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九月初十,天氣晴好,宮門前早已擺開陣仗,而整條安定大街也已肅清,兩邊駐守著侍衛。
至和帝帶領一眾王公大臣,要啟程往密山而去,對外稱是要到密山狩獵,鍛煉王公臣子,尤其是年輕一輩,可這內里,眾人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因恒親王府王妃告病,世子妃懷了身孕,故而只有恒親王和寧宛兩人,恒親王自然騎了馬,寧宛便是坐在馬車里,眾人都列了隊,她們府上的馬車倒正好和定國公府的挨著。
寧宛原本想到薛凝嫣的馬車上去,可因為人數眾多,出城之前倒是稍顯混亂,寧宛想了想也便沒有平生什么事端,只是在自己馬車里安靜坐著。
因為哥哥的叮囑,寧宛這回出門帶了落花和飛歌,駕車的是樓望和樓天,算是隱藏在隊伍里守護寧宛的安全。
這會落花正將一個薄薄的毯子蓋在她腿上,一邊說著:“聽說山里更涼,奴婢特拿了小毯子,蓋在腿上正好。”
寧宛笑笑:“你倒是有心。今日怕是要等天將黑才到,少不得要明日才能進山打獵呢。”
“小姐,咱們去山里,住哪啊?”飛歌好奇地問道。
“密山是皇家的林場,按理該有行宮。只是我聽哥哥說,皇爺爺有意讓大家都住在營帳里,怕是我們也要住在里邊。”寧宛想了想說道。
“早知道就該多拿些毯子,小姐沒去過,不知山里多冷呢。”飛歌聽聞這樣,嘆了口氣。
“不妨事,咱們馬車常備著冬天的被子褥子,冷不著。”落花笑笑。
寧宛輕輕撩開簾子往外看去,馬車已開始走動了,從她這能看見前面不遠處燕凌遠的背影,他正騎在馬上,不知和身邊的人說著些什么。
隊伍迎著朝陽,能看見他身上陽光鍍上的一層金邊,寧宛看著他,他就像感覺到了似的,突然回了頭。
“哎呀”寧宛低聲輕呼,趕忙把簾子放了下來。
“小姐怎么了?”落花還以為是磕碰到了什么地方,連忙問道。
卻見寧宛微微低著頭:“沒事,沒事。”
落花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卻也沒再問下去。只是寧宛知道,她自己的心跳得極快,不知是因為能和他在一塊,還是因為面對這未知的三天的緊張。
密山圍獵,一共三天,算是圣上自己也出去游玩一番。
官道上一路行進說來有些無聊,不過幸好幾家的姑娘都在,走出去沒多遠,薛凝嫣和燕月悠便趁休息的時候,都跑來了寧宛的馬車。
她的馬車最大,落花和飛歌去定國公府的馬車上,剩她們三人坐著,也夠寬敞舒服。
這般三個人才聊著天,倒不覺那么煩悶了。
“不知圣上怎么想起要到密山去呢,早先我和哥哥說,要去打獵,他們只不許,現在好了,有了圣諭,他們不讓我去都不行。”燕月悠看著就很是興奮。
薛凝嫣笑了笑:“只你是個與眾不同的,旁人家的小姐哪個不是繡花彈琴,偏你騎馬射箭樣樣都要學。”
燕月悠輕哼了一聲:“你還不是一樣,別人不知道,我們可都知道,你還不知在自己房里折騰什么呢。”
“好啊你個小丫頭片子,竟然也會拿捏我了。”薛凝嫣說著便要往她腰上去撓,燕月悠嚇得連忙求饒。
寧宛只好趕緊拉開她們倆:“玩鬧歸玩鬧,這一趟出城,恐怕還有什么變數,你們也別太放松了。”
她說著又看向燕月悠:“尤其是你。吳小將軍那么厲害的身手都管不住你,讓別人好一陣擔心。”
“變數?有什么變數?憑什么要他管著我,好容易出來,樂得自在。”燕月悠說道。
“你當皇爺爺好好的,為什么突然出來圍獵?這里面有你我不知道的事情,只能小心為上。”寧宛小聲說道。
薛凝嫣似是懂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圍獵這種事,竟然還有幾府上的小姐來,本來就讓人深思。看來又要有什么好戲了。”
燕月悠似懂非懂,她看看薛凝嫣又看看寧宛,最后一歪頭靠在馬車壁上:“橫豎我不亂跑了,這下可好了吧。”
寧宛掩著嘴笑笑:“怕你出事可還怨上我們了。你不記得上次同福寺,怎么害吳小將軍受傷了?”
