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是鎮國公府的庶出姑娘,把這么個姑娘流放了,在大周朝,便同賣給人牙子無異。而像方柔這樣嬌養數年底子不差的,多數最終所去之地,都不難想象。
“那她也是咎由自取。她將宛兒騙到那種地方,誰知她安了什么心!”薛凝嫣憤恨地說道。
“不過我倒有件事不太明白!碧K子揚說道,“聽方睿的意思,這方柔,竟是在昨天下午到了恒親王府,還正被少夫人給撞了正著。她這又是演得哪一出?”
這件事白天寧宛倒是聽秦溫宜同她說起了。原本元寧如突然給六公子要個房子這件事就夠奇怪的,現在要的房子里還出現了方柔,那就更加奇怪了。
“這件事,我覺得我嫂嫂說得有理。”寧宛說道。
“怎么講?”薛凝嫣問。
“方柔將我騙到那個地洞里就趕去了王府,而她八成是提前和我二姐說好了,所以直接便等在了倚涼閣。嫂嫂說,她去時,方柔叫的是”寧宛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才垂眸道,“叫的是我哥哥的名字,故而這恐怕是鎮國公府的連環計!
她說完這些,便見燕凌遠緊緊皺著眉頭:“昨日我還想,怎么鎮國公府二少爺平白約我見面。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們想把你支開?”蘇子揚問道。
“我才到了方二少爺說的那個茶館,他就迎面上來跟我說要出大事讓我趕緊回去等著消息,看著也甚為緊張。難不成他本來是想拖住我,可臨時不知因為什么反悔了?”
“這鎮國公府可真是個寶地。”薛凝嫣啐了一口,“一個世子是個游手好閑的花花公子,一個庶小姐是個滿腹壞水甚至還想爬男人床的所謂閨秀,剩下這個二公子,瞧著是個好的,卻是個軟弱無能只會逃避的主,可真是湊了個齊。”
“所以這么一來,便是鎮國公府想要加害郡主,順便將自家的庶女塞進方睿房里,可偏偏郡主被寧王殿下的人救了,于是他們的計劃就失敗了!碧K子揚若有所思。
“那沈湄呢?她當年不是被齊王送進寧王殿下府里的嗎?她又怎么會想殺宛兒?”薛凝嫣問道。
寧宛聞言卻是嘆了口氣:“沈湄恐怕是勾結淳王府的暗衛私自行動。玉香既把我救走了,鎮國公府的計劃就已經失敗了。沈湄又出現,只能是她自己找了過來,見我不在那個房間里,便又到處尋找!
“私自行動?”薛凝嫣驚訝,還沒聽說過哪個府上的細作刺客敢私自行動的。
寧宛點點頭:“沈湄竟然是真的喜歡寧王叔叔。她對當年我從樓外青山上摔下去,寧王叔叔救了我的事耿耿于懷!
“啊?”薛凝嫣驚訝地張大了嘴,燕凌遠和蘇子揚亦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那時想殺我,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不知道為什么,她會這么偏執。大概齊王和淳王也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這么大膽吧!
“可是,你是寧王殿下的侄女啊,她她”薛凝嫣仍然無法理解。
寧宛也無奈地笑笑:“我不知道,那時我看到她了,她在那個二層的小樓上,表情甚至有些猙獰。我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這么多年都懷恨在心。”
“所以那個沈湄,是‘公報私仇’?”蘇子揚尚且在得知這件事的驚訝之中。
“大概是這樣吧。我本來不想殺了她的”寧宛垂下頭去。不管怎么說,她親手殺了一個人,每每想起這件事,她還是有些心悸。
“齊王這么久的籌劃,毀在一個女人手里,大概要氣死了吧。”薛凝嫣說道。
只是燕凌遠思慮良久,突然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沈湄是擅自行動,那么最初他們將宛兒帶到那個屋子里,又是要做什么呢?”
“本世子怎么就沒發現,你還是個情根深種的呢?”
