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沫的生母應(yīng)是安國公世子蘇達(dá)的妾室李姨娘,蘇婉沫自然也就是蘇子揚的庶妹,寧宛同安國公府的關(guān)系自不必說,而皇后娘娘背后的鎮(zhèn)國公府同安國公府之間,其關(guān)系亦不是面上瞧著那么簡單。
蘇子揚是向著誰寧宛自然清楚,只是安國公蘇承穆是長輩,寧宛不敢妄加揣測。只是蘇子揚行事不羈,既然安國公沒有掬著他,還讓他科舉入仕,也算是對他們態(tài)度的一種默認(rèn)。
如此,蘇婉沫這個請求,寧宛卻還真要攔上一攔。
“蘇姐姐琴藝冠絕,原是不該拂了姐姐的意,只是今日已有過吟詩,聽了曲子,韻容私心認(rèn)為,還是表演些別的為好。皇后娘娘原是為了解悶才姐妹們一處樂一樂,若都是一樣的,豈不是辜負(fù)了娘娘的美意。”
斷弦之琴,便是沒發(fā)生在她身上,若讓安國公府沾染上,也是個麻煩事。蘇婉沫出身不高,若真有了那一出,安國公府就算是為了給皇后一個面子,說不定也要供出她去。大好的年華,又何必成為這等陰謀的犧牲品呢?
只是寧宛雖是好意,蘇婉沫當(dāng)下卻不知,她看向?qū)幫穑裆@然不太愉快。
“依我看,宛兒說得不錯,母后既是想咱們一道熱鬧,少不得多表演幾種才好呢。”如意公主見她倆相互看著,都不說話,趕忙打了個圓場。
安國公世子夫人見狀,也便道:“論規(guī)矩也該是縣主出題,我們二丫頭性子跳脫,反讓娘娘、各位王妃看了笑話。”
“無妨,年輕姑娘們難免有些心氣。既如此,韻容說說出的是什么題?”建德皇后向安國公世子夫人笑了笑,轉(zhuǎn)向了寧宛。
“素聞蘇姐姐舞藝卓絕,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得以一觀?”
凡京城有些臉面的人家的姑娘們,無不是自小便勤勉學(xué)習(xí),寧宛雖深居恒親王府,可因為他們幾人的計劃,少不得各家各戶了解一二。
這其中,安國公府三位姑娘,蘇婉雙原是精于詩詞,目今已嫁給樓澄樓大人;長房庶出的二姑娘蘇婉沫,便是于舞藝上多有天賦,像寧宛這么大時已隱隱有了才名;而三姑娘蘇婉歌,是長房洛姨娘所出,目今十二,卻是繡藝出色,可與元寧詞比肩。
只是寧宛今日是第一回同這位蘇二姑娘說話,瞧著她倒好像和元寧如性子差不多,是個爭強好勝的。她明明選個最擅長的舞蹈更為穩(wěn)妥,卻偏要和寧宛選得一樣。
若是真彈得好,豈不是存了將寧宛作墊腳石的心思?
須知這在座的可是各府上的夫人,若是有哪家夫人瞧上,又或是竟連皇后娘娘都提點了她,那她這可算一朝飛上枝頭了。
寧宛不想讓那斷弦牽扯上安國公府,也便算順手拉了她一把。只是她這一把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那位蘇婉沫姑娘,大概還要記恨她呢。
殿內(nèi)有下人撤去原本放置當(dāng)中的琴,又有侍女引著,蘇婉沫自去偏殿,換了舞衣來。
若說蘇婉沫的舞藝,確乎算是出眾的,一曲演罷,只教人沉醉其中,柔腸百轉(zhuǎn),竟是分外惹人憐愛。
這次倒無需其他夫人夸贊,倒是皇后娘娘直接道:“蘇小姐的舞姿確實優(yōu)美,本宮還不知朔京城中竟有這許多深藏不露之人。華今,賞。”
見建德皇后高興,其他的夫人們自然是一一應(yīng)和,不管暗地里是怎么爭斗,至少表面上卻是其樂融融。
蘇婉沫自然是謝禮仍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她尚且微微喘氣,不過面上的喜色倒是不少。
這邊正熱鬧著說要再開,便見外邊進(jìn)來一個小太監(jiān),行了禮道:“啟稟娘娘,圣上口諭,要一道往外邊水榭上看景并瞧歌舞,福公公打發(fā)奴才來,請娘娘、諸位夫人小姐一道往那邊去。”
建德皇后聞言,便扶著華今的手站了起來:“本宮知道了,這就過去,你且回去復(fù)命吧。”
她說完,自己便在前邊往外走去,其他各府的夫人小姐們見狀,自然一一起身跟在后面不提。
等到了那小太監(jiān)所說的“水榭”處,寧宛才瞧見這大概是早年間就修葺的一處亭臺,如今修好了,正好做了這個用。
此處地方卻比毓修宮那里還大些,前邊臨湖,湖上搭了戲臺子,兩邊許多宮燈,只映得如同白晝。
亭內(nèi)已擺了桌椅,卻是分了兩列。像恒親王府這樣的,地位高些的,自然是陪同圣上、皇后坐在亭內(nèi),此后從各位王爺及至朔京城內(nèi)“三公一侯”,依照次序排開而去。
