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宛這話,問得薛凝嫣也愣了一下。她這兩天總想著蘇子揚要考試了的事,倒還真沒注意,燕云已經(jīng)很久沒消息回來了。
不過,這沒消息,沒有好消息也沒有壞消息,也不能說完全是件壞事。
“宛兒,你別擔心,那燕云和朔京那么遠,便是有什么消息要傳遞,也肯定需要不少時間。何況,雖然沒有什么又打了勝仗的消息,可是也沒有壞消息啊,這呀,也算另一種好消息。”
薛凝嫣這般一說,寧宛也想開了一些。只是,才開春就打了勝仗,怎么這么久都沒了消息呢?夏天雪化了,難不成北狄人還要等著再積起雪來不成?
只是戰(zhàn)事到底離寧宛她們這些閨閣中的小姐過于遙遠,兩人又說了幾句,便仍舊繞回了正進行著的科舉身上。
說來蘇子揚不管在松山書院,還是在朔京,都是一等一有名的才子了,寧宛覺得,才一個鄉(xiāng)試,應當不會難得住他吧。
想起四人在小船上為未來做過的一些謀劃,寧宛只覺得,那樣腥風血雨的日子似乎越來越近了,與之相較,現(xiàn)在的平寧就顯得尤為珍貴。
等八月十五,鄉(xiāng)試終于結(jié)束,這一日薛凝嫣也沒再來找寧宛。原本寧宛還以為自己這位表姐又要跑來,沒想到一直等到夜里,連個信也沒傳。
“表小姐今日怎么沒來啊?這幾日表小姐隔三差五地來,奴婢都習慣了。今日沒來,還總覺得缺了些什么!
眼看著天都黑了,今日又是鄉(xiāng)試,又是中秋,表小姐估計也不會再來了,落雪拿了件緗色纏枝紋樣的裙子進來,順帶著便說了這么一句。
誰想今晚寧宛似乎心情不錯,她笑彎了眼睛道:“蘇大才子好不容易考完了鄉(xiāng)試,表姐哪里還有空到我這里來。你們這幾個丫頭越發(fā)活潑了,連這種話也敢和我說。”
寧宛佯怒,落雪服侍她這么久,自然也是知道的,只將那裙子擺在寧宛面前:“小姐可莫要笑話奴婢了,今晚要在春和廳里用膳,王妃叫小姐早些準備呢。”
“瞧瞧著落雪,如今敢拿祖母來壓我了,我瞧著你是皮癢了,該讓顧嬤嬤賞你幾棍子,看你老實不老實。”
寧宛這話音才落,正好顧嬤嬤從外面進來。落雪瞧著,忙躲到顧嬤嬤身后:“嬤嬤給評評理,奴婢只拿了個裙子來,小姐就要賞棍子了,可是讓奴婢傷心!
顧嬤嬤在清萱閣的日子也不短了,雖然縣主在外面瞧著穩(wěn)重內(nèi)斂,可在家里到底活潑些,顧嬤嬤也便笑著將落雪推出去,嘴里還念著“可不是要賞你幾棍子”。
等落雪出去,她才又折身回來,一面侍奉寧宛換衣服,一面壓低了聲音道:“王妃說要辦個團圓宴,各院里的人都去,姨娘們也有一個桌子,柳側(cè)妃也去!
寧宛才剛還笑著的臉霎時間冷了下來:“祖父知道這件事情嗎?”
“王爺和世子還沒回來,老奴猜測應該不知!
祖母將柳側(cè)妃放出來?寧宛怎么想都覺得不對。祖父把柳側(cè)妃關了禁閉,顯然是就當多養(yǎng)了一口人,卻不想讓她再興一點風浪,而祖母卻要在八月十五這日子里將柳側(cè)妃放出來?
且不說那禁足久了的人,心里會不會出什么問題;便是這一舉動,顯然就是讓祖父不滿意的舉動,祖母又為什么要做呢?
寧宛也一時想不出什么頭緒來,只得先準備妥當,往春和廳那邊而去。
這年的中秋,于寧宛而言著實是過得詭異。
祖母私自讓柳側(cè)妃參加中秋的家宴,寧宛本來以為祖父回來看到會勃然大怒,沒想到祖父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同平常一樣坐到了上首。
寧宛覺得祖父對柳側(cè)妃的出現(xiàn)還是意外的,只是沒想到,竟然除了意外就什么都沒有了,甚至那一點點的意外都不甚明顯。
恒親王府家大業(yè)大,家宴也是擺了幾桌,除去外間姨娘們一桌,里間是王爺王妃并著四位爺、三位夫人一個大桌,家里的公子們一桌,小姐們一桌。
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吃個飯,平日里摩擦再多,不滿再多,而今面上也要和和氣氣的。就是三夫人王氏和四夫人劉氏,這會也得收斂著點,不能太過分。
世子妃薛梓沁去逝后,安竹園內(nèi)諸事一直便是寧宛在打理,元啟同竟然也沒有再娶世子妃。平日不覺得,如今家宴坐在一起,霎時間便覺得長房少了些什么。
王妃林氏心里著實不舒服,可她那孫女,如今再不是那個任她拿捏的孫女了。圣上封了縣主,還給了封號,她若想動寧宛,還得掂量掂量圣上的意思。
這感覺不好受,索性她也不再往小姐們那一桌看,只專心聽著王氏和劉氏說點恭維的話。
不過饒是這樣,也總有人天不怕地不怕,敢說點什么直白的話。元寧如便是最典型的一個。
“大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是在府里最后一個中秋了吧,可要好好陪陪四嬸嬸呢。”
元寧詞抬頭看了元寧如一眼,似乎并不想要回答什么。
寧宛也偏頭看向自己的二姐,她比當年初見時豐腴了不少,身子也漸漸顯現(xiàn)出少女的風韻來。而她打扮得也越發(fā)的艷麗,在她們府上另外三個女孩的素雅衣服里,顯得那樣出眾。
而元寧詞原本也是姣好的容貌,只是定了親事,又要繡嫁衣,看上去比原來憔悴了不少。
“我聽說那陳家公子原本就是舉人了,也不知道大姐嫁過去,明年又是怎么個光景?”
