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湛宇的神情一頓,眸光微跳的看著她仿佛魔怔了的樣子。
他突然想起來昨晚,那個大師姐過來,或許是來干什么的了。
運用她的所長,對情緒奔潰的人,進行強烈暗示。
大師姐臨走時說卿卿醒來,會有人來找她。
原來是警察來找她,昨晚宴會的爆料,今天S市已經滿城風雨,警察勢必出動,對卿卿很不利,她或許是崩潰到極端了?
居然,真的放下了嗎?反目陸墨沉,作為受害者檢控他,她心里,真的舍得嗎?
顧湛宇的心情七上八下,一面,是她這個決定太反常,令他猝不及防感覺還是有些不安。
一面,卻又太高興,她終于想要揮劍斬斷那一切了。
……
一天后的日落黃昏。
夏水水奔進豫園的地下車庫時,法院和公安局的車剛開走,幾乎是迎面而過。
她呼吸都不停,噔噔噔走樓道。
別墅的那扇門沒有關,里面還傳出沈青曄低吼的聲音,“我他媽都要爆粗口了,這怎么可能……小嫂子怎么可能?!”
季斯宸抹了把臉,“和我上午在公安局打聽到的一樣,說了你還不信!”
“我也不信,誰都不懂卿卿,可是我懂!”夏水水搶白著闖進去。
一眼就看到陸墨沉坐在沙發里,一動沒動,冷峻的臉在暗影里削得像一座冰山。
夏水水頓了頓步子,嘴里小了聲音,“再怎么如何,卿卿是愛過陸總的,這里面的玄機你們沒查出來嗎?”
“怎么沒查出來。”季斯宸沒精打采,“昨晚阿關就搞出來了,大屏幕上那些東西是千夜外面頭的爪牙放出來的,目的是當場刺激云卿,讓六年前的事情爆炸,而且墨沉,我屬下來報,說在醫院有可疑人和顧湛宇說過話,還進了病房,我就懷疑是他們對云卿動手腳……”
陸墨沉沒有動靜,打斷了,“她要指正我,我接受。”
幾個人面面相覷,季斯宸直接火了,“你接受個毛線啊!誰知道她是不是在清醒情況下答應的警察?咱們現在又不是輸了,工地案件我們準備了挺久,你說一聲放棄就丫的放棄?”
“沖她那頭白發,她要我死,我就去死。”他的聲音那么平靜。
說出來的話,每一個字都扎得他們心坎窒息。
秦律握緊拳頭,走過去,溫潤地放低聲音,“你不冷靜,墨沉,別因為她的態度轉變而一了百了。現在的宏觀是,千夜那邊在轉移焦點,勢必要把你的雙重人格炒出個所以然來,本來我們勝券在握,可是師妹一旦出來檢控你,你的雙重人格絕對坐實,那么工地案件一定會賴在你頭上,這是很嚴重的。”
陸墨沉如何不明白,他們用她做一把最鋒利的刀,知道他的死穴就是她。
可的確是她,對不起她在先,事到如今她要求他怎么還,都是應該的。
如果他的結束能讓她獲得重生,他也愿意,牢獄之災罷了。
他是陸家的人,陸家的根基在,還有這些兄弟,他真殺了人也不會死,頂多是一敗涂地,再也起不來。
只要,能讓她呼吸。
看著他眼底的黑色幕布,秦律知道,他是被師妹傷到了至深了。
他站起身,目光和季斯宸沈青曄對視。
兄弟三個眼底都有數,即便真的云卿上庭指控,他們該做的準備一定要做全,六年前的罪證反駁不了,但工地案件,他們手里握轉機的,千夜那幫人的這一步,是狗急跳墻來了個終招。
夏水水咬緊一排牙,“我會去探測卿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她現在思維混亂,但凡是被蠱惑,我一定不會罷休!”
沈青曄拍拍她的肩,沉嘆一聲。
……
兩日后,云卿出院,顧湛宇去辦理出院手續。
經過主治辦公室的時候,顧湛宇被主治大夫叫住,這醫生的神情有些諱莫,附在顧湛宇的耳邊說了一件事。
顧湛宇聽完,渾身都是一震,目光急劇變化。
那醫生低聲道,“好在用藥少而且安全……你是她先生嗎?看著怎么辦吧?”
顧湛宇沒有回答怎么辦。
他的目光好似被霜擊了一般,無比復雜地看向她走出去的瘦弱背影。
看了很久。
……
這幾天云卿都沒有離開過顧湛宇。
再一次受擊后,她的依賴性似乎更厲害了。
而顧湛宇這幾天的話卻很少,心事重重的樣子,云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沒有問。
她跟著他進出,他去公司或者哪里,她都要跟著。
顧湛宇只能依靠她的依賴,來麻痹自己的心,那天醫生的話,無疑對他來說是個重創。
可是看著她柔弱得需要人照顧一輩子的樣子,他心里又懷揣著一絲奢望。
今天要去見江城禹,顧湛宇也帶她去了。
云卿還是呆滯又害怕,戴著帽子坐在外面的沙發上,這個角度,江城禹在辦公室是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的。
江城禹扭頭對身邊穿黑衣服的女人嗤笑,“你真這么牛逼?”