而如楚太傅、齊項大人等,則又要按照品階,自中亭兩側(cè)往外排開。
寧宛跟著眾人入亭內(nèi),卻見上首是至和帝和建德皇后的位置,其后有德妃淑妃陪侍。兩邊分別是男賓、女眷各自入席,自然一應(yīng)按品階次序。
只到寧宛這不同一點。因她有縣主的頭銜在,故而不是像薛凝嫣一般坐在后邊,而是只比恒親王妃的位置稍稍靠后,是在三位夫人和她嫂嫂之前的。
等到眾人都坐下,才有太監(jiān)高唱圣上、皇后駕到。
此時無論亭內(nèi)還是亭外,一干人等俱是起身行禮,只等至和帝坐上主位,才道:“眾卿家平身。”
此時寧宛方回了位置,看向男賓那邊時,卻見又有不同。因是慶功宴,故而燕云一役有功的將領(lǐng),均是特別坐了上座,離圣上更近的位置。
但見齊王、英武侯、征朔將軍先起身,一道敬圣上一杯,而燕凌遠(yuǎn)和吳朝越則作為晚輩,在其后舉杯。
于是圣上飲盡一杯,又說了幾句話,這才一聲令下,那水上的臺子霎時間笙歌四起,好不熱鬧。
這邊宴會便要稍稍輕快些,各府的夫人們一邊瞧著樂舞,一邊聊著天,而外亭的武將們,已有互相灌起酒來的。
寧宛便也端了一杯果酒,朝薛凝嫣那邊走去,自和她湊在一處。
薛凝嫣見她過來,便自己往邊上挪了挪,兩人挨著坐下,這才看了看周圍,各人都尋各人的熱鬧呢,于是附在寧宛耳邊問道:“方才那琴上,是不是有什么玄機?”
這話不適合在這說,寧宛只她是擔(dān)心,便拉過她的手來,畫了一橫又一筆打掉。
“斷的。”
“竟是這樣。”薛凝嫣深吸一口氣,她原以為是那琴音色有什么問題,她不怎么通音律聽不出來,沒想到竟然更嚴(yán)重。
“到底你是個沉得住氣的,這樣還彈完了。”薛凝嫣嘆道。
“胡亂彈了個四不像,可憐了那張琴了。”
“莫說什么琴不琴了,幸而沒出什么事,不然就那一位,怎么不得麻煩事一堆的?”
薛凝嫣說完這一句,卻突然看著某一處停了下來。
“表姐怎么了?”寧宛見她突然不說話,心下疑惑。
“我可沒怎么,怕是有人要嫉妒死了。”薛凝嫣說著,朝著對面的一處努努嘴,又一把挽住寧宛的胳膊,寧宛跟著她看過去,只一眼,便看見了眾人之中的那一個。
自他回京之后,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吧。
燕凌遠(yuǎn)手里拿著酒杯,卻是正定定地看著她。他袖口似乎是銀線繡成的紋樣,此刻正在宮燈下反射著似有若無的一點點光芒。
武將們喝起酒來沒個遮攔,征朔將軍正拉著寧王殿下說話,吳朝越也好似在和寧王世子說笑,唯有他安靜地坐在那里,只是看著她。
他們之間的距離并不近,亭子里有這么多人,寧宛自然不可能過去,哪怕只和他說一句話,可是這樣遠(yuǎn)遠(yuǎn)看著,好像又突然就很讓人滿意。
他還在呢,一直在呢,哪怕是宮宴,只要能看見她,他就要一直盯著她的身影,才能放心。
“哎呦,可是我一個提醒,沒了完了,羞人不羞?”薛凝嫣碰了寧宛一下,驚得寧宛慌忙低下了頭。
“那小子可是個膽大的,這么盯著別人姑娘看,你若也陪著他這樣,我可提醒你,英武侯夫人可在那邊坐著呢,你羞是不羞?”薛凝嫣掩著嘴笑了起來。
“表姐莫要拿宛兒打趣了。”寧宛推了薛凝嫣一下,卻是仍垂著頭,不敢抬眼再去看了。
兩個姑娘正在這打鬧,忽然就見一個小太監(jiān)走了過來。
“小的給縣主請安,圣上請縣主過去,有話要同縣主說。”
“皇爺爺?”寧宛看向上首,圣上似乎正同寧王殿下說話,不知此時叫她過去,又是何意。
“是,還請縣主移步。”小太監(jiān)倒是恭恭敬敬。
“快去吧。”薛凝嫣推推寧宛,寧宛便向她點點頭,跟著那小太監(jiān)往上首走去。
“宛兒給皇爺爺請安。”寧宛福禮。
至和帝不知在和寧王說些什么,見寧宛過來,便停止了話題,轉(zhuǎn)而微笑地看向她。
“朕聽聞你方才彈了首不錯的曲子?”
“回皇爺爺,不過是班門弄斧,讓皇后娘娘見笑了。”
她說完這話,一邊坐著的皇后立馬道:“縣主真真是好琴藝,不只臣妾,夫人們無不稱贊的。”
“哈哈哈,朕竟不知你還藏了這么一手。”
“宛兒不敢。”
寧宛俯首行禮,原沒有什么,卻在再抬頭之際,突然看見至和帝身后不遠(yuǎn)處,似乎是表演完了的人提著燈走在宮里的小路上,那亭子后面,正巧是個上坡,前邊的都走了,而末尾的那個卻突然停了下來,舉起了一張弓。
“皇爺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