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頭亂齒野豬此時正是餓紅了眼的時候。

異獸為了果腹也會互相廝殺，但人類對于他們來說，就如同是那餐桌上最美味的珍饈，充滿了誘惑力。

三頭亂齒野豬齊聲發出嚎叫，張開布滿參差不齊牙齒的巨口，撕扯向從天而降的楊薇兒。

楊薇兒感受到撲面而來的腥臭，還有一絲力氣的上半身開始了奮力的反擊。

但她本就不是戰斗型的，再加上半身癱瘓，因此她的揮出的掌擊最終也只能化作不痛不癢的瘙癢，根本阻止不了亂齒野豬的進食。

三頭亂齒野豬嚎叫著、興奮著、爭搶著。

它們撕斷了楊薇兒的手臂，咀嚼著她的雙腿。

凄厲的慘叫聲不斷響起，楊薇兒緊閉的雙眼流出兩道血淚。

“不要，不要啊……”

“為什么，朱…為……什么……”

“媽媽，嗚嗚……爸…救我……”

嗤啦、嘎吱。

楊薇兒的哭喊聲戛然而止，但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卻不曾停下。

不知道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楊薇兒對于朱旭，究竟是抱著何種感情，是怨恨？亦或是尚且抱有一絲憧憬？

人死道消，無人知曉。

在廢舊小樓的六層，朱旭倚著窗邊向下看去，眼中不帶一絲感情，直到確定了楊薇兒的身死，他才將目光移開，重新看向項塵。

項塵痛苦地閉上了眼，當他重新睜開時，眼中閃爍著憤恨的光芒。

確實，若是說楊薇兒被害死，那他便恨不得生食朱旭的骨肉這有些過于夸張， 畢竟無論如何來說，楊薇兒對他，終究只是個外人。

但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花季的女孩就以這般極為凄慘的方式命喪荒野，項塵就愈發壓制不住心中的殺意。

朱家之人，皆有取死之道！

“你就是個變態，畜生還懂感情，你他嗎連畜生都不如！”項塵咬牙切齒。

“變態？”

朱旭笑了，不慌不忙。徹底撕去了平日的偽裝，在這四下無人的荒野之中，朱旭難得地享受著展現自我的機會。

他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半分鐘以后才被接通。

“爸，是我。”

“不是讓你少給我打電話嗎。”電話那頭響起的是一道低沉的男聲。

項塵確定，這聲音不是朱正烈的，朱正烈的聲音要更雄渾一些，并且他剛被自己腰斬，斷無可能聲音底氣如此之足。

雖未曾謀過面，但項塵隱約猜到了，電話那頭，大概率就是那個朱正明。

“毒蛇”朱正明！

朱旭瞥了項塵一下，將電話連接到了骨傳遞模式，電話那頭人的聲音項塵聽不到了。

朱旭只說了一句“我抓到項塵了”，便不再開口，而是一直在聽。

十幾秒后，朱旭放下了電話。

項塵預感到有些不妙。

朱旭剛剛看他的眼神，與看死人無異，或許在剛才的電話中，朱正明給他下達了什么指令。

項塵知道，這指令，絕不可能是放他離開！

他忍著頭腦的脹痛，大腦飛速運轉。

項塵的鼻頭輕微抽動了一下，經過八極訣開發的肉身，其嗅覺哪怕比之楊薇兒還相差很遠，但也非常人能比。

他敏銳地嗅到了窗外飄進來的血腥味。

那是楊薇兒的尸體飄出來的，窗外的進食還在繼續。

項塵不斷思索，尋找求生之道。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但需要時間。

看到朱旭放下電話，項塵立刻開口：“朱正明是你爸？”

朱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剛剛接到了朱正明“直接格殺”項塵的命令，擔心節外生枝，便不再廢話，準備上前直接結果掉項塵。

項塵看朱旭不為所動急了，他焦急喝到：“為什么他不承認你？你是私生子？！”

