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倆別客套了。”薛凝嫣又接著介紹道:“這位是禮部侍郎柳大人家的小姐柳聽雨,這位是咱們朔京最大的織衣坊——錦繡坊樊家的小姐樊婷婷。柳大人家和樊家是表親戚,說起來,聽雨還是婷婷的表妹呢。”
寧宛便朝這兩位小姐看去。柳聽雨是溫婉的性子,朝著寧宛靦腆地笑了笑,樊婷婷同燕月悠似的,也是個愛鬧騰的性子,便過來拉著寧宛的手道:
“我聽得父親說恒親王府的四小姐厲害得很,將那東黎來的太子都比了下去,今日見了你,可不是,這渾身氣度,日后也是成大事之人。”
元寧宛見樊婷婷如此夸她,便也不好意思地笑笑:“令尊實是過譽了,寧宛不過些小聰明,不值一提的。”
若論起來,在座的幾位均是官家小姐,唯樊婷婷,雖家里是皇商,在朔京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畢竟是商人,無功名在身。偏薛凝嫣對這身份的差別不甚在意,自打她五歲時在街上險些被拐,被樊婷婷帶著樊家的人將拐子打走后,便和樊婷婷結下了友情。
又樊家同柳家是表親戚,故而樊婷婷常同幾位小姐打交道,日子久了也便沒那些身份講究了。
寧宛也是個對商人沒有很大偏見的人,故而見到樊婷婷也是真心想同她做好姐妹的。
“你那還是小聰明呀。據說那九連環難解得很,當真是厲害呢。”樊婷婷毫不吝嗇地表達著她對寧宛的敬佩。
“都是哥哥教得好。”寧宛少不得搬出她娘想的這個法子來。
“你哥哥就是元方睿大哥嗎?”燕月悠插話問道。
寧宛點點頭。
“元大公子一向便有才名,祖父說圣上也是極喜歡的,日后定也是棟梁之才。”楚落音若有所思地說道。
薛凝嫣湊近了她:“就你是個愛夸人的,回回說起元大哥都少不了你要夸個兩句的。”
一句話說得樊婷婷和燕月悠笑了起來,寧宛和聽雨兩個也是掩著嘴偷笑。
“就你最愛打趣人,才多大滿腦子想些什么?”楚落音急了,拿起帕子就朝薛凝嫣身上扔去。
“我說什么了嗎?”薛凝嫣邊躲邊問道。
樊婷婷便配合地答道:“凝嫣說什么了?我沒聽到呀,你們聽到了嗎?”
其他幾個姑娘也笑著搖搖頭。
楚落音急了,便說道:“當人不知道你那點事呢?誰不知道你小時候和安國公府家的蘇公子兩個人爬墻抓鳥結果摔了個腳朝天?”
定國公府和安國公府兩家離得近,旁院只隔了一條胡同,前幾年未過男女大防,薛凝嫣常跟著蘇子揚兩個偷偷爬墻抓鳥,可不,曾摔下來過,差點摔到臉破了相。
“那是蘇子揚太笨。”提起幼時的事,薛凝嫣慣是要甩給蘇子揚的,可她忘了,今日蘇子揚在呢,就隔了一架屏風。
果然,好事的燕月悠便大喊了一聲:“子揚哥哥,凝嫣姐姐說你笨呢!”
薛凝嫣急得去捂她的嘴,卻被燕月悠跑了開。
只聽得那廂傳來少年人爽朗的笑聲,并著蘇子揚一句:“笨的人最愛說別人笨。”
這邊的姑娘們也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瞧著如今小姐妹們一同玩笑,寧宛心里也高興起來。聽著蘇子揚和薛凝嫣的故事,她又突然想起了宮里的那個晚上。自己也是爬了墻出來,才碰到了燕凌遠。誰又想到今日又碰見了呢?
元寧宛悄悄朝著屏風那里看了一眼,輕紗制的屏風恰到好處地隔斷了兩邊,朦朦朧朧可以看見那個少年的影子,他正和哥哥坐在一起,似在說著什么話。
緣分這東西,有時偏偏那樣奇妙。
“你們聽說了嗎?寧王殿下不過幾日又要回來了。”玩鬧了一陣,幾個女孩子都停下來歇著,楚落音便說起了近幾日聽說的事。
“什么時候呀?”寧王每年回來,都要為圣上和京城幾家權貴帶些東西,里邊總有燕月悠喜歡的小玩意,故而她對寧王什么時候回來最有興趣。
“就這個月吧,我還是偶然聽見祖父和父親說的。”楚落音道。
“也不知道寧王殿下今年回來,又能帶什么新鮮玩意。”燕月悠自言自語道,“我瞧著臨江也是個好地方呢,竟出些稀奇東西。”
“你瞧著哪也是好地方。”薛凝嫣不屑道。
“寧王殿下是回來向圣上稟報臨江事務的,又不是給你們帶東西的。”樊婷婷說道。
“宛兒姐姐還沒見過寧王殿下吧。”柳聽雨問道。
寧宛搖搖頭,從前她都在褚州,寧王殿下又不曾去過褚州,她自是沒見過的。
“等寧王殿下回來時,咱們去樓外青山的閣樓上瞧吧。”燕月悠興奮地說道。
“女孩子家能行嗎?”楚落音有些擔憂。
“去年里我和凝嫣去看過,寧王殿下騎著高頭大馬,比在殿里看見還好看呢,真真的大英雄樣子。”燕月悠托著腦袋說道,“去瞧瞧,不瞧后悔。”
幾個姑娘想了想,寧王殿下是白天回來,在樓外青山的小隔間里,應也是沒事的,故而都答應了,等寧王殿下回來時一同去看。
寧宛倒沒有那么想去,畢竟她也不曾見過寧王,因見著幾個姑娘都答應了,想了想也便應下了。就當是姐妹幾個去樓外青山喝了杯茶好了。
