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華起浩的聲音有些滄桑,擲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帶著些許的回響,他大概也很不適應自己這種屈尊降貴的行為,說話有些僵硬:“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去做個鑒定。”
關于陸千麒的身世問題已經不是個秘密,報紙上傳上的滿城風雨,電視廣播各類媒體更是炙熱關注,李和玉也曾登門造訪膛。
目前,已經萬分確定陸千麒并非陸家人,那么,是不是華家人,還有待進一步的確定。而這確定的方法,最為簡單的便是dna鑒定了。
華起浩直截了當,心中卻思路萬千,九曲回環。
寬敞的房間里干凈明亮,陽光自窗前的老樹穿過,投射出斑斑駁駁的光點繼續穿透明晃晃的玻璃,照映在他肅穆莊嚴的臉上,歷經滄桑,滿是時光留下的痕跡。
寂靜的點燃一根上等的雪茄,他淡漠的抽著,等待著陸千麒的回話。
只是這種焦頭爛額的時候,華起浩卻橫插一腳,提出如此要求,陸千麒只是覺著很麻煩,他眉頭緊鎖,淡漠疏離的話語自單薄的唇瓣中傾吐而出:“不去。”
簡單的兩個字便吐露了他對華家所作所為的憤怒與不滿,冷硬的態度讓華起浩的老臉有些掛不住。
不去,有空也不去!
其實陸千麒的怨忿也不是無跡可尋的,三十多年的養育之恩,他怎能在陸家分崩離析,風雨飄搖的時候轉身離開?
而華家,憑什么在對陸家壞事做盡,并且害了他和蘇黎的兩個寶寶之后還便宜的撿回了一個孫子?
更何況這個孫子還非常的出色!比起華墨遠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電話那頭沉默良久,華老爺子即使面上再掛不住也還是想要爭取幾分。如果陸千麒真的是華家人,那他丟了幾分的面子算什么呢?
“千麒吶,我們在南城也算見過幾次面。或者命里有緣,才會有現在這樣的發展。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若是尋常人聽到自己可能是華家后人,恐怕早就恨不得沖進華家思考家產的問題了。
而他,不奢求,不渴望,甚至,根本就是不屑一顧!
早知道華家的財富,根本不是日落西山的陸家可以比擬的。
想到這里,華起浩的眼底劃過欽佩贊許之色,猛吸一口指間的雪茄,吞云吐霧的剎那便將一切情緒隱沒在點漆如墨的瞳底。
“這是你的心愿,我可沒說過有這心愿。”陸千麒的話語中帶著嘲諷,眸底閃爍著倦怠之意。
沒日沒夜的來回奔波在警局與筆跡鑒定中心以及律師中心之間,他好不容易抽個空回去照看下蘇黎和施仁,華起浩竟還打電話說這么煞風景的事情。
dna?dna又怎樣?也無法改變他和蘇黎的兩個孩子差點就折在華家人手上這個事實。
陸千麒的話里帶刺,冰涼刻薄,華起浩怎能感覺不到?他沉默半晌,就在陸千麒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才繼續說道:“就華家目前的狀態,能幫你的很多。”
既然親情沒辦法打動陸千麒,而且就蘇黎肚子里的孩子來說,他在親情方面確實理虧。無奈之下,他轉戰利益關系,有句話說得好,沒有永遠的親情,卻又永遠的利益。
陸家目前不就是這個狀況嘛?陸老爺子剛剛去世,陸家子弟便各自為營,分崩離析,昔日影藏在這個百年望族之下的激蕩與矛盾,猶如火山噴發一般瞬間洶涌而出。
而這一切,不過是利益作祟罷了。
陸千麒歸根結底也是個商人,商人便用商人的辦法解決好了
只是,想想他有可能是自己的孫子,便不禁感覺用這種方式還是有些坑爺爺了。
此刻,陸千麒坐在車里,瞟了的遺囑鑒定結果,忽而恍然大悟。
華起浩既然說出這話,必然是早已胸有成竹,若是他能幫忙鑒定出這遺囑的真假,不僅自己能少奔波幾回,還能撫慰老爺子的在天之靈,更斷了老二老三的念想,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里,他的唇邊不禁劃過幾許的譏諷和無奈,眸中的疲憊一掃而過,神采煥然于俊朗的容顏上,清潤的聲音自嗓間發出:“倒也不是不可以,明日我去拜訪華伯伯詳談。”
謀略的精光在眼底閃爍,他想,是該找個機會見見華墨遠了,這個男人,果斷決絕,狠厲卓絕,早晚是要對上的,先打個招呼也好。
這次,老爺子的死恐怕他華墨遠也有攙和,不然,就木云深和木逢春那榆木腦袋,根本不足為慮。
華墨遠這招釜底抽薪可真是絕妙,陸老爺子一死,陸家自顧不暇,不僅掌印唾手可得,恐怕他也可以伺機而動。
到目前為止,聞少還不知去向,恐怕這也是華墨遠的安排,他倒是胃口不小,影藏的也夠深。
華起浩端坐于桌前,將手中的煙捻滅在桌上那個古香古色的小型青銅古鼎之中,眸中閃爍憧憬和欣喜,聲音略顯僵硬道:“好。”
