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如此想著,成沖卻不能馬上采取應對措施。因為從心底里來說,他還不相信自己此刻已經暴露了。如果剛才的猜想真的只是自己一廂情愿地胡猜亂想,從而冒然采取行動,那無疑是世界上最笨最愚蠢的選擇。
成沖屏住呼吸,依然一動不動地趴在掩體里,神經高度緊張地關注著眼前的一切,尤其是那名老牧民的哪怕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不能躲過他雙眼的嚴密監視。
時間在那種緊張的氛圍中,一分一秒地流失了。
果不其然,那牧民的歌聲蒼涼的響起不久之后,忽然,從遠處幾乎是天地相會的地方,仿佛憑空般出現了幾個小黑點,不多時,那幾個小黑點逐漸向這邊一步一步地靠近,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幾個身著黑衣黑褲,肩上各背一支AK47步槍的武裝分子,無論是裝束還是那種不可一世的神情跟上回偷襲月半彎哨卡的武裝分子很是相似,只是沒見穿白衣白袍,頭纏長長的白色頭巾的人。
成沖一見這四五個武裝分子心里頓時就激憤不已,仿佛與見到自己的死仇宿敵一般,雙眼迅速充血而變得赤紅起來,果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的眼紅。除此之外,他的雙手悄悄地各抓一把干燥沙土,捏緊捏緊再捏緊,他在努力控制著自己激動澎湃的情緒,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而突然從簡易的掩體里竄出,什么也不顧及地跟這四五名武裝分子拼個你死我活。
成沖強忍著自己的情緒,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四五名武裝分子當然要殺,也該被殺,為了他們曾經在華夏國做出的慘絕人寰的行徑,為了他們曾經在月半彎犯下過的不可饒恕的滔天罪孽。
但不是現在。自己此次行動是為了完全摧毀他們的那個秘密基地,讓他們以后再無侵害華夏的前出跳板。同時要用他們的鮮血來祭奠已經慘死的戰友們的年輕英靈,洗刷他們的罪孽。
不可因小失大,更不可意氣用事。自己費盡心機好不容易熬到現在,萬不可輕率冒動,以致半途而廢前功盡棄。
自己剛才還在為能否找到他們的秘密基地而擔憂,而此時情況已經明朗起來了。這四五名武裝分子能否出現在這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絕不會憑空出現,他們的秘密基地應該就是附近。因為他們完全不像在烈日下在這塵土飛揚的戈壁灘上趕了很遠路的樣子。
換句話說,此刻的自己已經陰差陽錯地深入敵境了。
想到這里,成沖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不免開始有些緊張起來,他不是害怕不是畏懼,而是為剛才差點沒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以致暴露自己,而感到一陣陣后怕。細想如果在敵人的窩里暴露了自己,那后果會怎么樣呢?即便用大腿想也能想得清楚明白。
成沖全身神經緊繃,注意力高度集中,密切注視著眼前的一舉一動,不肯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但見那四五名武裝分子各自扛支步槍,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西邊那棵胡楊樹下,然后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各自嘴里斜斜地叼根煙,那煙頭跟丟在地上的那些煙頭很是相似。
敢情這是他們平常巡邏時的一個休息點?
冒出這個念頭的成沖再次感到不安起來,自己竟冒冒失失地將潛伏地點選在這里。此時自己距離那四名名武裝分子至多十米,中間只隔著兩三棵東倒西歪的胡楊樹,這個距離絕不是安全距離,自己只要有一丁點細微的小動作,必然就會暴露。
此刻的成沖才感覺到危險已經無限的靠近自己了,自己此刻只要有一絲的不慎,就將前功盡棄,功敗垂成。
這時候的成沖緊張愈甚,全身的神經緊繃得幾乎斷裂,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四五名武裝分子身上,一分一毫都不肯怠慢。
更讓他感到吃驚與意外的是,那名老牧民見到那四五名扛步槍的武裝分子并不害怕,反而很親切的打招呼,彼此似乎還很熟悉似的。
糟了!他們是一伙的!
成沖頓時就回想起那個老牧民剛才那穿透力極強的歌聲來,而那歌聲才響起沒多久,這四五名武裝分子就出現了,難道那不是這個牧民給這四五名武裝分子傳遞的消息,難道這純粹只是一種巧合?
不會吧!偏偏就這么巧?
成沖隨即又鎮定了,細想自己似乎有點多心有點神經過敏了。即便他們是一伙的那又怎么樣呢?反正他們也沒有發現自己,假如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話,那他們應該早就采取了行動,絕不會如此無視自己的存在吧?
