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昏迷了兩天的太后竟然睜開了一絲眼睛,用游絲般的聲音問道:“是……慕容回來了?”
“是!”慕容瀲跪在床邊,哽咽道,“太后,是嬪妾回來了!”
“你平安歸來,哀家……就放心啦!”太后的臉上露出個笑,“哀家……可真擔心你為了哀家這破身子……遇到什么危險。哀家……早該死了,你何必……為了哀家去什么雪峰?多危險,不值得。”
“太后對嬪妾是救命之恩,嬪妾應當以命相報的!又怎么會不值得呢?”慕容瀲哭著說,“只恨嬪妾……嬪妾回來得晚了……”
“不……”太后閉著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好像喘了很久的氣,才有力氣說:“哀家知道,今天……才第十四天,你回來早了一天,是……是哀家這身子不爭氣……”
“不,是嬪妾醫術不精!”
“你這孩子,胡說什么呢?生死有命,這閻王要哀家離開,誰能攔住呢?”太后費力地伸出手,道:“來。”
慕容瀲猶豫了一下,抬頭詢問地看了蕭子洛一眼,得到了點頭,她才將手放在太后的手上。
“你心存仁慈,不該入宮的。后宮是步步兇險之地,你這樣的心思,會被人害死的。”太后嘆息著,視線轉向蕭子洛。
蕭子洛察覺,忙問道:“太后,朕在呢,您有什么懿旨,盡管說。”
“哀家沒有什么懿旨,不過有兩個遺命。”太后閉上眼休息了一會兒,才睜開眼道:“哀家第一放不下的,就是慕容,她心思單純,哀家真的擔心,哀家沒了以后,她在后宮活不下去。哀家本有心將她收為義女,但哀家雖不是你生母,卻是嫡母,你們……已是夫妻,不能亂-倫。皇帝,慕容出身不好,哀家希望你能將她收入長寧侯府的名下,讓她成為侯府小姐。”
長寧侯府?在場的眾人都是一愣,太后怎么會想到將她收入長寧侯府名下?如今的長寧侯府可不是五年前那么風光的世家,這到底是折煞慕容瀲還是抬舉呢?
“哀家知道,長寧侯府……不如從前了。”太后又斷斷續續地說,“但是,長寧侯府,是如今唯一能收養寄名女兒的世家,何況……皇貴妃也是長寧侯府出身的,賜慕容長寧侯府的出身,她與皇貴妃便是姐妹了。皇貴妃。”
蘇雪若被點名,只好站出來跪地道:“回太后,臣妾在。”
“你……被你表姐教導長大,從一介小官吏之女變成長寧侯府出身,懂琴棋書畫,賢淑之名在京城很響亮。今日哀家將慕容也托付給你,盼你以后好好照顧這個妹妹,你不會違背哀家的遺命,對吧?”
蘇雪若萬萬沒想到太后還有這么一出,她一向以長寧侯府小姐的出身自豪,但太后此刻卻點出她不過是小官吏的女兒,是長寧侯府的表小姐。更可恨的是,太后竟然將慕容瀲托付給她!還說什么姐妹!
拜托!她可是時時刻刻都想掐死慕容瀲好嗎?若是答應了太后,這萬一以后她殺了慕容瀲,那不是會被說違背太后的遺命?可如今太后已經回光返照,她怎么能說不?
在病床前,當著后宮嬪妃的面違背太后的遺命?她活得命長了?
沒有辦法,蘇雪若只能硬著頭皮點頭道:“是……”
“那就好了,哀家將慕容交給你了,做姐姐的……總是要讓著妹妹的,盼你知曉。”太后又望向蕭子洛,“皇上,你同意嗎?”
蕭子洛的臉色看不出悲喜,只是道:“既然是太后的意思,朕沒有反對的話。”
“不……”慕容瀲著急道,“太后,嬪妾不……”
這招雖然好,但當時商量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難道是生意快做完了,來個優惠大贈送?
“你不必擔心。”太后安慰道,“哀家已經決……決……”
說到此處,太后一口氣上不來,眼看著就要閉過氣了,可她說有兩件事要交代,這才一件呢!
