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地進屋了許多人,裹在被子里的薛凝嫣覺得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這可是夏天,她怕被人發現,一整個人都在被子里,原本就悶,這會還熱,她又緊張得不得了,身上早出了許多汗。
她聽著外面的動靜,那些人在蘇子揚的屋子里四處轉悠,又有打開柜子的,移動桌椅的,聽得她原本就緊張的心,越發緊張起來。
如果,如果她真的在這里被發現了,那不僅是她完了,蘇子揚也得被她牽連。就知道這么順利地就潛進來準沒好事,沒想到應驗得這么快。
“嬤嬤,沒有什么奇怪的人。”似乎是一個下人,在向那位管事的婆子稟報,停了一會,沒聽那婆子回話,倒是聽見之前那洛姨娘的聲音。
“內間柜子床都查了嗎?”
床!
薛凝嫣是裹著被子躺在蘇子揚的床最里面,那被子稍厚些,經了他倆的折騰,看去倒好像是蘇子揚隨手把被子扔在一邊的樣子。
只是她再瘦小,到底是個活人,她們要是真的來床這邊查,那她不是一下子就被糾出來了。
薛凝嫣已經開始想著,如果被查出來,她應該找點什么理由。她估計是怎么也說不清了,那不要連累了蘇子揚,便是好的了。
正在她想著,怎么才能編個理由把蘇子揚摘出去,便感覺身后突然有一個人靠了上來。
薛凝嫣頓時繃緊了身體。她這樣躺在蘇子揚的床上,就是衣服穿得好好的,也總歸會被狠狠地罰,難道她在這個時代的命運,就要終結在這里了嗎?
“公子這”
“怎么了?我的床,我不能坐一下?還是你們覺得,我蘇子揚看起來就像刺客。”
“奴婢不敢。”
蘇子揚的話里帶出了怒氣,那本來想翻一翻床鋪的人,見這位長公子大喇喇地坐在床上,絲毫沒有讓一下的意思,也唬得忙跪在了地上。
后面的丫鬟婆子見蘇子揚動了怒,都跟著嘩啦啦跪了一地。
唯洛姨娘還站在當中,面上卻已有些掛不住。
“姨娘深夜造訪,真是讓人意外。府里出了刺客,就該讓守衛去查,姨娘領著幾個婆子丫鬟,難道就不怕那刺客真在我這里,一個活口都不留嗎?”
他陡然提高的聲音,把薛凝嫣都嚇了一跳。
地上跪著的丫鬟婆子們,大氣都不敢出。這位長公子向來甚少生氣,下人們習慣了,甚至都忘了這一位將是以后的世子,以后安國公府的主人。
他們府上這位長公子,素有才名,可卻絕不是什么軟弱之人,明明是全府上都知道的事情,怎么今天他們就忘了呢?
那管事的婆子看向洛姨娘,洛姨娘剛想在說些什么,蘇子揚卻又接著開了口。
“我這屋子,說查,也該是我娘來查。若蘭,送洛姨娘出去。”
那名叫若蘭的丫頭聞言,恭敬上前道:“姨娘辛苦,若我們院再見到刺客,自會報給守衛去,夜深了,姨娘先回去吧。”
洛姨娘又深深看了眼蘇子揚,這才道:“我們走。”
吵鬧的院子又安靜了下來,若蘭出去將屋門關好,屋子里也再一次陷入了黑暗。只有外面的月光,從窗戶外透進來,留下幾縷光亮。
蘇子揚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才跟著放松了下來。
“他們走了嗎?”薛凝嫣一把掀開被子,大口地喘著氣,又怕驚動了人,小聲地問道。
“走了。”蘇子揚扭身,那姑娘已然跟著他起身的動作坐了起來,她大概出了不少汗,額前的頭發都打濕了。
“好端端的進了什么刺客,而且干嘛還是個姨娘來查,你們府上真是夠奇怪的。”薛凝嫣一邊抱怨,一邊把身上的被子推到一邊去。
“因為,‘刺客’就是你呀。”蘇子揚輕笑。
“我?”薛凝嫣愣了一下。
這么說有人知道了她的行動!
“她們”
“被人賣了都不知道,你真是夠傻了。怪不得凌遠能放心地去燕云,你要是有韻容縣主一半聰明,我也能放心”
“你放心啥?你會打仗?你會騎馬?你放心干嘛?”薛凝嫣瞪著眼前的這個“大才子”,很是不平地打斷了他的話。
“不干嘛。”蘇子揚卻突然變了語氣,他靠近薛凝嫣,伸手摘掉了那姑娘頭發上沾著的一根稻草。
“摔疼了嗎?”
“啊?哦,那個啊,你們家干嘛要堆那么多稻草啊?”
