吧!”肖勇隨即接茬,連聲說道。
然而,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給這名粗胖男人一個教訓的成沖,可不會這么輕易就放開手的。他依舊怒目冷對著眼前的這名五大三粗的粗胖漢子,唬人逼人的氣勢,絲毫不減。
見此狀況,深知成沖性格的肖勇,連忙趕過來,湊近成沖的耳邊,悄聲說道:“快放手吧!我以后還要在他手底下干活兒呢!別傷了他!”
聽見肖勇說這句話兒時,成沖的心里頓時就軟了下來,抓住對方胸襟的胳膊,也隨即松弛了下來!力氣隨之小了不少。
是!說一千道一萬,此刻要教訓這名粗胖男人一番,確實很容易,也確實很爽快,也很痛快,很解氣?墒牵仡^一想,如果就此而砸了班長肖勇的飯碗,那可就是好心辦了壞事兒了!
這可是他,也是肖勇,都不愿看到的!
見此情形,成沖只得無奈地放開了手,順勢將這名粗胖的男人向前推了一把,繼而語氣嚴厲地警告道:“滾!以后別讓我再看見你辱罵我班長,否則!老子絕不會放過你!是絕對不會放過你!”
“是!是!是!一定,一定……”該名粗胖男人隨即連滾帶爬地向后退去。
可是,當他退到了一個自認為很安全的地方之后,極具戲劇性地,即刻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再次變得異常蠻橫起來,他隨即沖身后的建筑工地,咆哮一嗓子道:“是不是都死在里頭了?都給老子滾出來,有人要來咱們工地尋事打架了,你們難道都瞎眼了,都沒有看見嗎?”
該名粗胖男人咆哮了這么一嗓子之后,緊接著,便沖工地里,斷斷續續走出來了十幾名建筑工人,并且人人手里都操著干活時的粗笨的工具,還有一些人直接手持著鋼管,三三兩兩地逐漸匯聚到了該名粗胖男人的身邊。
一場力量懸殊的流血械斗,在此刻,似乎已經無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