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朔京城的風言風語越發多起來的時候,甚至連安國公府都不知怎么被扯了進來的時候,寧宛最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有人被禁足了,不過很有意思,不是薛凝嫣被禁足了,而是蘇子揚被禁足了。
安國公在圣上面前言明了情況,說是蘇子揚偶感風寒需要休養,可大家都不傻,這顯然是因為最近的傳言罷了。
安國公府的長公子和定國公府的嫡小姐自小就關系要好,小時候幾家的孩子還一起玩過,大家都知道這事。這兩人的傳言也不知是從什么地方傳出來的。只是礙于兩府的聲望,常人也不敢明著談論。
安國公有心想把這件事壓下去,可他的好孫子卻頭一回逆著他,好似非要讓這件事愈演愈烈一樣。安國公有苦說不出,只好和安國公世子商量了一下,兩個人給蘇子揚告了假,把他軟禁在家里了。
這可絕不是寧宛他們希望看到的。連一向沒什么憂愁的薛凝嫣心里都開始沒底起來。
他們一開始只以為是安國公夫人不同意,沒想到安國公也有猶豫。
若是長輩不同意,總不能讓蘇子揚帶著薛凝嫣私奔吧?這想法太過大膽了,寧宛也只是想了一下,就趕緊打斷了自己的思路。
連著幾日,因為這件事,寧宛都是懨懨的。她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來,原本想去求圣上,可圣上也沒道理隨便插手別人的家事。
“宛姐姐!宛姐姐!”
這日,竟是幾日不見的燕月悠跑到了她這里。
“你怎么來了?也不著人提前說一聲,萬一我不在可怎么好?”寧宛聽聞下人來報,連忙將她迎了進來。
燕月悠卻是挽起她的手:“宛姐姐,我是有事找你的,你在府里也沒事,不如咱們出去玩吧!
“出去?”寧宛有些好奇地看向她,“去哪?”
“蘇二哥的山水館運了許多螃蟹來,聽說著實不錯,這季節正是吃螃蟹的時候,咱們去嘗嘗吧,興許和府里做出來的不一樣呢!
“你呀你呀!睂幫饟u搖頭,卻還是由著她,回屋里換了衣服。
燕月悠著實是個小孩子的心性,這會大家都為著凝嫣的事愁呢,也就她才能想起吃螃蟹這種事來。
只是等寧宛跟著燕月悠到了山水館,才知道這次是她想錯了。
“宛姐姐我先去那邊吃螃蟹啦,你們說話吧!”燕月悠笑嘻嘻地說完,還好心地關上了這個小隔間的門。
寧宛朝她笑笑,扭過頭來看著自己對面,正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的燕凌遠。
“怎么你也開始用這種法子了?”寧宛挑眉。
燕凌遠卻是鎮定自若:“這樣比較節省時間,風險更小。”
寧宛輕哼了一聲:“都什么時候了,還有閑情逸致在這里喝茶!
“知道你這兩天不好好吃東西,所以想讓你散散心,順便,也有些事!
“什么事?”寧宛亦覺得燕凌遠不像是無緣無故這樣大白天的就找她的人。雖然兩人有婚約在身,可風險還是盡量少些比較好。
像這樣的見面,自然最好是沒有的。既然燕凌遠要見她,就說明確實有什么事,讓他權衡之下用了這種方式。
“我見到子揚了,安國公府那邊,目前還只能靜觀其變。”
“他也沒有辦法?”寧宛一時有些慌神。連圣上都對蘇子揚稱贊有加,他都沒有辦法了,那這件事
“現在不知道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都是什么計劃,我們不好貿然行動,也不好貿然請求圣上或者寧王殿下的幫助。寧王殿下也說,此刻宜再等等!
燕凌遠說到這,不自覺蹙起眉頭:“薛姑娘說那話時,有些沖動了!
“嫣表姐原本也不想這樣的,只怪那日在公主姑姑擺的宴席上,她說的話被有心人利用了!睂幫鹣肫鹧嘣掠普f的那兩個姑娘,她著樓天去查了,十有,就是從那兩人而起。
“安國公府和定國公府聯姻,定是某些人不愿意看見的。其實也算意料之中。就是沒有這件事,也會有別的事情,你不必著急!
“眾人一處長大,經歷了多少事情,如今好容易一步一步站穩了,又出了這樣的事情!睂幫饑@了口氣。
自她初回京城至今,總算在朔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蘇子揚、燕凌遠、樓澄他們,也在明波暗涌之中得已立身,可就算這樣,亦有許多荊棘等著他們。
“這些事情,我來就好了!彼蝗徽f道。
寧宛抬頭看向他,他比記憶中初見時的少年樣子成熟了不少,在外人面前,他也更為狠厲、決然,似乎透著讓人些微害怕的孤傲?墒窃谒媲埃麉s仍是柔和的,像是這個臨近秋日的天氣里,溫暖且澄澈的陽光。
“凌遠,如果,如果是你,你”
“嗯?”
