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呢,常常要看書到半夜。你們既然要好好伺候,自然也要陪他到半夜才行。你們便一人端著茶盞,一人磨著墨,不用停。”
陳以安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指揮她們。
那兩個婢女一個端著茶壺,一個不停地研墨,已經大半個時辰。
端茶的婢女手臂發起抖來:“夫人,可這茶壺可以放在桌子上,為何我要一直端著呢?”
“此言差矣啊,茶壺放在桌上,若是里頭的茶水滲出來,或是殿下胳膊一揮不小心打翻了,弄臟了殿下的書本公文,可怎么辦?”陳以安皺著眉頭,想到那個后果,仿佛十分擔憂,“還是你拿著穩妥些,殿下一渴,你就給他倒茶喝。”
研磨的婢女手腕已經麻了,她額頭上滲出熱汗,欲哭無淚:“夫人,這墨都快被我磨干了。”
“我家殿下酷愛讀書作畫,到了半夜也筆耕不輟,你便要一直磨著,否則耽誤了殿下的正事,如何了得?你連塊墨都能磨干,拿塊新的墨錠重磨!”
好容易逃離了書房,陳以安給她們換上粗麻布制成的衣裳,釵環盡褪,卸去脂粉。
陳以安發現卸妝之后,這兩個美人可大打折扣了。
“夫人,為何要換上這衣裳?”兩個婢女不習慣這種粗布料的衣裳,只覺得身上都快長出紅疹子了。
她們的面前有一方磨盤,陳以安往里頭倒了一把黃豆,道:“想必你們也知道,晉王殿下從小生長于鄉間,最是簡樸。若是他看見自己身邊的婢女都穿著這樣好的衣裳,必會想到尚在老家受苦的養母,心中不快的。”
“你們穿著麻衣,才契合晉王的節約精神,他會很開心的。”
“我們不鋪張浪費,有一個婢女就要發揮最大的作用。從前我們家里養了個小桃,天不亮就起來燒水做飯,洗衣擦地,家里的活她都包了。”
陳以安拍拍手,指了指這塊磨盤:“我也不要你們做別的,你們便每天磨出點豆漿給晉王早上喝,就行了。”
這兩個婢女本就是周貴妃專門培養的,對待男人的法子有一大堆,對待豆子的本事卻實在弄不清。
不過磨了小半個時辰,手掌上便是通紅一片,破了幾處皮。
“好好磨,磨得細一點。”陪她們玩了大半天,陳以安失了興致,拍拍手,就回房睡覺了。
盛廷嗣從宮里處理完公事回來,見陳以安的屋外跪著兩個哭哭啼啼的婢女,疑惑道:“你們是誰?”
那兩個婢女知道陳以安午睡未起,掐著盛廷嗣回來的時候便到這里哭起來,一個道:
“殿下,救救我們吧。我們是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送來伺候殿下的婢女,可是夫人偏說要先教我們些規矩,又是叫我們舉了幾個時辰的水壺,磨了幾個時辰的墨,又是叫我們用磨盤磨豆汁。”
她哭得梨花帶雨,鬢發散下來,遮住了一半的側臉,露出精致小巧的下巴。
她將手故意往前一伸,叫盛廷嗣看清上頭的紅腫傷痕:“我們不過是來伺候殿下的衣食起居的,實在沒做過磨豆子這等事情,求殿下憐憫憐憫我們吧。”
見她們哭成這樣,看見她們身上的傷,盛廷嗣皺了皺眉:“也是,你們兩個細皮嫩肉的姑娘,哪里干得來這些。”
見盛廷嗣這么說,另一個婢女心下一喜,又蹙著眉頭哭道:“我們也知道夫人是為了我們能伺候好殿下,心中領受,只是埋怨自己竟這么無用。”
“既然無用,便將你們送回去吧。”盛廷嗣招來一個小廝,對他道,“把這兩個姑娘送回宮里去,就說她們太過嬌弱,做不來我晉王府的活。我晉王府也不愿養不會做活的閑人,就謝過母后和貴妃的好意了。”
這兩個婢女目瞪口呆,想不到盛廷嗣竟然要將她們送回去。
“殿下,我們既然已經來了,哪里有回去的道理?若是被送回去,娘娘生氣,必會狠狠責罰我們的。”一個婢女朝盛廷嗣猛磕了幾下頭,“求求殿下憐憫我們姐妹二人,將我們留下吧。”
盛廷嗣卻沒有再和她們糾纏的心思,徑直往里頭走:“不會的,母后和貴妃慈愛,你們怎可如此污蔑她們,實在太不懂規矩了!”
那兩個婢女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塞上馬車,送出了晉王府。
“噗……”陳以安醒過來,聽見盛廷嗣的那些話,忍不住笑起來,“了不得,你比我還厲害。”
盛廷嗣從身后的小廝那里接過一盒食盒遞給她:“娘子你就是太心軟了,往后這樣的,直接打發就是,不用留什么面子。有這閑工夫,話本都看了好幾頁了。”
盛廷嗣說她太心軟了?
不錯,也不過就是磨了幾個時辰豆子罷了。
陳以安揭過食盒,見里頭放著幾樣糕點,還有一碗杏仁酪:“你怎么天天給我帶好吃的回來,要是被你父皇母后知道了,以前不過是覺得我粗鄙無禮,現在更覺得我好吃懶做了。”
盛廷嗣將一塊蜂糖糕塞在她嘴里:“娘子喜歡就是了,何必管那些了。”
“哼,我看你的心思可危險了。你想把我養成一個兩百斤的大胖子,然后再娶個漂亮苗條的新娘子是不是?”蜂糖糕甜糯得很,陳以安眼睛瞇成月牙,唇邊浸著笑意。
“不好。”見她那副小饞貓似的樣子,盛廷嗣一笑,“這都被你猜中了。”
陳以安輕哼一聲,捧出那碗杏仁酪,聞見那股濃重的奶味,不知怎得,只覺得胃里一陣膩味,竟干嘔了起來。
“娘子,你怎么了?”盛廷嗣見陳以安這樣,緊張地走過來,扶住她的胳膊。
陳以安擺了擺手:“我不喜歡這味道。”
她將杏仁酪放在盛廷嗣手里,只是看著那可口的模樣,還真有些舍不得:“大概是我今天中午吃得太多,胃里現在還積食。唉,只能便宜你了。”
見她滿臉可惜的樣子,盛廷嗣暗覺有趣,舀了一勺杏仁酪放進嘴里:“那真謝過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