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不暖。
花也沒有開。
路上的草不綠。
回程。
當神佑再次踏上了熙城的土地。
再次經歷了戰場。
她的心更堅定了。
眼神更堅定了。
可是看到那巍峨的皇宮的時候,神佑甚至有些膽怯了。
皇上唐希回宮了。
并不是一個人回去的。
神佑帶著大軍,在戰場最前頭。
她甚至親手翻開了很多尸首,擔心是他。
聽到皇上活著的消息,她很喜悅。
他活著,這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了。
有時候只要活著,其他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只要活著,至少活著,就好……
所以當神佑回到宮中,從馬上翻身躍下,看到皇上,以及站在皇上身邊的女子的時候,她依舊笑了一下。
經歷過戰場的女子,一身鎧甲。
摘下頭冠的時候,一頭長發。
天有些冷,然而陽光明媚。
身著鎧甲的她堅硬如鐵,笑容卻耀眼的如火。
后宮一干女子都出來迎接了,看到這樣的皇后,一個個冒著星星眼。
李早更是,就差搖旗吶喊了。
她身邊的妹妹李晚,也笑了,明媚又有點苦。
太后也來了,這段時間她太過操勞,雖然出迎了,只是靠在轎子里,李南國也在轎子里。
他想跑過來,又有點害怕,只能拉扯著太后的衣襟。
而皇上卻是遠遠的站在那,沒有走上前,他身邊站著一個紫衣女子,很是嬌小,一只手也是有些緊張的拉著皇上的衣襟。
熙皇唐希,受傷,從河流上落下又被沖走,然后幸運的被人救起。
他撞到了腦袋,不記得前事。
救他的是一戶農戶,也算的是村子里的富戶,因為戰亂,他們一家決定南下去熙城。
一路相互扶持。
然后皇上就是這樣的情形被發現的。
被送進了宮。
然后救皇上的女子也跟著皇上一同進宮。
或許是受傷,被救起來的那一刻,看到的人印象太深刻,皇上幾乎和那女子出入都一起。
臣子們查了那女子身家清白,逃難的途中,兄長失散,父親病逝,據說父親病逝前,女子和皇上成婚了。
這女子姓王名婉,已經有臣子上奏,此女深明大義,對皇上有救命之恩,于整個熙國都是有大功的,理應立為貴妃。
不過這女子卻拒絕了,說她身份低微,原本也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若是別人見到受傷的人也會救治的。
兩廂進退,最后稱其為婉妃。
當然居然為妃,還是要在皇后面前認可的,畢竟這是后宮之事。
紫衣婉妃雖然是農家女,卻容貌秀麗,比不上宮里的沈明珠端莊標致,身上也沒有什么大氣豪邁,就是一個小家碧玉的模樣,放在宮中一干女子當中,稍顯普通。
可是她站的位置最近。
就靠著皇上,若不是太后在,他們應該是手拉手的模樣。
神佑下馬,摘掉頭盔。
看著皇宮一群人。
那些女子鮮艷嬌麗,讓人一看就生活美好。
太后身體似乎把她走之前差了許多,看著氣色也差了,人更佝僂了,可見這段時間的不易。
她先朝太后行禮。
太后看著車攆前的女子,扶著車攆站起來,扶起了她,卻摸到她手心的硬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哀家對不起你……”太后眼中淚水滾落下來。
這段時間她一個女子在朝堂支撐的實在辛苦,可想眼前的孩子單獨在朝堂的那段時間,是如何度過的。
好在皇兒還活著,回宮了。
可是此刻太后看著這個一身鎧甲的女子,卻更覺得心疼。
身為太后,她欣慰兒子活著。
可是身為女子,她此刻卻十分心疼。
神佑回來了,為找皇上,親赴戰場,無論如何,她已經做到了這個世間大多數女子不能做到的事情。
太后昭能明白那種感情。
可以為他放棄自己的命。
可是眼下,她回來了。
她貴為公主,貴為皇后,身著甲衣,手有厚繭,甚至看她下馬的時候,腿還有些不平,有可能還受傷了。
戰場刀劍無情,受傷是常事。
她可以為皇上赴死。
可是她歸來,皇上甚至沒有敢走到跟前。
熙皇唐希是一個十分真誠純粹的人。
他不記得眼前這些人,只記得身邊的女子。
她救了他,他也要護著她。
兩人相扶相持,活著到了熙城。
哪怕發現他是皇上,他也不會因此改變。
他對皇宮沒有什么印象,也沒有感情。
對那個自稱是他母后的女子,印象也很陌生,只是因為身份,他是人子,自然會恭敬的對父母。
可是在宮中這幾日,幾乎身邊的人開口閉口都會說起皇后。
到處都充斥著皇后的身影。
他卻沒有見到皇后,對皇后也沒有印象。
有說皇后殺伐果決,有說皇后心狠手辣,也有說皇后對他十分重視,為了他親自奔赴戰場去找她。
還有說皇后其實喜歡的是別人。
等等,他只是回到了宮中,身邊就有無數種說法。
他有些厭煩。
而婉兒更是害怕擔憂。
昨夜,婉兒幾乎一夜都不曾睡好,總是醒來。
讓熙皇唐希也有點沒有精神。
在逃難的路上,兩人都是相扶相持,相互守夜,反而睡的很好。
沒有想到回到華麗的皇宮,婉兒居然不敢睡了。
唐希勸了很久,做了無數保證。
“雖然她是皇后,但是朕如今一點都不記得了,后宮這么多女子,朕也都沒有印象,你不用擔心。”
此刻。
皇后歸來。
當真如同烈陽一般。
熙皇都晃了晃,有些看呆了。
皇后沒有回來前,有無數說法。
大概也知道皇后很美。
可是經歷了生死的唐希,看后宮美人,都覺得平常,反而是身邊的婉兒,是值得珍惜的,是真正美麗的。
他是個有點膽小的人,雖然不記得前事,可是思維卻是清晰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狀態,所以并沒有刻意去追尋過去的自己是如何的,只是在接受現在的自己的感覺。
或許這一點來說,他果然是真命天子,皇家血脈,知道自己是皇上,他也并沒有震驚驚喜癲狂,反而是很平和的接受了這件事。
只是現在。
熙皇的心忽然跳的厲害。
那穿著鎧甲,如將軍一樣的人,跳下馬,摘下頭盔的那一瞬間,他覺得心跳甚至停了一會。
然后看到她笑了一下。
她朝太后行禮,跟太后說話。
熙皇唐希遠遠的看著,直到他的手被捏了一下。
他低頭看著身邊的婉兒。
習慣的牽著婉兒的手,走上前。
可是要走到跟前的時候,他又覺得哪里不對,他松開了婉兒的手。
面對面。
二對一。
婉妃的手被松開,似乎嚇了一跳,反而身體更柔弱的靠著皇上。
到了跟前,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要不要行禮。
所以她沒有行禮。
熙皇看著皇后。
神佑也看著熙皇。
眼神不一樣了,沒有了依戀,歡快,崇拜,就是單純的有些驚訝。
神佑看著他,回想過去,往事一幕幕從眼前滑過……
“佑哥,佑哥……”
耳邊還是他的喊聲。
“皇后,你……”
熙皇唐希看到面前的女子,美的凌厲,動人心魄,可是她站在那,看著自己,嘴唇似有笑容,眼中卻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了下來,淚水滴答到她身上鐵甲上,砸出了花。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