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飯店里走出來三個人,為首的正是楊之謙,雪白的襯衣,黑色的長褲,手腕上的名表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胡大勇和老白跟在身后,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三人邊走邊聊,顯得很是親密。
他的第一反應是要下車,卻被顧曉妍拽了回來。
“你要干什么?”顧曉妍瞪了他一眼,隨即將手機遞了過來,他恍然大悟,趕緊把三個人的舉動拍了下來。
盡管調整了焦距,但路面上不斷有車輛經過,所以拍攝效果并不理想,他有點不甘心,再次拉開車門,不料還是被顧曉妍死死摁住,撕扯了幾下,還沒等擺脫糾纏,馬路對面的三個人已經分乘兩臺車絕塵而去了。
“你薅著我干什么啊,為啥不讓我過去?”他有點急了,幾乎是大聲吼道。
顧曉妍也不示弱,一把將手機搶過去,冷冷的道:“你過去干什么?”
“這你還看不出來嗎?楊之謙跟那兩個家伙早就認識,一定是這小子設計陷害我,我當面問個究竟有什么不行的!”他氣呼呼的道。
顧曉妍白了他一眼道:“拜托你長點腦子好不好?現在公司讓楊總負責征地補償的事,當然會認識胡大勇和老白啊,就算是中午在一起吃個便飯,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有什么可問的呢?”
“可是......”他可是了半天,卻想不出什么駁斥的話來,憋得滿臉通紅,最后氣得一拳砸在了儀表臺上,卻忘記了右手還腫著,疼得差點把舌頭都咬下來,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再砸!使勁砸,看你疼還是車疼。”顧曉妍笑著說道。
他頹然的靠在座位上,長長嘆了一口氣:“那你說我該咋辦,總不能就這么瞪倆眼珠子干挺著啊,讓人把屎盆子扣在我腦袋上,躲都不能躲一下。”
顧曉妍沒啃聲,只是低著頭反復看著視頻,半晌才道:“到現在為止,這件事一直沒有公開,說明公司領導層也存在不同的看法,你最好別沖動,我相信會搞清楚的。”說完,也不理睬他的反應,直接啟動了汽車。
和上次一樣,顧曉妍還是把他送到了小區門口,臨下車的時候,他要求把視頻傳過來,卻被顧曉妍拒絕了。
“我會把情況反應給胡總的,而且比你自己說效果要好,這個道理你明白嗎?”顧曉妍淡淡的道。
他想了下,也確實有幾分道理,另外,如果公司讓楊之謙負責征地的事,那這段視頻也就沒什么意義,于是也沒再堅持,只是拎著打包的餃子,說了聲謝謝,開門便下了車。
“等一下!”顧曉妍喊了一句,他停下腳步,轉過身,苦笑著問道:“還有啥吩咐?是不是想請晚飯啊?”
“豬頭,回去記得吃藥。”顧曉妍道,隨即升上車窗,駕車離去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豐田車消失在車流之中,歪著腦袋想道,真是怪了,顧大美女好像挺關心我呀?難不成是喜歡我?可轉念一想,還是不禁搖了搖頭,別自作多情了,期望得太多,失望得就越厲害,顧曉妍這樣的女人,豈是我這個檔次的男人可以擁有?王子愛上的灰姑娘聽說過,可公主嫁給了窮光蛋,就不怎么常見了。
晃晃悠悠的回了家,仍舊感覺有點頭暈難受,躺在床上,猛然想起顧曉妍說電話打不進來,于是趕緊翻出手機一瞧,原來是沒電了。
充上了電開了機,正打算瞇一會,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也懶得看來電顯示,閉著眼睛接了起來。
“是陳曦嗎?我是鐘乃文。”電話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吃了一驚,趕緊坐了起來。
鐘乃文是華陽集團的紀委書記,負責公司的紀檢監察工作,雖說平時沒打過交道,但陳曦當然知道,于是連忙答道:“你好,鐘書記,是我。”
鐘書記是部隊轉業的干部,政策水平很高,為人也和善,說話從來都是慢聲細語的。
“小陳啊,有個情況想找你核實一下,怎么樣,現在有時間嗎?”鐘書記說道。
他當然知道這只是書記大人的一貫說話風格,其實,就是要找你談話,當然不敢拒絕,于是連聲說有時間。
“那就這樣,你直接來我辦公室,咱們一會見吧。”鐘書記說完,掛斷了電話。
他不敢怠慢,按理說是該穿正裝的,可胳膊上有傷,穿襯衣也不很方便,于是只換了一條長褲和皮鞋,便急三火四的下了樓,在小區門前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公司總部而去。
華陽公司這樣的大型國企,紀檢監察是有獨立辦公場所和機構的,在總部辦公大樓的九層,紀檢委的各個職能科室幾乎站了一半。他下了電梯,便徑直朝書記辦公室而去。
輕輕敲了幾下門,聽到里面喊請進,這才推門走了進去,鐘書記一見,熱情的朝他招了下手,示意坐過來,然后還特意命人送上了一杯清茶。
