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皇收到后續消息的時候。
荊國的雪停了。
荊皇很憤怒。
沒有想到事情是這樣終止。
申學宮集體遷移到了蠻荒。
蠻荒是唯一荊皇鎩羽而歸的地方,甚至再進攻申國,荊皇都讓繞道蠻荒。
這不是武將的迷信,而是一種直覺。
申學宮若去了蠻荒,會發生什么事?
荊皇總覺得很不對勁,有些不安。
而公主神佑同意和親。
更讓荊皇有點心虛。
不敢看自己那便宜侄子。
剛剛教會了他喝酒。
那小子喝酒的樣子有點可愛。
……
而枯木春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和妻子去查看自家的馬場。
冬日馬沒有放出去,外頭太冷。
只能在馬廄里。
喂干草。
可是一千匹馬的馬廄也很宏大了。
看著這寬廣的馬廄,就可以知道,朝慕爾真的很愛自己的女兒。
朝虎貝笑起來,有明顯的虎牙。
結婚幾日,感覺她比之前更圓潤了。
眉毛彎彎,笑起來眼睛也彎彎的,小虎牙更是可愛。
頂著大風來看馬,她像是驕傲的彩色雞。
她很活潑。
枯木春相對安靜一些。
不過看到妻子作妖,枯木春有時候會露出笑容。
朝虎貝一會兒搓一匹馬臉,一會兒拍一匹馬背,一會又扯一扯馬鬃,哪里都要亂動一下。
枯木春感覺到了,在申學宮鹿家幾個兄長的感覺。
申學宮里,最調皮的可能要屬鹿神佑了。
稍不留神好像就要闖禍。
有一次差點把茍先生的胡子的燒了。
茍先生年紀大了,很瞌睡,有時候上課上到一半,居然自己瞌睡了過去。
茍先生的胡子很長,最長的那一縷恐怕有一尺長。
睡著的他,胡子飄啊飄。
夏日午后。
鹿神佑就干了驚天動地的事情,把先生的胡子燒了一節。
先生居然沒有醒。
倒是后來醒了,都沒有發現胡子短了一節。
因為鹿神佑燒胡子,他哥哥們發現了,連忙補救,還把先生的胡子修了一遍。
茍先生吸著鼻子,有些納悶的自言自語道:“好像是在烤肉,有點香,我們提前下學吧,今天食舍肯定有好吃的,慢了就來不及了。”
所有學生憋住笑,直到茍先生走出學舍,所有人哄堂大笑。
枯木春看到正在揪馬鬃的妻子,想到了申學宮的場景,臉上的笑容很暖。
正好朝虎貝回頭,看到望著自己微笑的枯木春,臉一紅,就跑遠了。
而這時候,枯木家的家臣,給枯木春送來了一封信。
占領平水城的枯木長居可以方便第一時間收到申國的消息。
又轉頭給自己兒子送來了。
枯木春面帶微笑的打開信。
信上的字,是父親的幕僚寫的。
枯木春記得這個字跡。
可是看到后面,他的笑容凝固了。
淚水突兀的滾落了下來。
他沒有想到,申學宮會因為自己,因為自己而散了。
或許真正原因不是因為他。
可是明面上就是因為他。
他是那樣的熱愛申學宮,因為在那里,他才感覺自己真正的完成了一個成為人的歷程。
在此前,他只是活著,并不是作為一個完整的人,那時候他只是父親不起眼的孩子,母親期望深重的兒子。
而在申學宮他迅速的成長。
他獲得了許多,曾經生命里不敢想的東西。
有學識,有情誼,有教誨。
并且以后,他的人生也會用之不盡。
這些東西都是無價的。
可是這樣好的申學宮,居然因為他,因為教出了他,而有罪,而要解散。
枯木春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
他只覺得喉嚨里堵著無數的東西,卻又有滿腔的怒火,想吶喊,想掙扎。
最終,他沒有喊出聲。
他也沒有掙扎。
但是他抑制不住淚水,滂沱的流下來。
朝虎貝跑走了,玩了一圈,又跑回來,一臉笑容,像是一匹歡快的小馬駒。
可是當她跑到了夫君面前,卻看到她這安靜文雅的夫君,淚流滿面。
荊國男兒都不哭的。
可是他的夫君居然哭了。
“怎么了?”
朝虎貝擔憂的問道。
枯木春不知道怎么說,他一把摟過妻子,把她抱在懷里,妻子個子很高,他的腦袋枕在她的肩上,位置剛剛好,他哭的越發厲害。
淚水打濕了朝虎貝的肩膀。
朝虎貝難受的厲害。
但是卻什么都不知道。
枯木春哭了很久,在馬廄里。
朝虎貝不想別人看見她夫君會哭。
會哭的男人都是極其沒有用的男人。
可是她很喜歡她的夫君。
枯木春緊緊的抓著手里的信,抓成一團,那紙已經成糊糊了。
因為他太激動,手心都是汗。
可是信里的一字一句都刻在他心里。
茍先生死了。
死在了申學宮。
那個都不知道的自己胡子被燒過的先生,上課愛睡覺的先生,永遠的閉上了眼。
神佑為了救申學宮的先生和同窗,自愿同意去聯姻。
那個愛燒先生胡子的少年,成了少女。
她卻背負了更多。
枯木春哭的厲害。
“申學宮沒了……”
淚眼中,看到馬廄里的馬,有低頭吃草,有仰頭嘶叫,還有悠閑的拉屎的。
生命還在繼續,什么都沒有改變。
可是他已經改變了很多。
其他人也改變了很多。
而自己這個平凡的外族學生,卻害了整個申學宮。
那個讓申學宮都頭疼的少女,最終救了整個申學宮。
枯木春擦干了淚水。
依舊紅著眼。
朝虎貝擔憂的問道:“需要幫忙嗎?你知道,我除了會管家,我還會練兵,我父親練兵都帶著我,我很厲害的,誰欺負你,我給你打回去。”
說完,又鼓著臉補充道:“不要哭,很沒用,至少以后,不要在別人面前哭,尤其是我父親,他會笑死你的,我從小都不哭的。”
枯木春點了點頭。
又一把把朝虎貝抱緊了。
風很大。
馬廄的味道有點臭。
朝虎貝心暖暖的。
枯木春的心漸漸堅定。
……
荊國皇宮里。
皇子云看著那信函。
沉默了許久,開口道:“字寫的很好看,很娟秀。”
荊皇等了許久,沒有想到等來這一句,更加心虛。
“要不然,朕幫你去搶親吧,送親的隊伍,應該會路過蠻荒,走運河。”荊皇開口道。
反正荊國搶親的風俗由來已久。
皇宮里的風都很大。
風吹的信紙嘩啦啦的響。
皇子云面容安靜,不知道想什么,像一尊華麗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