“廢話。”大師姐冷喝,“抓住的就是她意志最崩潰的時候,宴會上的刺激,隔天新聞的爆料,連鎖反應來的,心理學上,那個點是最好侵入的時候,不會有錯。”
江城禹看著,也是沒錯了,一再試探都沒差。
江城禹滅了煙蒂,走出去經過她,她也沒反應。
他走進會議室,顧湛宇和幾個老板在里面等著,門開著一條縫。
云卿聽到他們在說,怎么暗中操縱盛世股權的事……
從江城禹的辦公大樓下來,夏水水那輛小寶馬橫停在顧湛宇的蘭博基尼前。
妖嬈似火的女人,一股怒氣與壓抑,踩著高跟鞋站在車門邊。
看到云卿下來,夏水水跑過去,“卿卿!”
云卿的眼神慢慢聚焦,在心里暗嘆了口氣,她停步沒走。
夏水水跑到跟前,氣沖沖的呼吸卻慢慢降下來,看到她又好像瘦了一些的樣子,所有的質問怒火在心底都發不出來了。
她握住云卿的雙肩,嘴唇闔動了很久,還是輕輕地出聲,“你真的要指控他嗎?卿卿,你看著我的眼睛,說你想好了,不然我怎么都不會信的!你愛過他啊,這是多嚴重的指控你應該明白吧?或者,你還是我認識的的那個卿卿嗎?你是不是還糊涂著?”
這幾天夏水水一直在聯系她,可是她的電話直到今天才接,逼問下,她才找來這里堵著。
玻璃大門后面,顧湛宇和江城禹走下來,看到夏水水,顧湛宇大步跑過來,“你又來糾纏她干什么!”
“湛宇。”云卿呆呆的出聲。
夏水水執拗的看著她,非要等一個答案。
云卿低垂著眼瞼,在下午金色的強烈日光里,她眩暈著眼睛,出聲平穩,“我沒糊涂,我想要一個結束,他應該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這是人道吧……我已經做了決定,不用再勸我。”
夏水水緩緩地松手,后退了兩步,瞳孔翻涌著,搖頭,“可是他不是以前的他!陸總那晚上后,也只剩軀殼,任何人都傷不了他,只有你啊……”
“別再對我說任何他的事,我不想聽。”云卿閉著眼睛,聲音緩慢。
夏水水啞然,心頭悶窒極了。
江城禹挑起眉毛,吹了個口哨,這回算是徹底信了。
夏水水悶了好久,不知道這個局面再怎樣可以挽回,卿卿一意孤行得這么徹底,她只能嘴上留話,“好……我不說了,那我總還是可以來見你的吧?”
云卿壓低帽檐,點點頭。
……
兩天后,云卿接到夏水水的電話,說爸爸的心臟疼,很想來看看她。
云卿嘆口氣,大約知道夏水水在打什么主意,她的眼睛睿智而安靜,答應了。
這個時間點顧湛宇沒有回來,她放下座機,繼續繞著別墅轉悠。
轉了好幾圈了,傭人也不懂,為什么云小姐轉到別墅后面時,會時不時的往上面看。
傭人抬頭,是看天空嗎?這兩天的天色很一般啊,可是樓上的房間裝飾的都一樣,就是臥室,影音室和書房,陽臺上也沒養花,并沒有什么異常。
但是她們都知道云小姐病的很重,有些舉動就是莫名其妙。
云卿看了很久,眸色無異而呆滯,垂下眼睛,這兩天她有聯系小桃子,買通了照顧小桃子的醫生,帶著小桃子多往江城禹的辦公樓附近轉悠,她又給小桃子交代了新的任務,多接觸江城禹。
不知道秦律那邊的鑒定結果怎么樣了,不過,云卿知道現在要過來也還不到時候。
外面的下坡道上傳來車子的引擎聲,云卿立刻轉身,離開別墅的后面,繞了一圈從花園那邊返回。
不是顧湛宇回來了,就是爸爸到了。
她也很想老爸,特別想,夜里失眠,最痛的時候最想。
不由得,蒼白的眼眶濕潤至極,云卿停了停,抬起袖子,還沒擦就聽到外面的車子打開了車門,云承書的聲音很著急,“女兒?爸爸來看你了,女兒!”
云卿舔動干燥的唇,一顆淚就那么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