寧宛掙扎了一下,還是垂著頭問了出來:“你會納妾嗎?”
她說完這句話,臉就騰地紅了起來。
這話實在是太大膽了,不該是個閨閣女子問出來的。興許是常同薛凝嫣一起,連她也不自覺大膽了起來。這么逾矩的事,竟也敢做了。
她心里一直懸著,也有一件事是因為不確定他心里所想。
自始至終,他們從沒瞞著彼此什么。寧宛覺得自己不該為這事猜忌他,她早就想問了。只是這跳脫出禮法之外,原本不是她應該做的事、應該說的話。
燕凌遠卻默了一瞬后,輕笑了一聲。
他好似是刻意地壓低了聲音,那聲音卻因為周圍甚是安靜而顯得格外清晰,且有種迷幻的魔力。
“亂想。從始至終,都只有你一個!
這是我答應祖父和圣上之時,就已經決定了的。
燕凌遠看著她突然抬起頭來,眼中掩飾不住的驚訝,心中想到。
“我會去看看嫣表姐的,若有什么事,自然讓樓望樓天傳信給你。”寧宛突然說了這么一句,然后就起身跑了出去。
燕凌遠兀自笑笑,沒有追她,只是緩緩站起身,亦走了出去。
“老大,郡主剛剛慌忙走了,已經上了馬車”見燕凌遠出來,影重有些疑惑地回稟道。
燕凌遠沒問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又道:“悠兒呢?”
“小姐”影重尷尬地笑了笑,“小姐她在吃東西”
燕凌遠看他表情不太對,隨意抬步往隔壁燕月悠的屋子走去。
“太好吃了吧!你剝得快一點嘛!”
他一進去,就聽見燕月悠興奮的聲音。待朝那邊看去,只見征戰沙場殺敵不眨眼的吳小將軍,正拿著一只螃蟹,剝得一臉生無可戀。
“大哥你來啦!你的事情談完啦?蘇二哥這里的螃蟹太好吃了,下次咱們還來吧!”
燕凌遠看看吳朝越,又看看桌子上的蟹殼,無奈地笑了笑:“好,都聽你的!
誰又能想到,吳朝越竟然被燕月悠這么個沒啥心思的丫頭,給吃得死死的呢。
蘇子揚被軟禁在府中的第六日,安國公府里傳出一個消息來。
安國公夫人要做主給蘇子揚議親了。
那天夜里薛凝嫣爬上了自己屋子的房頂,從那里瞭望安國公府的方向。
漆黑的夜空中灑滿了細碎的星子,明明是極美的景色,可她看去,卻愈發想哭。
從前她生活的地方,很久都見不到這么多的星星。記得剛到這里的時候,她甚至因為每晚能看到銀河而開心不已。
蘇子揚讀過很多書,其實讀過的書比她多多了,他們還都是孩子的時候,蘇子揚就指著天上的星星給她講不知從哪看來的那些神話故事。
現在他們長大了,看星星的卻只剩下她自己了。
薛凝嫣從自己懷里摸出一塊玉佩來,捧在手里。那塊白玉,是她還很小的時候,從蘇子揚那里搶來的。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那時怎么了,明明猜到這塊玉可能對他很重要,可就是不想還回去。
好像她抓住了這塊玉,就能永遠留住他一樣。
早秋的夜風擦過她略顯單薄的身體,讓薛凝嫣輕微地抖了一下。她將那塊白玉又小心翼翼揣進懷里,然后從房頂上翻了下去。
“也不知是為什么鬧成了這個樣子。索性國公夫人也只是放出個消息來。蘇子揚以后是要襲爵位的,國公夫人一時也不敢過分!
這日幾個姑娘一道去定國公府瞧薛凝嫣,楚落音如此說道。
“想來她也只是為了她那個侄孫女才如此,只是如今形勢復雜,恐怕國公爺由不得她!绷犛暾f得不無道理。蘇子揚若娶了國公夫人那個什么侄孫女,不僅沒什么助力,反而是給自己找了個累贅。
國公夫人嚴氏家的那個旁支并不算顯赫,更何況,那邊都不在朔京。
“我管她怎樣,大不了我這輩子不嫁人了,安國公如果不傻,就該知道我知道的事有多少。我只是不想蘇子揚為難,否則,我”
“嫣表姐,不要沖動。”寧宛拉了薛凝嫣一下,“他們當然知道的,走到這一步,不過是在逼你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