“私生子”三個字一出，朱旭的腳步頓住了，他的表情一下變得可怖了起來。

“你肯定是私生子！”項塵知道自己蒙對了，戳中了他的痛處，立刻一連拋出數個問題，“朱正明不承認你，你恨他？你恨他，為什么要幫他？

他需要的就是拖延時間。

但他沒預料到朱旭本性里的多變。

撕碎偽裝的他將長期以來的偽善全部拋掉，徹底展現出了長期扭曲的性格下，那份駭人的殘暴。

他猛甩衣袖，一道袖箭再次飛出，這次這枚袖箭直接釘住了項塵的右側大臂。

又是一枚，刺穿了他的右小臂。

再一枚，戳穿了他的手掌。

再加上最一開始那枚貫穿了項塵右臂肘關節的袖箭，此時項塵的整條右臂，完全被四枚袖箭頂在了墻上。

他痛得冷汗直流，卻一聲不吭。

“還是個硬骨頭。”

朱旭滿意地拍了拍手，他專釘項塵的右臂，因為他能看得出他的左臂脫臼得厲害，根本毫無威脅，而這種不對稱感，也恰恰符合他心中的變態美學。

他發泄了一下，反而不那么急著動手了。

“你說我恨朱正明？不不不，我不恨他，我怎么會恨他呢？沒有他私下給我提供的那些修煉資源，沒有這從他那得來的大荒黑虎訣，我怎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朱旭說著，走到了項塵面前，沒有用真氣，抬手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

項塵的臉龐腫脹起來，但他偏著頭，沒有任何反應，他是看明白了，這朱旭就是個瘋子，這個時候不適合再去刺激他。

“我恨的是我母親，恨那個女人出身低賤！要不是因為她，朱正明怎么會為了仕途娶了那個明知無法生育的原區長女兒，怎么會讓我淪為極力隱瞞身份的私生子！”

朱旭越說越是狂躁，不斷抽打項塵的臉，也不用真氣，就是單純為了泄憤。

項塵聽懂了，朱旭是朱正明的兒子不假，但為了仕途，朱正明不愿得罪正妻，便瞞下了朱旭的存在。

但或許作為朱正明唯一的子嗣，他終究是無法放著朱旭不管，所以暗中資助了他不少的修煉資源。

只是這朱旭實在心性薄涼，不僅不心疼他那可憐的母親，反而罵他低賤，甚至對拋棄他們母子二人的朱正明言聽計從，只為其權財。

“你…真…可悲……”

項塵吐了口血沫輕聲嘀咕，但聲音太小，朱旭并未聽見。

“我今天整你，不只因為朱正明的命令。”朱旭停了手，項塵被他抽得已是臉腫得如豬頭一般，“都是因為你，害得他丟了區長的身份，你知道失去了這一庇護，我損失了多少資源？”

他根本不在乎朱起是不是項塵打殘的，那個蠢弟弟，在他眼里就是個廢柴。

他恨的是項塵耽誤了他。

在知道罪魁禍首就是項塵的時候他便心生殺意，只是恰逢項塵帶隊前去參加新生大賽。

得知項塵帶領那大奪得冠軍，朱旭險些氣炸了肺，恨不得連夜趕到魔都將其擊殺。

但今天也不晚。

朱旭手腕輕抖，一枚袖箭落進了他的手中。

袖箭對準了項塵的喉嚨。

“去死吧，可悲的家伙。”

