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宅的醫療室里。
醫療器械發出紅色的閃光,陸墨沉走進去就看見病床上躺著的陸老爺子,臉色紺紫,抽搐痙攣,動彈不得,醫生正按著他的軀干,將醫用棉布包好筷子,塞入他的嘴里,以防止他咬破舌頭。
多日不見,老頭瘦成了人干,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陸墨沉面色冷淡的看著,可恨之人落到如此地步,也可憐。
他寒聲問道,“情況怎么樣?”
“不行。老司令的胃部灼燒嚴重,部分器官出現衰竭,現在脈搏太虛弱,因為他臥病已久,身體抵抗力很差,不知道還能不能撐下去……”醫生的語氣很嚴重,敘述道,“短時間內癥狀頻發,是重癥中毒!輕易的毒不會讓他這樣的!
“毒物取樣了嗎?”
“司令沒嘔出什么來,胃的重癥不適合探入取樣,或要等他排便。”
陸墨沉看了眼陸老爺子渾濁的白眼球,冷聲道,“竭力搶救!”
溫棠微紅著眼睛,看到老爺子變成這樣,愛也好恨也罷,都渺小了。
她欣慰兒子,冷漠大義的內心,到底不是冷血刻骨,他肯留住一絲寬恕,也是對父子之間的放下。
陸墨沉轉身出來,老管家跟在身后。
男人入席而坐。
陸宅的所有傭人早已站成一排,等待審問。
陸墨沉喝了口茶,視線冷靜,他們都資歷老,一半是年過五十看著他長大的。
老管家一一詢問,大家全部搖頭,尤其是負責老爺子三餐的兩個老嬸,差點跪在陸墨沉面前,哭著道,“今天早晨老爺吃了些白粥,慣例給他熬制補藥,八點鐘之前他沒有任何異常,二少,您可以查鍋瓦瓢盆任何一處,我保證經過我手的,沒有任何問題!”
老管家早就安排了醫生檢驗,廚房路徑的確沒有問題。
“今天早晨進出陸宅的人有哪些?”陸墨沉放下茶盞。
老管家回答,“二少,許久不曾有客人進出家門了,只有早晨送菜的小李,但他是我親侄,您相信我。”
“叫他來!”陸墨沉摸著那支沒點燃的煙,“宅子里的監控沒用嗎?”
“軍區大院一直很安全,老司令幾年前就說停用那玩意,所以就停了……”老管家唉聲嘆氣。
那個送菜的人過來了,陸墨沉也認識,送很多年了,他同樣發誓沒有歹心!
陸墨沉讓醫生查過今天所有的新鮮菜。
沒問題。
哨兵也回答,前后兩個門以及巷子,都沒有可疑人物出現。
也就是,同樣的,沒有進入的可疑人物,宅子里都是忠心耿耿的仆人,在沒有明確的追查方向時,老頭莫名其妙食物中毒。
中毒來源,還無法通過嘔吐取樣。
一條條的路,都堵的很死。
陸墨沉的食指點著桌面,眼睛里的思緒如同沉水,他拿出手機,慢悠悠的撥號碼出去。
那邊接聽很慢,聲音不冷不熱的暴躁,“陸老二,我叼你老母,現在幾點?”
“你對我老頭下手了?”陸墨沉不疾不徐,一個下馬殺。
江城禹懶散的撐著精瘦的身軀,半側起來,手去摸煙,磁性的嗓音陰沉,“聽得出來我懵逼的聲音吧?”
“給他下毒,你有沒有!”
“這個殺人方法還不錯,謝謝建議啊。”
“沒有?”陸墨沉眼睛不眨。
“當然沒有!你老頭死了?”江城禹笑了兩下,狹長的眼睛邪邪瞇起,又道,“下毒?是誰那么恨陸老司令?比我還恨?去陸宅下的毒?狂妄!陸總,我建議你可以往最新出現的人物查一查,畢竟有這種本事的不多哈哈!
陸墨沉眼色極淡。
其實他倒不是多么懷疑江城禹,打這個電話,也只是為了排除,更確定性的縮小范圍。
江城禹人壞,也不排除與人串通,借刀殺人的可能。
但是目前他的反應,應該是沒有和那個雇傭兵組織為伍的。
江城禹建議他去懷疑那個姓蘭的,這是唆使,看熱鬧不嫌事大,江城禹在借他這把刀呢,好劈開那個雇傭兵組織。
陸墨沉冷嗤了一下,瞇起眼,“江總,利用也該相互利用才公平,稍后還有事打給你呢!
莫名的說完這句,他就掛斷了電話。
玩轉著香煙站起身,陸墨沉看向老管家,“毒物可能不是通過食品進入老爺子嘴里的,可能是更出其不意的方式,今天早晨,他有單獨呆著,沒人看管的時候嗎?”
老管家扭頭,“這得挨個問傭人了,司令每天都會換輪椅坐坐,他要在院子里轉圈的!
