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輩,你毀了本尊的湖心亭。”
“本尊,最是喜愛那湖心亭。”
夏獅狂并未直面回答項塵的質問,反倒如是說道。
還有人對此不明所以,可已有相當一部分人面色微變,獅王此話,足以說明他的態度。
項塵與夏清平這一場激戰,屬實痛快,可這終究不是當年南天門門主薛雨歇與共計七十二位宗師聯合舉辦的華夏之子選拔戰,項塵表現得再驚為天人,仍舊掩蓋不了這背后一場鬧劇的事實。
夏獅狂一手操辦的婚宴,被他攪了個天翻地覆!
拋開愛子在眼前被人暴打險些喪命一事,單是項塵一伙人今日攪亂婚禮一事,就已是十足十地打了人道雄主的臉,這還不止,他們甚至反復在其上踩了又踩。
若夏獅狂是胸懷天下的俠義之士,講求個愛才之道,似項塵這等未來九成九能扛起武界大梁的天驕,此事就此罷了不予追究也是一種結局。
可夏獅狂身為雄主,為人族立下的功績難以計數,他一怒之下將這等離經叛道忤逆人族脊梁的“蟊賊”當場斃于掌下,事后也沒人能說個不是。
事中更是無人能阻!
“也別說我不顧人族未來!毕莫{狂居高臨下踏著虛空,說著話時有意無意瞥了眼人群中分量最足的軍部一號穆老,警告意味頗濃,在后者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下,獅王繼續對項塵道:“你的所作所為,在我眼里死上十次都不為過,不過終究在未來,你也有那么一分可能登臨頂峰……那么,你就留在這望夏園吧。年輕人浮躁,掌心湖是個好去處,在這湖水中靜泡靜修三年,三年后,我放你歸去!
在湖水中靜泡三年?
聞者無不面色詭異,就算項塵皮糙肉厚,在水中泡三年,還不泡成個水藻了?
更何況,現在是在人前,等到眾人散去,這三年間項塵還不是任由夏家揉捏?三年后放出去,在他體內做些手腳,讓一代天驕泯然眾人,最后夏家給個“項塵的才情后繼乏力”一類的解釋,誰能說個不是?
泯然眾人的天驕,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罷了。
穆老嘆息,他再惜才,也終是再沒開口做無用功。
畢竟獅王剛剛許諾出兵南蠻,又用“靜修”做了遮羞布。
“獅王真夠狠的。”柳木林前,楊不死不斷摸索著手中的鎢鋼大棍,嘴角苦澀,卻轟然起身,對云紹軒幾人道:“走!”
一行人離開柳木林邊,徑直奔向項塵。
項塵余光掃到走向自己的同伴,仰頭望著獅王,緩緩搖頭道:“抱歉,我有我的修煉計劃,并無做客夏家的打算!
獅王搖頭放聲大笑,棕色的半場發隨之輕舞,似是頭活獅子,笑聲還未止住,他已是對著項塵遙遙探出手掌:“客隨主便,這可由不得你!”
那股威勢如同蒼天,項塵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別說他此時虛弱至極,就是全盛時期,在獅王手中,他也與尋常人并無兩樣。
……
“爹!”
眼見談崩,江太湉從一眾閨中好友身旁快步走出,走到面色凝重站在一起的諸位宗師身旁,對江楓焦急道:“快!”
江楓卻搖了搖頭,不待江太湉再催,他已是道:“丫頭,正如你與你爺爺達成的協議一樣,第一條,項塵已經完全證實了他的價值,我們江家,可以為了交好這樣的天驕而冒一冒險,可那第二條,尚未滿足。這兩條,缺一不可!
“可……”
“不必多說。”江楓模樣秀氣不假,可說氣話來斬釘截鐵態度決絕,“現在的獅王我們攔不住,正面應對夏家的憤怒,江家不會去做!
說著,他忽地眉頭一皺,掃了眼已是來到項塵身側,與他一起面對獅王的數位青年,“患難見真情,倒是不易,這幾個雖然也是難得的可塑之才,可比之項塵還遜色了不少,若是七八個項塵,那分量夠足,獅王也得掂量一二,說白了,分量不夠……”
江楓緊皺的眉毛忽然舒展開來,眼底深處有著常人沒有的智慧,似笑非笑地掃了眼身側身子悄然壓低了些的云雀,道:“我算明白云雀兄今日為何來帝都了。丫頭,我們靜觀其變,有人比咱們更急。”
他這“有人”自然指的就是云雀。
云紹軒邁入宗師后家中地位劇增,云瀾升已是將他當做徹頭徹尾的接班人培養,他在云家的話語權,比深受江家老祖寵溺的江太湉還要更勝一籌。
此時的云雀看著即將出手的夏獅狂,曾一口氣屠戮了千人的冰冷手掌,已是隱見汗水。
他就覺得義父此舉太過瘋狂!
那項塵確實如云瀾升所說,才氣攬青云,可那又如何,無依無靠的天驕,最易夭折!
……
無依無靠?
項塵身子雖動不了,嘴角卻是上揚而起,有些顫巍的身子停止抖動,因為大山那寬厚的手掌已是將其牢牢撐住。
從楊不死到尼爾斯,大伙都來了。
看著已是抬手就要抓來的夏獅狂,云紹軒沖項塵點了點頭,楊不死則是焦急喝問:“艸,老項!你說的那位到底來沒來,不來咱們就要泡水了!那不是人干的活,是茶葉的命!”
