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坐著的夫人小姐們自然是有說有笑應著,各都飲了一杯。
女眷們這邊,是專門釀制的果酒,味道要酸甜些,也不那么烈,便是寧宛這樣不常喝酒的,也不會覺得酒性過烈。
“這幾月的工程到底是好的,如今此處風景宜人,倒不像在京城,偏像我們已到了江南了。到底翻了新,又好好規劃過,打眼瞧去,就同別處不同!
聽如意公主這般說,眾人點頭應是。大家都是從花園里穿過到了此處,雖如今已是秋天,可那常青的樹,才開了的菊花,各式各樣,這園子里卻是沒有一點蕭條之氣。
“可見這天下總有我們沒見過的能工巧匠,便是粗粗笨笨的一塊木頭,經了巧手,也能雕出栩栩如生的花來。就說這屋子里的窗戶、桌子、椅子,便是這上陳設著的,哪個不讓人瞧著喜歡!背湟裟拷裼诰┏侵性桨l有了才女之名。
出身書香世家,又有太傅大人親自教導過,如今應著如意公主的話,也是不緊不慢,讓人聽得如春風拂面一般。
“要說‘雅趣’到底有了些,可若是到了這‘山水’二字上,卻終歸還差著一點。這庭院再好,終歸還是太小,若想要包容山水之意,恐怕還要再費些功夫了!碧K婉雙笑著說道。
原先在思源書院時,她便欣賞楚落音的才情,如今她嫁為人婦,瞧著這個妹妹越發標致,心里也著實為她高興。
“樓夫人此話可是嚴苛了些。”如意公主笑著搖搖頭,“蘇二公子如此年紀能有這般想法已是不易,此刻便敢冠以‘山水’二字,他日那還不名揚天下?”
諸位夫人小姐聞言都跟著笑了起來,又一一稱贊安國公府人才輩出,前有狀元郎蘇子揚,后又有這么一位敢想敢做的二公子蘇子昂,到底是世家大族,府里的公子哪個不讓人夸贊個三天三夜也贊不完。
只是寧宛看著楚落音在提及蘇子昂時,似閃著灼灼光華的大眼睛,心內有些悵然。
蘇子昂雖明面上并不參與這個山水館,可是滿京城哪個不知這背后之人就是他。人說“士農工商”,在大周朝,商人雖富貴,可到底身份地位是沒那么高的。
蘇子昂與商人為伍,又經營了這么一間山水館,楚太傅雖頗具慧眼,可他能棄旁人說法于不顧,同意自己的孫女嫁到安國公府去嗎?
這些年寧宛眼見著楚落音在京城的貴女中越來越名盛,她甚至覺得,楚家興許是要送楚落音進宮,去做第二個“皇貴妃”的,如今她們年紀越來越大了,等辦了笄禮,或是直接進宮去,又或是嫁給了哪位王爺世子,以后便又是皇貴妃的那條路。
楚家在這個時候,真的會放棄嗎?
她曾因為楚落音放棄了她哥哥而慶幸,又因為她終于注意到了一直默默付出著的蘇子昂而開心,可是這個時候,她卻又擔心起她這份感情不得安放,那不是又在落音的心上劃了一道傷嗎?
“本宮想著這院子里的菊花開了,空氣又正清爽,我們只在這吃,終歸無趣,不如等吃好了,仍上外邊去,瞧瞧花,賞賞景,也不辜負這一番建設!比缫夤魍T位夫人小姐說道。
“一應人們總是春日里賞花多些,秋日里又說蕭條又說寒涼,其實倒誤了許多好風景。姑姑既如此說,我可要替這園子里的花謝謝姑姑才是!睂幫鹦χ似鹁票瓉,敬了如意公主一杯。
下面的夫人小姐們,自然不會拂了公主的好意,便都點頭應是。
京城里的宴會,一向不光是宴請賓客之用,就譬如今日,眾人都想同安國公府套近些關系,又有這等機會見見各家府上的小姐們,或有家里有適齡公子的夫人,總會相看一二。
鐘承之才與齊娉婷和離,鐘夫人便又與幾家領著女兒前來的夫人相談甚歡。只是寧宛冷眼瞧著,卻想起齊娉婷告訴她的,鐘承之與有夫之婦私通之事。
無論是哪家的姑娘,嫁給這么一個人,都是萬分悲涼吧。
“宛兒,那件事如何了?上邊可有什么動靜?”