那也就是說,可能有他單獨呆著的時候……
陸墨沉正思索著,門口涌來動靜。
溫棠和陸品媛朝外面走兩步,看到是季家的勤務員在敲門,季云庭站在后面。
“季政委!睖靥膯镜。
季云庭朝溫棠微微頷首,“嫂夫人,聽說出事了?”
溫棠回頭看了眼兒子,陸墨沉抬頭直視,“季叔,進來吧?”
“你爸的情況如何?”季云庭走路非?,神色之間凝重。
陸墨沉有些好奇,他如何是這種表情?兩家雖然離得不遠,但來的這么快,倒讓陸墨沉意外,他和季芷雅離婚后,兩家的關系也受了一定影響的。
“在醫療室。”
“我要趕緊去看看他,現在方便嗎?”季云庭諱莫如深道。
陸墨沉不動聲色,凜冽的雙眸看似平靜,實則審視,他點頭,抬手引路。
醫療室里,陸老爺子被戴上了呼吸罩,突發高燒,他反復休克,意識混沌不清。
季云庭濃眉深鎖,眸光深重,走過去站到床邊,“陸老?”
沒有反應。
季云庭上下打量骨瘦如柴的陸老爺子,眼底夾著一抹色澤,他俯身下來,突然仔細的嗅了嗅。
這個情況令陸墨沉和溫棠都沒看懂,醫生也不懂。
再然后,季云庭掀開了被子,醫生上前阻止,陸老爺子的身上插著管子,季云庭卻并不停手,掀開陸老爺子的衣服,領口,袖口,仔細的聞,濃眉沉重,他忽而用手按住陸老爺子的袖口,往里面探入,最終,在陸老爺子的袖子深處,找到了一樣東西。
陸墨沉大步走過去,看見季云庭拿出的是一朵蘭花。
陸墨沉的瞳孔一銳。
先不說這個季節哪來的蘭花?進了老頭的衣袖里?他們不可能察覺得到。
但是季云庭為什么就知道?
季云庭的臉色如同冰魄附體,他看了眼陸老爺子,眸光慢慢地涌上一層層復雜,抬手深深的擰了下眉心,嗓音冰冷,“果然啊!
“季叔知道什么?”
季云庭看了眼眉刃刻骨的陸墨沉,聲音嘶啞下來,“我也收到了這朵花,清晨醒來,在院子外面!
陸墨沉寒著一雙眼睛思索,微冷的笑,“按這個路數,奇怪了,我想最應該中毒的應該是季叔您,您和蘭夫人當年深深糾纏,您應該最招人恨吧,稀奇,反而卻是我老頭遭了毒手,嗯?”
這個問題很犀利。
季云庭幾乎不能直視陸墨沉。
他沉雜的目光緩緩看向陸老爺子,所有的答案在他心中有一個輪廓,仿佛鑿開冰山的一角,雪水涌入,淹沒平靜多年的大地。
他挪開陸老爺子的呼吸罩,聲音沉重地說,“陸老,血雨腥風,蟄伏多年,它來了。這朵蘭花,你睜開眼看看,是那個信號,對不起,算起來是后生我拖累了你!
陸老爺子竟然慢慢的,強撐著睜開了一點眼縫。
看到季云庭,他的臉上有怒氣呈現,更多的是蒼老瞳孔里閃動的驚駭,那驚駭應該是對中毒當時的懼怕。
季云庭深深地與陸老爺子對視,彼此眼睛里浮現的內容,大概也只有對方懂。
陸墨沉覺得,他們在交流什么,內容肯定是他不知道的,涉及當年的事!
難道,姓蘭的率先讓老頭中毒,是因為姓蘭的和老頭也有仇?
對視良久,季云庭幽冷地點點頭,“您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會妥善處理,不殃及您以及陸家。當年之事,是我求您的,不揪其他,這一點我記得!
季云庭站直身軀,面龐沉重。
陸墨沉走上前,俯身注視老爺子,面無表情只著重問一個問題,“蘭花在你的袖子里,你知道不知道?”
陸老爺子轉不了頭,奄奄一息,眨了下眼。
陸墨沉的眸色一凜,接著問道,“那么,也就是你今早單獨看見了什么人?”
陸老爺子沒眨眼。
“毒物怎么進你身體的?”
陸老爺子的臉色一變,嘴里模糊的痰音嘶嘶,極力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最后艱難的抬手,瞳孔厲色,慢慢的指向外面。
陸墨沉順著看過去,是院子里。
陸老爺子指了更遠,然后手指返回,指向自己的嘴。
溫棠和陸品媛都看不懂。
陸墨沉大步走向外面,來到所指方向的院子里,目光穿過圍墻朝遠處放射過去。
軍區大院外面的很遠處,有一棟高樓。
老頭指的是那里,又指了自己的嘴,東西是被人打過來,很準,直接射進老爺子的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