“別吵!”丁一冷喝,“求人不如求己!”
楊不死要崩潰了,他想一棍子將丁一砸暈,“求個屁!要死了要死了!”
嘴中罵咧著,楊不死還是頂在了項塵身前,沒半點退意。
風云色變,望夏園不見晴空,浩浩蕩蕩的罡氣鋪開,匯聚成遮天大手印狀,其中有古拙紋路隱現,獅王放聲大笑,舉起手掌,“情深義重,那就都來我夏家做客吧。云家的小子,讓你爺爺親自來接你走!”
“品質更在圣品大宗師圣神罡之上,獅王獨有的烏夔罡!”云雀急了。
絕不能讓云紹軒被擒住,他就要不管不顧地沖出去。
卻只聽那天神手掌之下,腰纏金繩的碎發青年聲音清朗,遠遠傳開,“師兄,靠師弟自己只能止步于此了,剩下的,還得勞煩師兄。”
這么半天恢復過來的一點真元化成了這句話,項塵的面色再度蒼白,那聲音走過望夏園,傳出了長夏苑。
鬼影綽綽,白日化陰間,道道鬼影躍過了長夏苑外高墻,走過了眾賓走過的柳木林……
……
天神大手印拍落,望夏園中群賓屏住呼吸大氣不喘,個個聚精會神。
轟。!
掌印落下,夏獅狂眉頭擰成了“川”字。
不知怎的,其余賓客,都感覺到一陣陰風惻惻。
“咕嚕!”
“看,看天上!”
“那是……什么……”
眾賓急忙仰頭望天,只見天空中,在夏獅狂鋪天蓋地呼嘯的罡氣中,幽幽間,多了一條羊腸小路。
道路崎嶇,裝飾單調,那其上,滿是厲鬼哀嚎。
這路隱見盡頭,似是有羅生門半開,門后隱見潮,似湖似海,只是太過模糊,分辨不得。
這等場景可絕非什么眼前幻覺,而是實打實地存在于世,人間見陰間。
一般人甚至是絕大部分武道大師還不明所以,可看到這羊腸小道,在場的宗師,全部面色劇變,其劇烈程度,不次于白日見鬼。
云雀蟄伏著的身子緩緩直起,有些艱難道:“真他娘的……刺激!”
“竟然是這位來了。”江楓輕舒口氣,卻又提起顆心,“原來如此,這小輩,真不簡單!”
“爹!”江太湉輕輕叫了他一聲。
這次江楓緩緩點頭了。
……
無依無靠,孤苦伶仃?
項塵笑了,眼前布滿古拙夔龍紋的罡氣從八人兩側掠過,那威力駭然,卻絲毫傷不了他一分一毫,待得一切塵埃落定,楊不死等人都是看清,正有一明經擢秀的白面書生,一席素雅白衣,背對眾人。
書生半轉過身來,笑盈盈地看了眼項塵,那容貌和眼中的閱歷看得出并非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可不生半點褶皺的面龐,又并無絲毫歲月痕跡。
這是個極具魅力的男人,若是初次見他,定會以為這是個溫良儉讓的讀書人。
但項塵可直到,這位,可和“好人”沾不上半毛錢關系。
“師兄。”項塵嘿嘿一笑,“多謝了!
白面書生一翻白眼,“屁話,老師可看著呢,護不好你我可出麻煩了。行了,帶著你這幫小兄弟往后退退,小孩子斗完了,接著該 ‘家長 ’出面解決問題了!
項塵無奈一搖頭,沖眾人擺了擺手,在大山的攙扶下,幾人緩緩后退。
“老項,這真是……”楊不死行走時瞪大了雙眸。
“是!表棄m點頭。
“牛逼!”楊不死一豎大拇指,“我以為你在吹牛逼,沒想到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強二代!”
“強二代個屁!表棄m笑罵,“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爹,他又不修武,這是我師兄。”
幾人攙扶著項塵向后退去,退到先前快抵達柳木林之處,大山一拍手震碎了一地泥土,又三下五除二捏出了個能倚能靠能坐的墩子模樣,項塵坐下,輕舒口氣。
尼爾斯插兜站在他的身邊,看著場中,“做得不錯,接下來,就交給上天了!
他嘴唇輕抖,獨自低喃,“希望獅王別發瘋!
……
獅王眼睜睜看著項塵幾人退到柳木林旁,不動聲色,只是看著下方那笑呵呵佇立的白面書生。
沉默了半晌,他終是開口道:“帝都的戒備該整頓整頓了,竟讓你這等人物隨意進出。”
“獅王哪里的話!卑酌鏁Φ,“又不是通緝在案,在下可是貨真價實的良民……對了,不止在下,在下的兄弟們,可也都是大大的良民啊。”
話音活下,項塵等人猛地聽到身后柳木林內響起大片破空聲傳來,滿天鬼影從柳木林中掠出,在眾賓客的驚呼聲中,散落在望夏園內。
有的立于樹干,有的站于房梁,有在湖邊踩水,有的安靜立于半空,甚至有掠至宴會場地的,半蹲在潔凈桌面,眼中帶笑意,拿起桌上糕點隨意扔向嘴中。
人數在百人往上。
無一例外,黑衣纏身,面帶猙獰惡鬼面具。
一時間,望夏園內,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