“怕摔到薛大小姐啊。”他淡然開口,薛凝嫣卻被這句話攪得心跳都混亂起來。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啊?”
“反正你遲早會來,那我就早點準備啊。”
薛凝嫣剛想說,那她不會走大門進來,突然發覺這些話越聊越奇怪,趕緊改了口道:“那個你考試,累不累啊”
他們兩人都坐在床上,本來蘇子揚就靠她很近,她問了這一句,蘇子揚竟然又湊近了一點,薛凝嫣看到不甚明朗的月光下,他月白色的寢衣上浮沉的褶皺,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突然覺得有什么東西,擊中了她一直以來深藏在心中的地方。
“累,特別累。”蘇子揚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要烙在薛凝嫣的心上一樣。
他越靠越近,薛凝嫣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忽然,她聽見他叫了她的名字。
“嫣兒。”
“嗯?”
你能來真好。
后面的話蘇子揚沒有再說出口,這一天之前,連他自己也不曾想過,他第一次嘗到喜歡的女孩唇瓣的馨甜,竟然是在這樣一個月明星稀的夏夜。
一直到蘇子揚護送她換了一條路偷跑回定國公府,薛凝嫣都是蒙的,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轉了,心臟大概也不跳了吧。好像是要窒息,又好像讓人不由回味,這種奇怪的感覺一直糾纏著她,直到她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還是有些不真實。
她以為她遠不止十一歲的靈魂,已經不會再為這種事情發生什么波動,可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個方面,她是徹徹底底地無知。
幸好,幸好她不屬于這個時代,不然蘇子揚這樣大膽的舉動,她
可是就是現在,她也很害羞啊!
薛凝嫣躺在床上,只要閉上眼睛,就是那個少年白衣翩然的樣子,可是可是以后再見到他
不知道折騰了多久,她才睡著。薛凝嫣覺得,自己現在大概沒臉見人了。
原本以為鄉試結束,表姐應該還會來找她的,可一連等了許多日,寧宛也沒等到薛凝嫣來,所以她干脆自己遞了帖子往定國公府。
雖然是蘇子揚去考試,可看著薛凝嫣那幾日緊張的樣子,又想到凌遠出征的時候,自己連著睡不好,寧宛覺得,她還是應該勸勸表姐的。
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薛凝嫣竟然婉拒了她的拜訪,用的還是一個很爛的理由:她生病了。
“好好的生了什么病?怎么會連我都不見?”
才得了信回來的落雪垂著頭道:“那門上的人說不知道,只說表小姐誰都不見。”
“榜還沒放呢,她這樣何苦。你再去遞帖子,就說我是拜訪祖母和舅母的。”
我倒要好好看看,這次你還怎么推脫。
“小姐,表小姐來了。”靈沫進來稟報時,薛凝嫣還窩在床上,抱著被子,滿腦子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不是讓你說我生病了嗎?怎么宛兒還來了?”
靈沫一邊在心里夸著,表小姐不愧是縣主,就是聰明,一邊不動聲色地回稟道:“表小姐說是來拜訪老夫人和夫人的。”
原本還窩在床上的薛凝嫣,騰地坐了起來:“好你個元寧宛,竟然還學會這一招了!”
可她剛放了狠話,下一瞬就又栽倒回床上:“宛兒真的來了,這下可怎么辦啊!”
因為兩府時常走動,所以定國公府的下人們,大多數都是認得寧宛的,見是縣主來了,自是恭恭敬敬地迎了進去。
定國公夫人許氏和世子夫人楚清鳶,又都喜歡寧宛,故而她遞了帖子來,自然是沒任何的阻礙。
只是楚清鳶到底還是知道,這個外甥女還是和自家女兒關系好些,今日不年不節,突然遞帖子來拜訪長輩,總透著些古怪。
故而寧宛才坐著跟外祖、舅母聊了幾句,楚清鳶便含笑問道:“今日怎么不去找嫣兒玩?可是你姐姐惹惱了你,你不理她了?”
寧宛聞言,便眨眨眼睛笑著道:“宛兒正要問問舅母,嫣表姐說她是生了病,故而不見人,不知是生了什么病,嚴重不嚴重,可請郎中瞧過了?”
楚清鳶又哪不知道自己女兒,從過完中秋節,這姑娘就古怪得很,連著這么多日什么人都不見便算了,就是見到自家的人,那也是能躲就躲。問她什么她都不說,楚清鳶還正愁著。
如今寧宛正好說起來,她便順水推舟道:“你表姐不知怎么了,才過完中秋,什么人便都不見了。正好你今日來了,去瞧瞧她吧。”
這一次得了世子夫人的準許,寧宛便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找薛凝嫣了。她一連等了幾日都不見薛凝嫣來,遞了帖子也不見,她可要好好問一問這個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