七七八八的說了有一陣,兩桌的少年姑娘該吃的也都吃飽了。凝嫣便招呼大家到屋外頭,一邊瞧著傾芳塢的美景,一邊玩些飛花令、投壺的游戲。
“凝嫣表姐,我想更衣。”瞧著大家都玩去了,寧宛這才到凝嫣身旁偷偷說道。
薛凝嫣笑了笑,叫來了自己的貼身丫頭靈沫。
寧宛便跟著靈沫在傾芳塢的花園子里繞了幾繞,到了后頭的一個小房子旁。
處理完內急,果然舒服了許多。靈沫又領著寧宛到小廂房里收拾衣服,正將外罩的半臂穿好,靈沫突然捂著肚子轉身跑了出去。
“表小姐,奴婢肚子疼,您且等奴婢一會。”
寧宛坐在廂房里等了一會,也不見靈沫回來。出了屋子,卻見周圍都不見一個下人。因怕凝嫣她們擔心,便自己尋著記憶往回走。
傾芳塢里種花植樹,花園子里只有小路,回回曲曲,四相貫通,才繞了幾圈。元寧宛便發現自己迷路了。
在一棵海棠樹下經過了兩次了,這一次,寧宛終于是停了下來,想著要不要喊人來。
燕凌遠遇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圖景。
海棠樹上,粉紅的花朵隨著春風輕輕搖動,樹下的女子抬頭看著花樹出神。春風吹起她裙擺上繡著的海棠圖樣,就好像是哪一朵花幻化出人形,靜等著有人發現一樣。
而元寧宛,恰是正好等著有人發現。
“元四小姐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聽聞人聲,寧宛驚喜地回頭一看,瞧見是個男子,又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兩步。
燕凌遠看她似害怕般向后退了兩步,輕咳一聲道:“元四小姐,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嗎?”
元寧宛將頭垂得低低的,小聲應了聲是。
“傾芳塢確實建得精巧,四小姐第一次來,找不到路也不奇怪。”燕凌遠說道,“四小姐跟著我走吧。”
燕凌遠覺得自己今天說話分外奇怪,然而又想不出是哪不對。
元寧宛見他如此說,便聽話地跟在他身后,保持了一兩步的距離。
遠遠看去,就好像少爺領著丫鬟一般。而元寧宛此時已經不想這些了。每次見到燕凌遠,總要發生些什么丟人的事,她只想盡快地見到凝嫣她們。
然而寧宛卻忘了,她和燕世子如此招搖地在傾芳塢里走,一直走到那群姑娘少爺面前,得引起多大的反應。
“哥哥,你怎么領著寧宛姐姐回來了啊?”最先看到他們的是燕月悠,小姑娘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聞聲,也朝這邊看來,果然,燕凌遠身后跟著的,可不就是寧宛嗎?
靈沫剛回來稟了薛凝嫣,表小姐不見的事,如今才看到寧宛,便慌忙沖了上去:
“表小姐恕罪,都怪奴婢,害表小姐這么久才回來。”一邊說一邊跪了下去。
“沒事,如今都找到了。”寧宛便將她扶起來,微笑著說道。
其他人如今哪管是哪個丫頭沒領號路啊,紛紛兩眼放光地看著燕凌遠和寧宛。
六七歲的姑娘們,才懂了些事,于男女上還未開竅,卻慣喜歡開幾句玩笑。而幾個少年都是十歲上下的年紀,已是慢慢的接觸這些事情,如今瞧著燕凌遠,更是新奇。
“朔京人道,英武侯世子不近女色,如今怎么領著人家小姑娘就回來了?”蘇子揚站到燕凌遠身邊,一臉壞笑地說道。
可不是嘛,燕凌遠跟他們說去出恭的,怎么就兩個人一起回來呢。
“元四小姐在園子里迷了路,正好我碰到了,就一起回來了。”燕凌遠解釋道。
“難得你話這么多啊燕世子。”蘇子揚一邊陰陽怪氣地說著,一邊瞅著元方睿的方向,“人家親哥哥還在這呢,這么急著表現啊。”
元方睿聽了也笑了起來。蘇子揚幾個不清楚,可元方睿是知道的,元寧宛,應是和燕凌遠有婚約的,只是具體的事情,圣上、祖父都不叫人知道。元方睿相信燕凌遠心里也是清楚的,要不然依他的性子,怎么會貿然領著人家姑娘往人多的地方走,怎么也要先找下人來吧。
這邊燕月悠卻悄悄拉著幾個女孩子到了另外一邊,神秘兮兮地說道:“凝嫣,是不是你娘說的是真的呀,寧宛真是我未來的嫂嫂?”
楚落音嚇得捂住燕月悠的嘴:“這種話怎么能亂說呢?寧宛還在這呢,月悠,女孩子家說這種話也不害臊。”
“怎么啦,你不信,問凝嫣。”燕月悠掙開她說道。
薛凝嫣眨眨眼,“誰知道呀,我看燕大哥挺好的。”
寧宛雖也沒什么想法,可是懵懵懂懂好像又知道些,不知不覺竟也臉紅了。
幾個女孩子瞧她臉紅了,又跟著笑鬧了一陣才作罷。
一直到日頭漸西,幾家的公子小姐們才紛紛離了定國公府,回了各自家里。
恒親王府和英武侯府在一個方向,到了該分開的岔路口,寧宛在馬車里聽見哥哥和燕凌遠在說話,便偷偷撩開簾子,只看見燕凌遠騎在馬上,側身朝著她,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