鐘乃文沒到五十歲,身材微微有些發福,兩個人對面做好,他上下的打量了陳曦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打著繃帶的胳膊上。
“這是怎么搞的?”他關切的問。
陳曦笑了下,若無其事的道:“沒什么,昨天晚上摔了一跤。”
“哦,看樣子挺重的嘛,怎么這么不小心。”鐘書記皺著眉頭道:“早知道你有傷,今天就不找你談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著急的事,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明天再說。”
他以前沒和鐘乃文打過交道,沒想到是一位這么體恤下屬的領導,心里頓時感覺暖乎乎的,于是趕緊笑著道:“沒什么,一點皮外傷,啥也不影響。”
鐘書記點了點頭,從抽屜里拿出筆記本和鋼筆,打開之后,這才緩緩說道:“是這樣,有關黃家嶺鎮瓦窯村村民搶建的事,古塔區方面調查的結果,是我們這邊有人故意泄露了征地范圍導致的,這些情況你都已經知道了吧。”
他苦笑了下道:“鐘書記,你也不用兜圈子了,我已經被顧經理停職了,按照古塔區那邊的調查結果,我就是那個泄露管線位置的人。”
鐘書記把身子往后面靠了下,微笑著說道:“那只是他們的說法,并不是最后的結論,我也并不認為問題一定出在你身上,如果真要是蓋棺定論的話,就不是紀檢部門管轄范圍了,這涉嫌職務犯罪,是要根據情節嚴重程度,追究法律責任的。”
這句話聽著輕松,可出自紀委書記的口,顯然不是鬧著玩的,陳曦自然之道其中的分量,趕緊點了點頭。
“這樣吧,你回答我幾個問題。”鐘書記一邊用筆在本上寫著什么一邊問道:“你把七月四號跟胡大勇和老白吃飯的詳細經過講一下吧。”
他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當說到吃過了飯,幾個人到對面寶來酒店住宿的時候,卻被鐘書記打斷了。
“據我所知,項目部距離寶來酒店很近,徒步也就不到十五分鐘的距離,你雖然喝了酒,可為什么要選擇去酒店,而不是回項目部休息呢?”鐘書記微笑著問道。
他一時無語,心中實在是懊惱不已,低著頭想了下,只好用喝多了,處于一種無意識狀態來搪塞。
“小陳啊,這里不是司法機關,咱們還是同事關系,我希望我們倆的談話是開誠布公的,這樣更有助于把問題搞清楚。”鐘書記口氣平靜的道。
他一愣,有點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于是試探著問道:“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你們從飯店出來,一直到賓館大堂,全程都有視頻錄像為證,不瞞你說,我都看過了,起碼從視頻畫面上看,你并不處于無意識狀態,是喝醉了,但意識應該是清醒的,這個你不能否認吧。”鐘書記把鼻梁上的眼鏡摘了下來,微笑著道:“我也喝酒,喝得人事不省是啥樣,大家都清楚。”
他的額頭上有點冒汗了。不由得為自己當時那齷蹉的想法深感后悔,此時此刻,終于理解了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句成語的準確含義。
可鐘書記反復抓住這點不放是啥意思?難道讓我承認,當時動了和那女子發生關系的心思?那可絕對不行,要是那樣的話,不就等于坐實了一切嗎!他想。
“鐘書記,既然你也喝酒,就應該知道每個人酒后的反應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愛哭,有的人愛鬧,我不哭也不鬧,就是睜不開眼睛,你看著我沒什么問題,實際上我都快睡著了,中間發生了什么一概不知道。”他信誓旦旦的說道。
鐘書記微微笑了下:“我相信你說的,可這樣的回答,如果到了司法機關,好像就行不通了,起碼不令人信服。”
他一聽也有點急了,直截了當的道:“鐘書記,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叫算是到了司法機關,也要實事求是吧,反正我就是喝多了,信不信由你。”
鐘書記也把臉一沉道:“到了司法機關,人家才不會像我這樣苦口婆心的跟你談呢,直接把那個女的抓來一問,你還有什么話說?”
“那女的......”他有點卡殼,不過還是硬著頭皮說道:“要真把那女的找來,一切就好辦了,那天我喝得什么也不知道,進了房間就睡著了。”可說完這句話,心里忽然一驚。
如果那個白嫩嫩的小丫頭,也一口咬定我跟她做了茍且之事,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我操,還真沒準兒啊,那種女人,只要給了錢,什么話都可能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