袖箭逼人的寒芒在閃爍，整只右臂被釘在墻上的項塵避無可避。

項塵閉上了雙眼，他不想放棄，生死之間哪怕有丁點的轉機，他也愿放手一搏，但今天，他什么也做不了。

自從修武的那一天開始，項塵便知道，這世道，獸吞人、人獵獸、人殺人。生死，永遠是亂世的交響曲。

他從沒認為自己永遠能用勝利者的目光俯視對手，因此他早便料到，這一天的到來是遲早的。

但他沒想過，自己不是轟轟烈烈地死在與異獸的廝殺之中，也不是無怨無悔地與敵人交手而亡，而是以這般憋屈的方式，在這無人問津的殘破小樓里，結束自己的一生。

何其可悲，又何其無奈。

朱旭手腕開始甩動，千萬次修煉的袖箭，在這樣的距離下射擊不能移動的目標，他絕無失手的可能。

嗖！

破風聲響起。

轟隆！

項塵側臉處傳來劇痛，但還有疼痛，說明他沒死！

項塵猛地睜開了眼睛。

袖箭擦過了他的臉頰，在他的側臉上開出了一道血槽后，釘在了墻上，箭尾還在劇烈顫動。

朱旭射歪了，但不是因為他手抖，而是因為整棟小樓都在一聲巨響中劇烈地抖動起來，大片的墻皮剝落，所有的窗戶全部被震碎。

“艸，怎么回事！”

朱旭看了一眼項塵，確定他沒有逃脫的可能后，快速跑到窗邊向下看去。

這一看他的面色陰沉了下來。

在街道上，除了那三頭亂齒野豬外，不知何時又多出了四五頭異獸，這些異獸在爭搶著一些斷肢殘骸。

那是楊薇兒的尸首。

在爭搶中，異獸間發生了爭斗，一頭亂齒野豬正緩緩地將頭顱從小樓底下的大洞中抽出，先前正是它一頭頂歪后，將這小樓險些給頂倒。

“這些畜生，真是壞事！”

朱旭本想不理會他們先將項塵解決掉，但卻發現這幾頭異獸大有在樓下徹底開戰的趨勢，它們一斗起來，這小樓首當其沖就得遭殃。

到時候說不得要再生變故。

朱旭咒罵了一聲，干脆翻身躍下，這幾頭異獸級別不高，只需要幾分鐘便足以料理。

至于項塵，砧板上的魚肉罷了。

在朱旭離開房間后，項塵眼中爆出精光。他奮力爬起，用盡全力開始拆卸胳臂上的袖箭。

這是他唯一的生機！

他賭對了，或者說，老天站在了他這一邊。

當項塵嗅到街道上的血腥后就猜測，或許這血腥味會吸引來更多的異獸，只要局面一亂，自己說不定就還有機會。

他死咬牙關，一點一點地將釘在他手掌上的袖箭向外拔，但這平日根本不需要廢多大力氣的活，今日卻格外吃力。

他太虛弱了。

而原本他日夜苦修、頗引以為傲的肌肉密度，今日卻牢牢卡住了袖箭，讓他的工作難度又翻了幾番。

足足拔了一分多鐘，這處的袖箭才被拔出。

染著血的袖箭跌落在地板上，項塵顧不上疼痛，繼續開始拔第二個。他急得額頭冒汗。

慢，太慢了！

袖箭足有四枚，他只拔出一枚，而此時街道上的嘶吼聲漸漸小了，這說明那邊的戰斗已經進入了尾聲。

六星巔峰的朱旭，殺幾頭低級異獸，不要太輕松。

項塵其實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來不及了，但他依舊在拼。

拼，或許還能活。

只是他卻忘記了一點。

街道上人類鮮血的味道會吸引到異獸，但此處的血腥味，可不單單來自街道。

他右臂上的四道傷口，同樣流出過大量的鮮血，染紅了墻壁，染紅了地板。

“吱吱、唧唧、吱！”

項塵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一點一點地轉過頭，看向房間大門處的方向。

一個衣柜大小的黑褐色身影，正蠕動著身軀，緩緩擠過門框。它那兩個黑曜石般的眼睛，正打量著房間中的人類，兩根足有一米余長的觸須在空中揮舞著，感知著外界的信息。

在它布滿絨毛的丑陋甲殼下，猙獰的口器在不斷開合著，密密麻麻，滲人無比。

這是一只巨型黑毛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