但無論如何,得預測一切可能發生的突變,同時做好相應的應對措施。成沖有自信,如果那四五名武裝分子但凡有一絲持槍指向自己的動作,他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轉移位置,然后依托隨時都在移動的羊群為掩體,拼死跟他們周旋。
好在他們似乎真的沒有發現就潛伏在附近的成沖,依舊圍在一起,吹牛扯淡,不時嘰嘰咕咕地說些成沖一句也聽不懂的話語。
其實成沖此次偽裝潛伏并不十分嚴密,至少就有一只前來覓食的綿羊發現了他。一只啃草啃得正歡的綿羊差點一腳就踩踏到他的身上。直至猛不丁發現地上還隱藏著一個人時,頓時就被唬了一大跳。
然而綿羊終究是溫順的動物,它并沒有做出什么過激的反應,只是被唬退了幾步,然后用那雙溫和的眼睛迷惑地看了看成沖,然后就走開了。得虧它不會說話,不能向他的主人報告,否則成沖可就真的暴露了。
緊張熬人的時間過得尤其緩慢,過得尤其讓人感到揪心,這也是極度考驗成沖心里素質的時候。然而他始終沒動一下,未出一聲,當然了,正常的生命特征除外,比如心跳,比如呼吸等。
時間慢條斯理地過著,成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忽然,不知為了什么事情,那個老牧民與那四五名武裝分子似乎起了什么爭執,繼而看見那個不停地向那四五名武裝分子發出哀求的聲音,然而好像并不怎么起作用。
情況隨即就變得越來越緊張。
但見一名武裝分子反手就是一槍托,將那上了年紀的牧民砸倒在地上,然后一只腳便踏在了他的臉上,并且指著他厲聲呵斥著,邪惡暴戾的習性頓時表現得淋漓盡致。
而另一名武裝分子迅速就附近逮住一只肥羊,二話不說,拔出匕首,照那肥羊的咽喉處一割,便利索地割斷了那只可憐綿羊的主動脈,羊血頓時噴泉般噴了一地。
剩余的幾名武裝分子一起上前動手,很快就將那只肥羊開腸破肚,剝解干凈,然后又砍了好些干枯的胡楊樹樹枝,將那只已經剝解干凈的綿羊架了起來,點上火就開始燒烤。
自始至終,那年老的牧民都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可是他正被一名武裝分子砸倒在地,踩在腳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放養的肥羊成了別人口中的一頓烤肉,而無能為力。
牧民們雖然常年放牧,并且放養的牲口也不少,但是他們不會輕易宰殺牲口的,因為舍不得。
及至那頭肥羊被烤得焦黃,烤肉的香氣四溢的時候,西邊的不遠處,突然出現了幾名穿白衣白袍,頭纏白色頭巾的人,悠閑自得地向這邊靠攏,一邊向這邊靠攏,嘴里還在嘰嘰咕咕地爭論著什么似的。
原來,這四五名武裝分子烤肉是為了迎接他們的頭兒呀!
是他們,沒錯,正是他們。王八蛋,畜生,雜碎,老子總算是找到你們了。
這群武裝分子的身份再次得到了確認。
這時候的成沖早就顧不得那香氣四溢的烤肉勾起的食欲,雙手竟如鐵掌般,將捏得手中的沙土滋滋有聲,手掌受傷流血也顧及不得,同時牙齒也咬得吱吱作響,恨不能立刻竄出去,生吃其肉,渴飲其血。
巨大的仇恨遮天蓋地而來,強烈的復仇意識直沖他的大腦,并洶涌著占據了全身。這時候,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在他那血紅的雙眼中,只有無限的仇恨,只有滿腔的憤怒,只有將對手生吞活剝的冷峻殺氣。
然而,他終究沒有這么做,他居然生生地忍住了。
雖然忍字心頭一把刀,但是能忍才是真漢子。
如果此刻不能忍住,而是直接跳出來暴露自己,那這次絞盡腦汁精心準備的偷襲任務無疑就宣告失敗了,并且自己還會遭到對方無休無止的追殺,直到生命的盡頭。因為這是對方的地盤,他們有的是人,有的是武器裝備。
成沖別無選擇地繼續趴在簡易掩體里,盡可能心平氣和,收斂住自己那狂泄而出的殺氣,以免被對方察覺。
那幾名著白衣白袍的武裝分子靠近之后,和原來的那四五名武裝分子匯聚在一起,圍著那頭烤全羊席地而坐,吵嚷片刻,隨即便開始了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分食場面。
那名已經起身的老牧民卻遠遠地躲在一邊,不時地轉眼瞅向這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兒。
同樣敢怒不敢言的還有就潛伏在十米開外的成沖,他眼睜睜地看著這群武裝分子在自己眼前盡情的吃喝,放肆地玩樂,卻無能為力。
多吃點,吃好點,敞開腮幫子放量地吃吧!死刑犯上路前還要飽食一頓呢?
這,將是你們最后的晚餐。
成沖靜靜地趴在掩體里,冷眼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切,如是地想著,不過,令他感到十分奇怪的是。
今天怎么就沒感覺到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