她正兀自想著,就見薛凝嫣坐到她身邊來,挨近她的耳朵悄悄地說道。
寧宛輕聲嘆氣:“我尚不知此事如何。其后都是凌遠在辦。只是今日你也見了,恐怕還要些時日。”
寧宛說著,看向鐘夫人,她仍聊得開心,倒是絲毫沒注意到這邊有兩個人正關注著她。
薛凝嫣輕哼了一聲:“且讓她再得意兩日。我雖不喜歡齊娉婷,可到底心疼她嫁了這么個人家。不過她也算勇敢了一回,和離了自在快活!
寧宛知道薛凝嫣一向不被許多規矩拘束著。旁人對和離的那些念叨,在薛凝嫣這倒都是沒有的。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許是自小一起長大,也被她影響了,寧宛自己竟也不覺得這是件什么難以啟齒的事。
只是她終歸只在心里知道,卻不會像薛凝嫣那樣說出來罷了。
“你們兩個偷偷的聊什么呢?怎么不讓我聽聽?”如意公主見她們兩個小聲聊天聊得興起,便也傾身湊過來。
薛凝嫣便笑彎了眼睛:“臣女正同宛兒說,公主殿下又變漂亮了呢。也不知小陸昱這幾日怎樣了?”
說到兒子,如意公主笑得開心:“不過是被先生拘著,讓他念書。你們若得了空去瞧瞧他,他能開心個半天。”
想起陸昱那個總顯得老成些的小家伙,寧宛和薛凝嫣也都笑了起來。
又過了片刻,見眾位都吃得差不多了,如意公主這便道:“本宮瞧著時辰正好,我們出去走走,看看風景如何?”
此處在山水館的后園子里,說起來其實是當初寧宛被關著的地方。不過如今重新整修過,卻也是看不出當時的樣子了。
這里也沒什么外男,眾人自然都應著準備起身。
只是如意公主才扶著侍女的手站起來,突然外邊進來一個丫頭。
“啟稟公主,外邊突然來了許多官爺,說要帶人走,奴婢不敢應話,還請公主示下!蹦茄绢^甫一進來,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如意公主瞧著這個侍女眼生,估摸著是山水館里侍奉的,于是便抬手讓她起來:“你不用怕,好好回稟,是哪的官爺,要帶什么人走,可知道這里的都是誰?”
那個丫頭起身,仍是垂著頭,只道:“那些官爺說,他們是大理寺的,乃是奉了圣上之命來拿人的,他們知道公主殿下在此,道是不想沖撞了殿下,故而讓奴婢進來給公主殿下稟報此事。”
大理寺來拿人?
寧宛蹙眉。近日里哪有什么著急的案子,要特地跑到這里來拿人?此處的女眷可都是朔京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沒有上面的意思,大理寺又怎么會擅自前來?
難不成,是皇爺爺
“既是奉命前來,就讓他們進來吧。橫豎只是辦事的官爺,各位夫人小姐不必驚慌!
如意公主聽那侍女如此說,卻是又收了笑容坐了回去。方才還融洽的氣氛,霎時間因為這件事,冷了下來。
此處的夫人小姐們,雖心有疑慮,可如意公主已這般說了,她們總不好違逆,只得都又坐回席上。
不一時,果然外邊傳來腳步聲,又有一位身著大周從三品官服的大人進得屋來。只對著上首的如意公主行禮道:“臣李訓參見公主殿下!
如意公主知道這位李大人是自己父皇贊賞有加的一位大人,故而也并未端著自己的公主身份,只和顏笑道:“李大人多禮了。不知李大人前來此處,是為了什么事?”
“臣等奉命捉拿罪婦歸案,驚擾了公主殿下和諸位夫人小姐,實為慚愧,還請公主殿下見諒!崩钣柎笕说故遣槐安豢。
只是他說的這個消息,未免讓人心驚。
罪婦?這在坐的哪個不是有些背景有些家底的,可沒聽說誰家犯了什么罪?
寧宛卻是在聽了這位大人的話之后,本能地就想起一個人來。
若說在她心里,有誰犯了錯,要被圣上責罰,那只有一個人
“罪婦?敢問大人是來拿誰歸案?”如意公主問道。
“回稟公主殿下,臣等奉命,帶罪臣鐘融之妻張氏歸案。”
撲通。
旁邊的一桌席面上傳來什么東西倒地的巨大聲響。眾人看過去時,只見鐘夫人張氏正坐在地上,滿臉驚恐地看著這邊。
她身旁的丫鬟想扶她起來,卻被她一把打開。
她似瘋了一般,突然大聲喊叫起來:“你們胡說!誰是罪臣!我家清清白白怎么會是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