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只覺得有些累。”寧宛嘆了口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說她心里的感覺。
“累?我想著你倒應(yīng)該放心。楚太傅是聰明人,二哥二嫂也不傻,這事難著呢,不過是她們想得美罷了。”如意公主笑著道。
“公主姑姑”這么些年,寧宛和如意公主似是長輩和晚輩,卻更像是朋友,她在如意公主面前,很多時候都不自覺地放下那些戒備。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年紀(jì)不大,卻什么事都要謀劃著,瞧你,都瘦了。”如意公主伸手點了她的小臉一下,就像她小時候那樣。
“希望這一切都會想我們想的那樣吧,不出什么意外。”寧宛有些落寞地說道。
“放心吧,這路還長著呢。”如意公主瞧著西方燦爛的晚霞,微笑著說道。
建德皇后有意要指婚楚落音和元方旻的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隱隱在朔京的貴人圈子中傳了開來。
這事背后牽扯出的人太多,一時大家伙誰也看不出究竟是對誰好對誰壞。只不過有一點所有人都同意,那就是寧王府和楚家結(jié)成姻親,好處有沒有不知道,但肯定第一個要被圣上整治的。
寧王自臨江回來就甚得百姓愛戴,楚太傅又是當(dāng)世有名的大儒。至和帝身子還好著呢,怎么可能讓這兩個人成了親家還好過呢?
但這些事,總歸是那些有功名在身的人考慮的,像寧宛她們這般的姑娘家,雖于形勢上也略有審度,可到底還是更關(guān)心一輩子的幸福。
寧宛聽說楚落音愁了好幾天了,食欲都不怎么好,便約好了幾家的姑娘,一起去了太傅府。
太傅大人和楚落音的父親楚大人自然是不在的,府里只她母親和她在。
寧宛幾個身份都不算低,楚夫人孟氏也不好說什么,只是把人迎進了府,著人領(lǐng)著她們?nèi)チ顺湟裟牵阕鲎约旱氖氯チ恕?
寧宛她們到時,楚落音正呆坐在案前,面前的紙上寫了許多詩句,哪朝哪代的都有,可細細瞧去便知,俱是些令人傷懷的句子。
“你縱是心里難受,也不該不吃飯。”寧宛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楚落音像是剛哭過,眼睛還紅紅的,寧宛幾個來了,她也沒什么反應(yīng)。
燕月悠沒見過這場面,一時有些擔(dān)心地拉拉薛凝嫣的衣服:“嫣姐姐,落音姐姐不會是生病了吧?”
薛凝嫣扭過頭來小聲說道:“不是病,是心病,一時半會想不通了罷了。你今日說話可注意些。”
燕月悠雖有些莽撞,可這種時候還是識大體的,她也聽說了那個傳言,自然知道楚落音為了什么傷心,一時便拿手指比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朝薛凝嫣眨了眨眼。
“我聽聽雨說,你近日里已病了一回。春夏交接,人原本就亦受風(fēng)寒,你可當(dāng)心身子,沒得自己受罪。”寧宛坐在楚落音身邊,語氣溫柔地同她說著,只是楚落音仍是沒什么反應(yīng),只呆呆地看著窗外。
柳聽雨見狀,又看了看薛凝嫣,薛凝嫣嘆了口氣,便也上前道:“總歸那不過是個傳言,你比我們懂得多,該知道這事對寧王沒好處,圣上也不會答應(yīng)的,橫豎還不是愁的時候呢。”
誰料楚落音聽了她這話,卻倏忽間眼淚流了出來,她一邊抽噎一邊說著:“你們當(dāng)我是因為傳言惱著,那就錯了,我不過是惱我竟生在如此地方。便是我樣樣處處都嚴(yán)格著,到頭來又有什么用呢?”
她越說哭得越厲害,幾個姑娘一時也有些慌了手腳,不知這是怎么了。
“是不是傳言也都罷了,只是你身子重要,好歹要吃些東西。若有什么不順的,不若說給我們,興許就解決了。”薛凝嫣一邊給她順著后背,一邊急急地勸道。
寧宛卻是看了看屋里站著的幾個丫鬟,冷著聲音道:“姑娘們有話說,你們先去外頭吧,若有事自會叫你們。”
楚落音的大丫鬟寧宛幾個都認識,今日見她不在屋里,已是奇怪。又覺得站著的那幾個丫鬟也都有種奇怪的感覺,寧宛便想著讓她們先出去。
她說完這話,看了眼落花。落花自然會意,便領(lǐng)著幾個姑娘貼身的丫頭一道往門外走去。
楚落音屋里的幾個丫鬟先時還猶豫,可見寧宛冷冷地看了過來,又想想那可是長寧郡主,一時也心生怯意,灰溜溜地出去了。
等落花把門關(guān)上,燕月悠才長出了一口氣坐在凳子上:“落音姐姐,你若有什么難處只管告訴我們。我方才就瞧那幾個丫頭不同平日一樣,是不是她們欺負你?”