而陸千麒聽到華起浩答應后,甚至連一句禮貌性的再見都沒說便一聲不吭的掛斷了電話。
很快,車子便穩穩的停在了四合院前,陸千麒剛剛下車便被小白十分熱情的迎接著。他和蘇黎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搬回到了他們的四合院,老宅危機四伏,暗潮涌動,陸千麒真是害怕再出現像上次那樣的意外
那些日子,如今想來還心有余悸。
眼看著小白圍著他興奮的蹦蹦跳跳,陸千麒的心情也跟著愉悅了起來,輕快的對鄒晉吩咐道:“晚上給小白多準備點好吃的。”
鄒晉滿口答應著,心中卻憤憤不平,陸千麒一天都悶悶不樂,可是累慘了他。
不過他非常清楚,自己累無非是身體累,何況陸千麒是他老板,是衣食父母。可一向待他們寬厚的陸千麒和蘇黎,卻面臨著不小的困境。
這時候,說再多也沒有用,鄒晉帶著笑意答應了后,趕緊離開,把空間留給陸千麒和蘇黎兩人。
蘇黎獨自一人坐在庭院的樹蔭之下,花團錦簇圍繞在她身畔,她眉頭深鎖,巋然不動,甚至連陸千麒回來都沒察覺。
這些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她一時有些難以釋懷。回憶著陸傅今的點點滴滴,那個每次見到都會給人不一樣的感覺的老頭兒,用早已如朽木不堪的身子強撐著陸家百年基業,甚至已經預想到他百年之后的情形
只是,他去世的時候器重的兒子不在身邊,不器重的兒子巴不得他死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毫不客氣的結束了他的生命
他這一生六任妻子,也許對妻子他不曾手軟留情過,可對于子孫他真的算是仁至義盡了。
可奈人生苦短,世事無常。料得百年身后事,卻不懂人情冷暖。
思及此處,蘇黎不禁潸然淚下,至少在她這里,只感受到了老爺子對后人的循循善誘,諄諄教導,甚至可以說慈愛有加。
“別哭。”陸千麒緩步走進,將蘇黎圈在懷里,溫柔的眸子緊緊盯住她依稀憔悴的容顏輕聲道:“就算了為了肚里的孩子,你也要開心點才好。”
聽得陸千麒的話語,蘇黎微微一怔,隨即趕忙垂頭凝望自己已然聳起的肚子,素白的小手忍不住輕柔的拂上去,嘴角劃過幾許的笑意,遲疑的問道:“你說,他們會平安無事的吧?”
近來,蘇黎覺得事事不順心,抬眼是陸家的分崩離析,陸天凡的停職處理,垂眸是孩子的健康問題,也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會的。一定會的。”陸千麒一本正經的說著,話語沉穩有力,給人無盡的安全感。可誰知,他的心底也是無盡的苦惱,但他畢竟是男人,實在不該在自己女人的面前示弱。
緩緩的蹲下身子,溫柔的為蘇黎拭去眼角殘余的淚水,他心中自責不已。這是多少次了?他又讓她落了淚。
略顯嘶啞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溫柔,他輕柔的將蘇黎面前的亂發別于耳后道:“黎黎,只有你好,孩子才能好,我也才能好。”
陸千麒并不是一個善于甜言蜜語的男人,可比起說對不起,他更希望選擇表達心中的感情。
他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說說就能解決,在眼下這么復雜的環境下,也幸好蘇黎不離不棄,否則他做這么多真的是毫無意義。
蘇黎怔了怔,面頰不禁飄上兩朵粉紅色的緋紅,一時耳根發燒起來,她微微轉身,一時竟也無法拒絕陸千麒,緩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我們走吧。”
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蘇黎終究還是沒辦法拒絕陸千麒的任何要求,拒絕不了他的愛,拒絕不了他的好,拒絕不了他這個人
“爸爸媽媽,你們要去哪里呀?”突然,一個小腦袋從陸千麒和蘇黎的中間鉆了出來,閃爍著黑溜溜的大眼睛,撲閃著長長的睫毛,欣喜的問道。
小白也噠噠噠的追過來,肥碩健壯的身軀盎然屹立在施仁身旁,好似在尋找存在感一般,同樣眼巴巴的凝望著蘇黎和陸千麒。
“媽媽要和弟弟妹妹一起去看醫生呢,施仁先和小白玩會兒好不好?”蘇黎柔聲細語的說著,在施仁粉雕玉砌的小臉蛋上啄了一口,隨即笑靨揚起,熠熠生輝的眉宇間是滿滿的寵溺。
“那媽媽會快快回來嗎?施仁會乖乖聽話哦”施仁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閃爍,蒲扇般的睫毛搖曳,再過些日子便是他四歲的生日了。這一年,他們一家人一起經歷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