鎮國公府,鎮國公世子方勛將手中的折扇刷地打開,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而他對面,二公子方勵低垂著腦袋,似乎不敢說一句話。
“怎么不說話?不是挺能及時報信的嗎?”方勛拿起石桌上擺著的酒,喝了一口。
夜風穿過涼亭,將亭子上掛著的垂紗吹得輕輕搖動。
方勵仍是低頭站著,并沒有回答自己哥哥的問題。
方勛似乎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來,又一把將折扇收了起來,一腳踢在方勵身上,將方勵踹倒在地上。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身份?方柔那個蠢的幾年前給你安排了一場戲你還當真了?長寧郡主,那可是圣上面前的紅人,就憑你?說出去,可別讓人笑掉了大牙!”方勛看著倒在地上,又分外狼狽地爬起來的方勵,哈哈大笑起來。
“怪不得要提前給燕世子報信讓他回去等著呢,敢情是怕本少爺玷污了你心中的仙子嗎?你早說啊。”方勛一邊說著一邊蹲了下來,湊在方勵的臉邊上。
“你早說,咱們昨天的事成了,哥哥把她娶回來,有哥哥享受的,怎么會少了你呢?”方勛一邊說一邊拍拍方勵的肩膀,“憑哥哥我的經驗,再過幾年,那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到時候摟在懷里,瞧著她哭著求饒”
“你閉嘴!”方勵突然站起來一把推開方勛。
方勛被他推得一個趔趄,靠在后面的石桌上。
“哦呦,火氣挺大!
“你你”方勵自小就因為是庶出,在府里受盡了方勛的欺侮,他心里有滿腔的怒意,可指著方勛卻一句話都罵不出來。
“我說得不對嗎?”方勛瞇著眼睛,有些慵懶地看向他,“膚如凝脂,又是那樣高貴的身份,想想就讓人熱血”
“你憑什么那么說郡主!”方勵沖上來,一拳打在方勛的臉上。
方勛偏回頭來,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就笑了出來:“你這么維護她,她以后還不是別人的女人?”
“你閉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勵,你真是個笑話!狈絼渍f完這句扭頭就走,一邊走一邊抬起扇子,“給我打,讓他長長記性!
這偏僻涼亭里發生的一場鬧劇并不會被什么人知道,方勛帶來的那些人離開后,方勵從地上爬起來,倚靠在涼亭的柱子上。
這么多年了,他好像早就習慣了這種被方勛壓迫著的日子。他挨過的罵,挨過的打,怕是比一些府里的下人還要多。
他恨這個懦弱的自己,不敢反抗世子方勛,不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甚至連面對面地看著她都不能。
可他又不能下狠心踏出那一步。天知道他昨天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糾結和無措才下定決心讓燕世子趕快回去。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沒有人會記得他。
他踉蹌地離開涼亭,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夜色中的鎮國公府,除了檐下掛著的燈籠,連路都不甚清晰。
可他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院子,那間屋子。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長寧郡主。
那時他尚年少,只覺得天底下竟然有這么可愛又靈動的女孩子。后來他才知道,他那妹妹竟然和人勾結,想要毀了郡主的清白。
年少時不知這到底算什么感情,一直等到經年之后,看著她越來越端莊,越來越尊貴,他才知道,原來心動只是那一瞬間的事,后來,便是百般思念,郁結于心。
對方勵而言,最痛苦的事莫過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配不上那個人,他也清楚地明白,她早有婚約。
可越是得不到,他反越不能釋懷。
方勵抹了一把臉上的些微血跡,這一次,他總算為她做了些什么吧。
樓外青山被查封的第三天,樓澄和蘇子揚聯名上書,其曰樓外青山假借皇親之名,私貪皇家銀兩,至和帝大怒,命大理寺一并查處。
又五日,此案告終,樓外青山全部財產悉數充入國庫,其掌柜陳榮以假借皇家名義私吞銀兩、窩藏禍心加害一品郡主之罪斬首,一應家下人等流放發賣。
而鎮國公府,庶女方柔在被關押近十日之后,流放千里。只是這一路距離甚遠,還未到時,便有看守與人牙子私通,方柔遂流落風塵,終究沉淪煙花柳巷之中。其生母許姨娘終了一生,也未再收到女兒的一點消息。
不過這是后話。目今樓外青山大廈已傾,其后諸事仍少不了一番爭斗。
且不說這其中所引起的消息傳遞聯絡之事,便只樓外青山原先的這處地方,便有許多富商巨賈,又有朔京城中名流貴族爭相打點搶奪。
及至八月,眼見著夏日將盡秋風漸起,總算定了下來。
“小姐,外邊傳來消息了!”這日午后,寧宛才剛睡醒,落雪便激動地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