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啟泰殿中的人就已經全部落座，陳貴妃自上頭看見陳以安，擔心她剛剛懷孕胃口不好，看見自己面前有一樣陳以安愛吃的點心，就命宮人送到了她的面前。
皇后穿著寬大的衣袍，因為久病，他的臉色蠟黃，身軀干瘦羸弱，與豐腴俊美的陳貴妃一比，生生落了下風。不過他舉手投足之間，還是體現出幾分皇后的威嚴和氣勢。
這還是陳以安第一次看見皇后，從他的五官之間，隱約可以看見鳳長安的影子，這父女二人的模樣實在有幾分相像。
皇后只能吃一些滋補的粥類，那些油膩的東西一概不能沾染。久病出來，他的心情有幾分愉悅，臉上泛出一點紅光。
他的目光轉了一圈，忽然落在了陳以安和俞止戈的身上，輕咳了一聲，他帶著一點笑意開口：“長歌旁邊坐著的，就是止戈吧？”
鳳長歌成婚的時候，因為身體原因，她只隔著帳子受了俞止戈的行禮。皇后的宮中免去各宮的請安已經有一兩年了，所以俞止戈只去拜見過陳貴妃，而沒有拜見過皇后。
聽見皇后提自己的名字，俞止戈站起身來，向皇后行了一禮：“是，兒臣拜見父后。”
打量了俞止戈一眼，皇后點了點頭，眼中卻露出一點凌然之色：“長歌如今懷有身孕，雖然不是你的孩子，但你也需要盡心服侍才是。你身為太女妃，不僅要好好打點東宮一干事物，更要做好表率，照顧好長歌的一應衣食起居，不可存半點妒忌之心，你可知道？”
這宮里的人，怎么個個都要在俞止戈的面前提醒一番，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這是生怕他們夫妻兩個不生分？
陳以安不悅地皺起眉頭，總覺得這個皇后和鳳長安一樣，說話的語氣里頭，怎么都透著一股酸味呢？
如今殿中的人這么多，她偏要把陳以安如今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嫡出的事情擺到明面上，叫俞止戈下不來臺，不知道又要給東宮招多少閑言碎語。
到此，雖然陳以安還沒有跟皇后正面交鋒過，但是聯想到之前安度侯一家在京城之中的橫行霸道，覺得這皇后果真不是什么柔弱賢良之輩。有什么樣的女兒就有什么樣的爹，看來鳳長安的言行舉止，有一大半是跟她這個父后學的了。
她心里有點后悔，早知道會招來這么多麻煩，還不如剛開始就說這孩子是俞止戈的算了，說不定他一高興，又能漲點好感度。
陳以安覺得大概是最近太順利了，讓她有點玩飄了。
她這邊心里想過一大堆有的沒的，抬頭看了一眼俞止戈的神色，不知是不是他裝得很好，面上沒有一點尷尬不適之色，恭恭敬敬地朝皇后行了一禮，乖巧地應下：“是。”
“從越那個孩子呢，怎么不見？既然太女腹中懷的是他的骨血，人前人后，也要好好照顧才是，怎么可以這么憊懶？”
皇后的目光四下掃了一圈，又輕飄飄地開口。
“父后，今日是您的壽辰，各位姐妹都帶的是自己的正妃入席，從越不過一個側妃，沒有資格侍奉在側。何況，我的身邊，有太女妃就已經足夠。”陳以安受不了他的陰陽怪氣，在俞止戈還沒有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搶先替他回答了。
皇后一愣，心里頗覺訝異，面上卻不動聲色：“從越雖是側妃，但好歹是尚書之子，將來你繼承大統，他好歹至少也是個妃位，和旁人的側妃怎么能比？何況今天雖然是本宮的生辰，也該按照尋常的家宴看待，長歌你大可不必這樣重規矩。”
陳以安只想盡快結束和他的對話，朝著皇后笑了一下：“既然如此，下次帶上他就是了。”
眾人素來都以為陳以安寵愛封從越，不喜歡俞止戈，可是今天在皇后面前，卻又有意貶損封從越，維護俞止戈，一時心里都摸不準陳以安的意思。心里又暗暗納罕，覺得她不是那么糊涂的人，雖然有時行止荒唐了點，但是尊卑規矩卻分得很清楚。
俞止戈坐下之后，看了她一眼，掩去眸中的神色，將陳以安喜歡的吃食夾了兩筷子，放進了她的碟子里。
用完膳之后，又在御花園里搭戲臺子唱戲，此時夜幕已至，陳以安不喜歡這些咿咿呀呀的戲文，覺得滯悶得很。陳貴妃有叫她先回東宮的意思，怕她玩得久了，對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不過陳以安聽說待會還有焰火表演，覺得錯過了有些可惜，就先溜了出去，沿著荷花池邊散心透透氣。
春晴跟在她的后頭，夜里有些霧氣，夜風吹進來，還有些冷。
“殿下，我去取您的斗篷來吧，您先進亭子里避一避。”
陳以安想想，的確有些冷，就點了一下頭：“去吧。”
沿著荷花池往里頭走了走，沒了宮燈之后，漸漸暗起來。她身邊的宮人忙道：“殿下，不要再往里頭去了。”
“沒事。”陳以安看見池子里頭放了一盞很大的荷花燈，燈火映襯之下煞是好看，忍不住向前又走了兩步。
忽然，她看見荷花池邊上，隱約站了一個瘦削的人影。
看見那人的衣角，陳以安覺得頗為熟悉，心思一動，心想，這不是崎月嗎，他一個人站在這里做什么？
那人的身邊并沒有宮人伺候，只他一個人站在這里，平靜的水面之上倒映著清冷的月輝。
“你們就在這里等我。”陳以安朝手邊的宮人說了一句，隨后就向前走去。
撥開池邊的蘆葦，成竿的翠影很快掩去了她的身形，她忽然聽見耳邊有沙沙的聲響，四下看去，卻又沒有一點動靜。
心里有點狐疑，陳以安開口：“崎月，你站在這里做什么？”
其實，陳以安有許多話想問問崎月，這個神秘的少年，實在藏著太多她想要知道的秘密了。今天在大殿里，他眼底若有似無的傷感，總是叫她好奇十分。
大約是聽見了她的聲音，水邊的人慢慢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