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里一片鼓聲。敲擊敲打。
男人繃緊著臉廓,望著她,一絲一毫不動是在表面。
那個對視,長達好似一個世紀(jì),穿越了有多遙遠(yuǎn)的距離,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卻粉飾得那么不動聲色。
他多時已明白,無論何時自己要活的像個樹樁,鐵打不動。
最厭惡的生活,他也最依賴它。
正要表現(xiàn)成反的,反要說成正的,真真假假,他也是個爛人。
無數(shù)女人哭著鬧著抱著對他講,阿禹,你好帥,我喜歡你,沒有你我都要死了。
與他何干,他一分跳動都沒有。
今時,這么一個很普通的女人,她究竟占據(jù)了什么天時地利?
他淡淡閉眼,掩去如同那般深海,冷啐,原來,是他聽到了他一直想聽的,心跳才會不正常。
他好不確定,她是否在講假話。
審視著,眼神似要吃人,克制得無情無欲,太復(fù)雜。
落到蘇家玉的眼睛里,也只剩下復(fù)雜。
她覺得他,毫無反應(yīng)。
她唯一的一張底牌,就這么掀開了,她太急,太無助了,真的很絕望,像捧著一泊碎花瓣,全部拋向了他,這樣的自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遮掩了。
幸好他沒反過來嘲笑自己。
就別期待回應(yīng)了。
她的花瓣,雖然碎,可也是小心翼翼遮掩了很久,鮮艷的一顆心。
如果不是這種情況,她下18層地獄都不會說。
可她,不能讓孩子下18層地獄。
但,就這么無聲了。
他的眼神,更多像是冷情中帶著一絲淡薄的憐憫?
讓她無法再正眼自己。
冷落了空氣太久,她吸口氣,低低的無聲笑了下,“我懂了,你不稀罕吧?太多女人纏著你表露心跡,不乏同樣大肚子,哀求你留下孩子。江先生一定都對付有招了。”
“蘇家玉!”他臉色驟然很難看。
被她兀自搶話,“抱歉,還以為這招有用,能迷惑江先生。”
她也不明白,她為什么還要挽回自尊。
果然,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去,像冰塊一樣。
大概,不知道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她強行笑顏,“那不打感情牌了。江先生的心里,可能只有何碧兒小姐。單說孩子,我跟你說說它,它已經(jīng)會胎動了,很真實,每天下午,是它最活躍的時候,會踢我,會自己轉(zhuǎn)圈,剛才你沒來的時候,它還動。但你來了后,它就不動了,一定是知道爸爸不要它,它趕感到害怕,江先生,你不要以為它不知道,其實,寶寶在肚子里,就已經(jīng)能感覺到很多事……你摸它不到三次,現(xiàn)在你再摸一摸,你會感受到它的恐懼,寶寶很可愛,你知道嗎……”
她有些瘋狂,突然拖著他的手就往肚子上摁。
江城禹冷著臉,反手捉住她的手,她還胡攪蠻纏。
他站起身,“夠了!”
“合同上的每一個字,你比我清楚十倍。當(dāng)初背地里罵老子混賬多少次,不情愿生老子的種,現(xiàn)在給你機會,摘干凈自己。”
“一定要打掉?”
他不講話,走遠(yuǎn)了些轉(zhuǎn)頭去抽煙,背影不變的冰冷,正面回答,“是!”
吼聲,很大,戾氣森森,也不知道跟誰吼。
蘇家玉垂首,雙臂撐著身體,渾身顫栗,扯著嘶啞的嗓子跟他吼,“你要按照合同來,那就合同來。我要重新做B超,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時候順帶檢驗孩子的性別,但我是媽媽,我還是醫(yī)生,我對男女胎的感覺更準(zhǔn),我覺得它是個男孩,它爸爸不要濫殺無辜,B超也有錯的時候,何況,江先生身邊那么多復(fù)雜的人,難保沒有意外,我很懷疑……我要自己查清楚!你同不同意?”
只要是男孩,他就沒話說了。
就一定能留下來了。
她攥著呼吸,緊緊抓著手,雙目皎如赤鹿。
任何一個辦法,一個借口,都想盡了。
男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戾眉緊鎖。
吐干凈煙圈,頎長冷勁的身軀才轉(zhuǎn)回頭,那雙眼睛里太多的諱莫,只跟她說,“不必。”
“為什么?”蘇家玉感覺心臟被人慢慢撕開般,“男孩,至少夠格當(dāng)你江家的孩子了吧?合同上寫了的,寫了的!”
他很不耐煩,見她掙扎要跳下床,眼底旋起一股風(fēng)暴,走過去就扣住她,強行把她壓下去。
他的兩根指頭壓住她溫軟冰冷的臉畔。
他吐狠字,平平靜靜,黑眸湛深,“是男是女,對我意義不大。懂了嗎?”
