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長時間體力嚴重透支,且連續幾天得不到正常的休息,這一覺成沖睡得十分舒坦暢快,分外的深沉滿足,幾乎連夢都沒舍得做一個,直直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自然醒來。
醒來的時候,成沖發現自己正躺在哨卡內的床上,白色的軍褥,黃綠色的軍被,整齊的鐵架子床,屋內一切簡單樸素。自己那身血污的沙漠迷彩服早就已經被換下了,就連右腋下的槍傷也已經被細心的戰友們處理過了。
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所有好奇的士兵們都被排長高兵的一道嚴令堵在了門外,防止好奇的他們打擾了疲倦至極成沖休息。
盡管所有人都分外的著急,急于想了解這件大事情的真相,但沒有一個人愿意打擾這個累極了的新兵的休息,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焦急地等待著,盼望著。
終于見到成沖醒來了,所有士兵仿佛等在醫院門口的那些家屬們一樣,頓時就都舒了一口氣,如蒙大赦一般,隨即簇擁著排長高兵,一股腦全擠了進來,仿佛看西洋鏡似地看著眼前的這個新兵蛋子,。
是的,他們實在太好奇了,這三四天的時間里,這個新兵蛋子到底經歷了些什么?他說為戰友們報仇了,那他到底是如何報仇的?誰知道他有沒有吹牛?然而,他那一身的血污以及他右腋下的槍傷卻是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
這些似乎都在向人展示著這個新兵蛋子這幾天的坎坷周折的經歷,以及極不平凡的兇險遭遇。
“排長,對不起!我睡過起床點了!背蓻_連忙坐起來表示歉意。作為軍人,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要睡覺睡過了起床點,就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沒事兒,你這次算特殊,看得出來,你實在是累極了,昨晚倒頭就睡,一直睡到現在。怎么樣?現在感覺好些了嗎?”高兵很隨意地擺擺手,示意讓他繼續平躺著,同時關切地問道。
成沖沒有繼續躺著,而是堅持坐了起來,胡亂地揉了一把眼睛,以便讓自己更加清醒些,繼而回道:“現在好多了,沒什么事兒了!
見成沖說自己沒事兒了,一起擠過來的士兵們便七嘴八舌地問開了,并且,還一個比一個急:
“沒事兒就好,那你現在快給大伙兒說說,你這幾天都經歷了些什么?”
“你說給戰友們報仇了,快說說你是怎樣報仇的?干掉了他們多少人?是怎么干掉的?”
“你身上的槍傷是怎么一回事兒?還有你身上的血污是怎么弄的,還有那支AK47步槍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
成沖一時竟有點應接不暇,不知道該如何啟齒,他知道什么叫做保密條例,什么叫做不該說的不說。他很為難地向排長高兵遞了一個眼神。
高兵自然會意,他夸張地高提著嗓子訓斥道:“干什么?干什么?一個個的,審訊犯人么?該上哨的上哨去,該巡哨的巡哨去,該干嘛干嘛去,老子現在要跟成沖談工作,出去,你們他媽的都給老子出去。”
排長高兵雖然很夸張地下了逐客令,可那群大頭兵卻并不立刻買賬,他們絕不肯輕易放棄這個堪稱千載難逢的“窺秘”機會的,他們相互間裝模作樣地推搡一番,但是誰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排長高兵也不跟他們計較,他心里非常明白,整個哨卡就這么些人,所有人的秘密幾乎都是共享的,士兵們當然都有學過《保密條例》,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自然也會嚴格掌握必要的分寸,絕對不會輕易泄密的。
何況這件事情縱使要對他們保密恐怕也不可能保得住,原因很簡單,在窮極無聊的極漫長的時間內,如果他們沒能弄明白事情的大概原委,那作為排長的自己,就不可能得到哪怕半刻的安寧,他們一定會變著法兒拐著彎兒向自己打探的,直到完全弄清楚為止,否則就絕不會罷休。
在這方面,高兵也不能輕易擺出自己排長的架子來強壓他們,因為在遠離人間繁華的高原邊防哨卡里,所有的官兵都是一個緊密的結合體,團結是排在第一位的,至關重要。
見這群大頭兵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意思,高兵只得大手一甩,大咧咧地說道:“說吧!撿緊要的說,我諒這群兔崽子也不敢亂說出去一個字!