沒想到元寧詞不答話,元寧如自己還說了下去,終歸這屋里,又有長輩,又有侍奉的丫頭,這么一直說著,總不像回事。
元寧詞只好開口道:“妹妹自管好了自己的事情就好,旁的長輩們都會安排!
元寧如還想再說什么,她身旁站著的教養(yǎng)嬤嬤忙伸手拉了她一把。元寧如偏過頭去看了眼那邊坐著的王爺王妃,還有她自己的母親,輕哼了一聲,到底也沒敢再說什么。
寧宛在一旁瞧著,卻只覺得有些好笑,想來她這二姐不知從何時起就對鎮(zhèn)國公世子芳心暗許,再過幾年她及笄了,也不知那位方世子,會不會等她一下。還是像元方明那樣,薄情寡義,當真是讓人難以預料。
正自想著,卻突然聽見外間一聲尖叫,唬得元寧媛險些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寧宛忙起身往外面看去。
家里長輩早就往外走了,等到了外間,才看見柳側(cè)妃竟然摔倒在地上,一邊的王侍妾雙目含淚,不知兩人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寧宛卻不想關心這些,她只看著自己父親沖上去將柳側(cè)妃好生扶了起來,心里一片寒涼。
“怎么回事?”
女眷們自然是歸王妃管,故而恒親王沒有說什么,是林氏上前來問了一句。
柳側(cè)妃扶著元啟同,看向王侍妾,王侍妾倒坦然,她上前來行禮道:“側(cè)妃端了茶,不小心潑在了妾身身上,妾身不過是驚嚇到了,一時情急便站起來想回去換個衣服,誰知側(cè)妃自己便驚叫起來。”
“胡說!”柳側(cè)妃則情緒激動,她指著王侍妾便道:“明明是你打翻我手中茶杯,如今還要污蔑于我!世子爺待你不薄,而我如今已然被禁足,你又為何要陷害我!”
兩人各執(zhí)一詞,喋喋不休起來。
王侍妾雖也是一副焦急委屈的樣子,可到底說話時候還存著些理智,而柳側(cè)妃則越說越哭得厲害,好像是在撒潑一般。
“夠了!”恒親王便直接多了,他看了看這兩人,很是沒有耐心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吃飯!
王侍妾被人扶下去換衣服了,而寧宛卻看著柳側(cè)妃陷入了沉思。
她總覺得,今天看到的柳側(cè)妃有些不尋常,究竟是哪里很奇怪呢?
“落雪,你打聽打聽,側(cè)妃在那個院里,每日都做些什么!
這個柳側(cè)妃,絕對絕對有哪里不太對。
八月十五的夜,月明皎皎,讓靜謐的夜晚也跟著溫柔起來。而這靜謐里,偏偏出現(xiàn)了一個打破美好的人。
“小姐,這太危險了,萬一被人抓到,那可是那可是”
“那可是什么?”
薛凝嫣翻上墻頭,跨坐在上面,挑眉看向下面焦急的靈沫。
“這這雖然小姐和蘇公子自小就認識可小姐都十一了,早過了男女大防,那”
“那怎么樣?”薛凝嫣眨眨眼,很是認真地看著靈沫。
“小姐要到安國公府去,明日遞了帖子多好。這大晚上,又不安全,萬一讓人瞧見”
“遞帖子?遞帖子要是管用,我還用這樣?”薛凝嫣滿不在乎地道。
她就算是光明正大遞了帖子,那也是和世子夫人聊聊天,再不就是和蘇婉雙走一走,又見不到蘇子揚,她才不要白遞了帖子。
“可是小姐”靈沫還想再勸一勸,畢竟小姐翻墻到安國公府,且不說安國公府墻那邊是不是蘇公子的院子,便是就是蘇公子的院子,那若是不小心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可就全毀了
可薛凝嫣卻還不等她說完便道:“你呀,早早回去,我就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了。你在這,我讓人瞧見得更快!
她說完,也不聽靈沫怎么答話,便一翻身又下了墻頭。
兩家隔了一條巷子,這墻翻了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他家的墻好不好翻呢?
薛凝嫣看著面前安國公府這道墻,微微笑了笑。
管他呢,都走到這了,不翻過去,也太不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