說起這個燕月悠一下來了精神:“可別提了,好了許久呢,我和我娘去看了幾回,我都嫌疼。”
“悠兒終于知道心疼人了?”薛凝嫣笑著看著她。
燕月悠這會才覺出一點味來:“好啊你們,竟是專門取笑我呢!”
長長的隊伍緩緩行進了約莫有一個白天的時間,終于在日暮時分到了密州。
密山在密州城西北,山脈連綿,乃是密州、平州及至再往北的隨州的交界,若是爬上山頂,可遠遠瞭望三個州府的城池,再往遠,能依稀看見北方的雪山。
密州寧宛雖沒來過,可這個名字她一點都不陌生。
淳王妃柳雪,已經死了的側妃柳萍,皆出自密州柳氏。柳氏是密州的望族,族中許多人在朝為官,現在的密州知州便也是姓柳的,屬柳氏旁支。
只是自宮城來的隊伍卻并沒有進城,而是在城門外就改道往密山林場而去。
密山林場乃是皇家修建的林場,專供圣上狩獵,其主峰陡峭,卻修了木制的棧道。若要登山,只沿棧道而上,卻是比尋常的山要方便了許多。
只是棧道依山勢而建,多少也有些陡峭,力氣卻是省不下多少的。
寧宛由落花扶著下了馬車時,正見天邊剩了一抹太陽的余輝,迎著陽光的大山披了幻色的霞衣一般,甚是好看。
密山上樹木繁多,已有先凋的樹種,而今泛出黃色,和常青的樹木拼在一起,又有另一番情調。
“郡主,請來這邊。”
寧宛正仰頭看著山上的風景,卻是忽然聽見有人叫她,等她看過去,竟是福公公的那個小徒弟勝林。
“有什么事?”
“師父吩咐奴才來給郡主領路,郡主的營帳在那邊。”勝林恭敬地說道。
經了幾年的歷練,勝林也不再是原先那般畏畏縮縮的樣子,他瞧著沉穩了許多,說起話來亦是極有分寸。
“今日可還有什么安排?”寧宛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問道。
“回郡主,圣上說大家都累了,盡早休息,今日沒有安排了。明日要往山上去,或狩獵或賞景,一概不能留在營帳里。圣上有意讓公子小姐們都體會當年先祖征戰時的辛苦。”
寧宛點點頭:“你如今做事倒詳盡,比之從前,好了不少。”
勝林笑笑,行了禮:“不過是師父教得好,承蒙郡主賞識。”
兩人說著便到了寧宛所居的這處營帳。
入了秋,山中夜里難免冷些,不過這處營帳倒好,地上竟是鋪了厚厚的絨毯。勝林說至和帝知道寧宛畏寒,特意遣人準備的。寧宛心下感念,自是謝過皇恩。
勝林見此處安排妥當,便告辭離去。余下便是落花和飛歌二人收拾營帳內的東西,并把馬車上她們帶來的要用的都一應搬過來。
寧宛因自己坐著無聊,故而看著她們忙了一會,便披著斗篷起身出了營帳。
此時天盡黑了,只是這里四處都是火把,時有巡邏的侍衛走過,倒也不那么讓人害怕。
“這么晚了,還在外面?”忽然一個聲音從她身后傳過來。
寧宛興奮地回過頭去,果然是燕凌遠正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她。
“你,你怎么到這來了?”寧宛朝他跑過去,站在他面前。
“今日剛到,少不得要巡邏幾圈,正好看見了你。”燕凌遠笑笑說道。
寧宛看他果然拿著長劍鳴光,便笑著打趣他:“不知皇爺爺要是知道你‘以公謀私’,偷偷來找我說話,會怎么罰你?”
“圣上不會罰我。”
見他不為所動,寧宛撅著嘴問道:“為什么不會?”
“能保護郡主的安全,是在下的榮幸。”
寧宛被他說得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你什么時候,竟學得這般油嘴滑舌。”
“不過是實話實說。”
“什么實話虛話,不和你說了。”寧宛說完便扭身要走。
可燕凌遠卻忽然一把拉住她:“宛兒,明日早晨,我在這里等你。”
“等我?做什么?”
“帶你看看密山的風景。”他笑著說完,竟是愉快地朝著過來的一支巡邏的隊伍打了個招呼,就立馬離開了。
寧宛見著他走了,卻是一時愣在了原地。
看看密山的風景?需要晚上特地來和她說一聲嗎?還是這件事原本就有什么別的用意?
寧宛站在原地呆愣了許久,只等得落花從帳子里出來叫她,才又看了一眼已經走出很遠的燕凌遠,回了自己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