雖說丫鬟肯定是不敢為難主子,可既然有那種傳言出來,說不定那幾個丫鬟是誰派來的呢。
楚落音接過柳聽雨遞來的帕子擦了眼淚,這才似回了魂一般,抓住寧宛的手:“我們姐妹一場,若我去了,煩請你們好生求我祖父葬了我,不枉我來這世上一回。”
這第一句話出口就把幾個姑娘都唬了一跳,薛凝嫣趕忙摟住她的肩:“你這是說什么胡話,不過是個捕風(fēng)捉影的事,多少回轉(zhuǎn)的余地,何苦自尋短見?”
楚落音搖搖頭:“我從前以為我不過是跟了姑祖母的老路,要進宮去,渾渾噩噩只保住了府里就行,可沒想到,我娘竟比我想得還狠。”
“楚夫人是怎么說的?”寧宛一邊為她擦了淚,一邊又問道。
“她原要我嫁給寧王世子,我說圣上不會同意,寧王殿下也斷不會同意,我娘卻說,這事是定了的,便是寧王世子不娶我,使了法子,也要把我送去送去便是做個妾,也斷然要到寧王府去。”
楚落音說完,在撐不住,趴在寧宛肩頭哭了起來。她一邊哭,后面的話便又斷斷續(xù)續(xù)地落出來。
“我原以為,這么些年終于看清了自己想要什么,只管恪守本分,便能守來一個云開月明,可我斷沒有想到,竟是我娘要將我推進火坑里,哪怕是不顧我的清白,不顧楚家的臉面,都一定要做。”
“你說多可笑,不過就為了一個二品誥命,可笑至極。”
寧宛幾個想了許多楚落音悲傷的原因,可萬萬沒想到,把她推向絕望的,竟然是她母親。
怪不得楚夫人要去同寧王妃套近乎,想來那個時候,她就和皇后達成了某種合作了吧。
如果不是因為楚落音的抗議,恐怕現(xiàn)在早不是傳言那么簡單,說不定,不是一道懿旨,就是木已成舟了。
也怪不得楚落音的貼身丫鬟都不見蹤影。方才那些人,多半是楚夫人怕她出事留下的眼線。若不是因為寧宛有個郡主身份,恐怕她們今天也難好好說話。
燕月悠已是怒不可遏地攥起了拳頭。
她是個于文墨上沒天分的,自幼就佩服楚落音樣樣出色,如今自己的好姐姐竟然被逼到這個份上,她第一個就不同意。
“她們不過是想害你,落音姐姐你放心,有我燕月悠在一日,就決不讓她們有可乘之機。寧王世子也不過是文墨出眾,就算他愿意,想來也不是我的對手,定不會讓他成功!”
薛凝嫣趕忙戳了她一下,壓低了聲音道:“胡扯什么寧王世子,寧王府才是最不愿意的,這是什么當(dāng)口,和楚家扯上關(guān)系,除非寧王想離開朔京了。”
燕月悠不太懂那些政事上的事,她只是心疼楚落音。原本她們都以為楚落音是要嫁到蘇家去了,誰知道怎么會又出了這樣的事。
“嫣表姐說得對,世子堂兄不會愿意的,寧王府也不會。”寧宛突然十分篤定地說道,“不只是因為寧王府不該和楚家有這么大的聯(lián)系,世子堂兄自己恐怕也是排斥這件事的。”
“宛姐姐的意思是”柳聽雨微微蹙眉。
“世子堂兄的婚事,大抵還另有安排,那日我去宮中見到了寧王妃嬸嬸,我總覺得,寧王妃嬸嬸早就定了人選。”
“可我娘她,她分明是想破釜沉舟。她不知被誰蠱惑了,便是搭上府里的前程也要做這件事”楚落音垂下眼簾。
一時幾個姑娘又都沉默下來。這事已經(jīng)不是楚落音的母親所能決定的了。她不過是被推到了明面上,至于背后,不過是齊王和寧王的博弈罷了。
寧宛幾人,只是不想讓楚落音成為這件事的犧牲品。
“不對。”薛凝嫣突然沉聲說道,“咱們都忽略了一件事。”
楚落音和寧宛看向她,柳聽雨和燕月悠則都面露疑惑。
“我們只想著怎么在落音身上找突破點,那蘇子昂呢?總不會他從前說的那些感情都是假的吧。”
“我原不想將他牽扯進來”楚落音的聲音突然柔和了下來,似乎比先前哀傷更甚。
“說什么胡話呢,他若真是個有擔(dān)當(dāng)有真心的,這會不管你想不想牽扯,他自己都會跳進來。只是他還要摘出去安國公府,少不得要給他些時間。”薛凝嫣說道。
“是啊,蘇二哥明明情深義重,這會他再不出手,日后有他后悔的。我回去就讓我哥哥去告訴他。”燕月悠霎時間斗志滿滿。
“你哥哥哪用你提醒。”薛凝嫣笑了她一下,復(fù)接著道:“他們這會按兵不動,恐怕也是在商量對策。落音,咱們不該坐以待斃,你得振作起來。倘若他們真做了什么,你才是最關(guān)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