說罷!向成沖示意了一個眼神,成沖隨即會意,他很快就明白了排長的意思,所謂撿緊要的說,就是讓成沖大概講講事情的經過與原委,滿足滿足這群大頭兵的窺秘欲望罷了,不必講得太細,講得太全,這樣,較利于保密。
而這群大頭兵見排長都發話了,頓時便紛紛表態,并開始油腔滑調地發毒誓,甚至說什么誰要是透露出去半個字,說以后生孩子沒屁眼等等,反正說的話兒沒邊沒際,態度和語氣卻格外認真,反差極大,相映成趣。
成沖只得依令,只得露虛藏實以孔夫子著春秋的方法粗略地講了一通,主要講戰斗的經過,講那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場面,以及槍傷的原因等等,以滿足滿足戰友們的好奇心,窺秘欲,卻很少提及其它事情。
正在成沖難以自圓其說,眾人卻聽得津津有味之時,值班的哨兵跑過來向高兵報告,說上級首長來電話了,讓他立刻去聽電話,并說上級首長的語氣很不好,十分嚴厲。
高兵臉色一驚,不敢絲毫怠慢,立刻轉身快速奔跑著去了。
眾大頭兵雖然因此而集體愣了片刻,但是很快就鎮定過來了,繼續纏著成沖講他九死一生的英雄故事,況且排長高兵不在,故而分外的放肆。
成沖當然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能什么都往外說,但是卻架不住這群戰友的一再糾纏以及別有用心地引導,只得似擠牙膏般,一點一滴地往外擠。
心里卻焦急地盼望著排長高兵早點接完電話,趕快過來救場。
成沖左盼右盼,好不容易把接完電話的高兵盼了回來,然而就在高兵進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立刻安靜了下來。因為,他們看到了排長異常嚴肅的臉,感受到了排長極其凝重神情以及沉重的心情,仿佛發生了一件十分嚴重的事情一般,他們與排長相處以來,只有上次月半彎哨卡遇襲時才出現過這種情況。
“怎么啦?排長!發生什么事情了?”所有人都轉移了注意力,紛紛圍著排長高兵焦急地問道。
高兵面有立刻回話,而是皺著眉頭默默地看了大家一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身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床上,仔細地看了看成沖,搖搖頭,幾次欲言又止。
如此一來,所有人就越發焦急與不安了。
而成沖立刻就意識到排長的這幅出乎尋常的表情,肯定跟自己的這次私自行動有著莫大的干系,他早有思想準備,故而鎮定地對高兵說:“排長!有什么事情你盡管說,你放心,我沒事兒,我挺得住!
沉吟了片刻的高兵再次打量了一番成沖,然后在眾人的極其企盼的眼神中,緩緩說出了事情原委:“是猛虎團團長親自來的電話,說你此次私自行動,嚴重違反了軍紀,說要將你立刻送回去,接受嚴肅處理。你是知道的,你現在屬于猛虎團的兵。”
高兵的這一番話,仿佛在滾油里面滴了一滴水,頓時便在這群大頭兵里面炸開了鍋,這群神經大條,說話粗魯卻十分重情重義的大頭兵們很快就群情激奮地嚷嚷開了:
“嚴肅處理,什么叫做他媽的嚴肅處理?成沖為我們死去的戰友們報了仇雪了恨,完成了一支普通小分隊都未必能夠完成的艱巨任務,不給獎勵不給勛章也就罷了,還要嚴肅處理,憑什么還要嚴肅處理?”
“私自行動!誰說他是私自行動了?他的這次行動是我們全排的弟兄們一起商議決定的,要嚴肅處理,就連我們全排的弟兄們一并嚴肅處理了吧!無論關禁閉,蹲號子,還是他媽的別的,悉聽尊便,我們全排的弟兄們一起承擔就是了,咱們好歹還他媽的有伴不是?”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誰他媽也別想把成沖從咱們月半彎哨卡帶著,誰他媽要帶著成沖,老子們就跟他們拼命。反正老子們長時間待在這高原邊防哨卡上,舅舅不疼姑姑不愛的。”
……
一時間,整個月半彎哨卡幾乎都被吵翻了天,這群大頭兵們不那么懂軍法,他們在遠離人間繁華的高原上待得久了,早就養成了一種粗獷的大咧咧的性格,不懂得什么彎彎繞,只知道直來直去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簡直百無禁忌。
但他們卻是一群重情重義的真漢子,成沖是他們的戰友,同志,兄弟,袍澤。他歷經千辛萬苦為死去的戰友們報仇雪恨,自己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回來了,不給嘉獎勛章也就罷了,居然還要送去嚴肅處理,這叫哪門子事情?
他們當然不能同意了!絕對不答應!
而成沖實際上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從他打定私自行動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到了因此而產生的極其嚴重的后果,即便是僥幸沒有死在此次行動之中,也難以逃脫軍法的嚴厲制裁,但是只要能為死去的戰友們報仇雪恨,他都無怨無悔,義無反顧。
既然事情已經做了,那么,現在該到了承擔嚴重后果的時候了,那也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了,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敢當,沒什么好扯淡的。不過,好歹自己已經給戰友們報仇雪恨了,反正目的已經達到了,其它的,就悉聽尊便吧!自己已經管不住了。
想到這里,成沖苦笑一聲,頓了頓,一字一句地鄭重地說道:“謝謝戰友們的一片真心,一片赤誠,但是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既然敢做,當然就不怕承擔,再嚴重的后果我都不怕,當初我打定主意私自行動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但我無怨無悔,如果再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的話,我還是會義無反顧,一往無前的!
原本喧囂得幾乎沸騰的月半彎哨卡頓時就安靜了下來,現場鴉雀無聲,安靜得幾乎能清晰聽見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當然了,如果現場有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