她呼吸衰竭,心死如焚。
江城禹望著她,他問她懂了嗎?她沒懂。
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但她以后,終有一天,會知道。
看到她眼睛里的絕望,恨透,燒灼,干枯,他還是平靜,一個男人,大風(fēng)大浪經(jīng)歷到今天,什么是他不能看扛住的。
她冷冷的咝笑,諷刺他,“為了何小姐,江城禹,你做絕了。你真是愛她吧,佳人的一句話,讓你執(zhí)行力到此地步,佩服。我佩服!”
隨她。
心臟像灌了冰啤酒,他冷冷的把她按倒在床上。
將將要離去,蘇家玉閉著眼睛,渾身很安靜。
她微微揚唇笑,“行,我不再爭取,自求恥辱,對你意義根本不大的東西,我強留也沒什么意思。對你意義不大的我,你留著也一點意思沒有,江先生,我最后求你一件事,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吧,別再給我更多難堪。我離開你,我會自動把孩子打掉的,以此證明,作為條件,你想辦法救救小桃子,她啊,已經(jīng)生出來了,6歲了,你別那么狠心,見死不救。”
字字句句,戳了他幾把刀。
他在她眼底,真的是喪心病狂了。
江城禹反唇譏笑,“我會看心情的,不用你他媽替她求救。”
“她的配型,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
“是誰?”
江城禹冷冷含糊,“是誰你也不認(rèn)識。”
她望著他,也不知道再該怎樣繼續(xù)交流,信他,是找到了,他沒必要拿這個騙她。
心臟的兩瓣房室,一瓣微微落下,另一瓣是腹中胎兒,將將死亡。
她重復(fù),“好,那你放我離開……”
“老子警告你,再說離開,我弄死你!”他突然生了滔天的氣。
手掌竟然扼向她的脖子,一晚上的否定答案后,他給了她最終的一個肯定答案,“哪都別想去!就算打了你的孩子,對你如何不公,蘇家玉,你已經(jīng)是烙上我的印,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這輩子都別想離開老子的手心,這一點你要非常確定,否則,惡魔囚禁的女人,你看她能在哪里生存?”
豁地一下,被子猛地蓋上,捆住她。
他銜起干冷的手指,握拳,陰眉戾眸,冷冷丟下一句,“別再說讓老子不爽的,清醒點。”
門關(guān)上。
蘇家玉從被子里掙扎不出來,悶得斷氣,朝著黑暗吼,“不準(zhǔn)我生孩子,卻不放我走,你瘋了嗎?”
“江城禹……你沒有人性……沒有人性。”
“我恨你。”
那聲音,憐憐嘶啞,傷盡了心,她幾時都沒有太多鏗鏘。
若不是真惹她傷透了,她連罵人都不會。
江城禹知道。
門外,一墻之隔。
男人冷淬地抹了把頭,幾滴陰冷的汗,他緊皺眉頭,招來阿左。
阿左點頭,“你同蘇小姐說最后那幾句時,何堂主的人被我支走了,沒聽到。”
江城禹環(huán)視四周,冷笑,“先給她點甜頭,她放眼線在這周圍,你也放。”
“我知。她就是曉得綠茵宜居被大佬你保護太森嚴(yán),不在她的可控范圍內(nèi),才指定讓蘇小姐住這里。”
“左右不過十幾天的事。安排下去,戲做逼真。”
阿左心想,還要多逼真,蘇小姐都這么傷心了。
大佬也真的心硬,不過,如果不這樣,何碧兒卻不是何楚楚那么好騙的,到處都是她眼線。
真的告訴蘇小姐實情,點點端倪都能被何碧兒察覺到,那不是鬧著玩的。
大佬,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這需要蘇小姐最真實的反應(yīng),那就得先委屈蘇小姐。
阿左覺得,蘇小姐最后,會理解大佬的,只要小桃子一旦得救,熬一熬,等一切真相大白……
江城禹走到外頭,尚龍在跟他說,今天何家那邊竊聽到的何氏會議。
他心不在焉。
煙抽的很兇。
回想起那女人的哭泣聲,他在想很多辦法,腦子里飛沙走石一樣。
當(dāng)時他回答她,是男是女意義對他都不大。
這句話,話里有話,它的真意是什么?
對孩子向來無感、還在愛玩年紀(jì)的他,惻隱之心已經(jīng)脫離他的控制了。
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他反正,一定會辦妥貼的。他幾時憐憫起了一個女人呢?
所以,以后的日子,都他媽是麻煩。
偏偏這個女人還要氣他,要離開?
想死,也是想得美!
……
后來的日子,蘇家玉等于被囚禁在那陌生的屋子里。
小桃子的醫(yī)院,她也不能去了。
這對她而言,無疑是最大的折磨,女兒還在重癥監(jiān)護病房,那么嚴(yán)重。
她哭鬧掙扎都沒用,唯一體己的傭人馬姐,也不在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