“快!”太醫院首座吩咐道,“參湯呢?快拿參湯來!”
玉樓忙將參湯端來,喂太后喝了一點,有了參湯吊命,太后緩了許久,這才又醒來。
“看來,哀家是……真的不成啦!”太后勉強地笑著,“皇上,哀家死后,你……你不必顧及哀家,哀家受夠了苦,停靈七日,便送哀家去皇陵吧。此外,若是……若是楊家有什么冒犯皇室之處,你盡管秉公處理。哀家知道,他們假借哀家的名頭,做了許多壞事……你……咳咳……”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慕容瀲和太醫們都嚇了一跳,也不跪了,立刻跳起來給太后施針弄藥,但太后的病太嚴重了,誰都知道,這次已經不行了。
榮壽殿的地上已經準備了靈床,等太后彌留,蘇雪若便與李若華吩咐下去,讓人準備喪事用的東西。整個后宮都忙碌起來,白布、孝服、靈幡全都要準備好。
就在這人人忙碌的時候,慕容瀲與玉樓守在太后跟前,趁著沒人注意,給太后塞了一顆還魂丹下肚。等藥力發作,太后的氣息也斷了,慕容瀲與太醫院的太醫檢查過,站起來宣布太后薨了。
這消息一傳出,整個長樂宮便舉哀起來,人人跪在地上,宮女嬪妃們放聲大哭。一時人人動手,忙著將白布掛滿后宮,給嬪妃宮女太監們分發孝服。而太監們則將太后的靈床準備好,慕容瀲和玉樓兩人親自為太后換上壽衣,放入準備好的金絲楠木棺槨中,入殮了。
等皇宮四角的喪鐘敲響,百官匆匆入宮祭拜的時候,一個樣貌平常的宮女正從皇宮西邊的小門里離開皇宮。
“這么晚了,去哪里?”守門的侍衛問道,“有令牌沒有。”
“我……我是去給林太妃報喪的。”宮女從手里取出個紙張,上邊蓋著永和宮的印章。“請給個方便。”
林太妃是先帝一個出家的妃子,出家的地點就在京城里的法靈庵,那個地方,一向不許男人進入,連太監都不許,所以歷來都是宮女去的。守門的侍衛檢查印章無誤之后便放行了,還多問了一句:“這宮里怎么敲了喪鐘?哪位娘娘沒了?”
宮女應道:“是太后娘娘沒了,所以才要通知林太妃呢。”
“原來是太后娘娘,太后也不老啊……”
侍衛在嘀咕什么,宮女沒有聽清,這皇宮西門出去,在第一條道拐往南便,直走大約半里,便是一條小巷,那巷子里,此刻正停著一輛簡單樸素的馬車。
宮女到了馬車前,輕聲道:“瞻彼淇奧。”
“有彼傻瓜。”一個含笑的聲音說著不著調的話,車簾子掀開,一雙手將她拉了上去。宮女才進入馬車,便被人緊緊抱住了。
“我……我終于等到你了!”
“明旭,我……我也等了二十年!”宮女哽咽著,她將臉上的面具摘下,露出一張依舊國色天香的臉。
正是剛才薨了的太后!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太后、榮親王與慕容瀲設下的計,太后假裝生病,慕容瀲離開京城,不過是為了讓太后“因照顧不周而垂危”,等慕容瀲回來,便可以宣布太后沒得救了。慕容瀲是神醫,她說沒得救,太醫們自然也沒有辦法。而榮親王,則負責在慕容瀲離開京城的這十四天里準備兩張以假亂真的人皮面具。等太后薨了,趁著給太后穿壽衣的功夫,玉樓將宮里新近病死的一個冷宮嬪妃——先帝的某個才人,給戴上人皮面具,扮成太后,給放在棺槨里了。
太后的棺槨,沒有誰敢檢查,也不會有人認出。因為太后的親人,并沒有任何一個是真正關心她的。
而真正的太后,則趁著換壽衣的功夫穿上宮女的衣服,換上另一副樣貌普通的面具,假裝是個宮女。因為太后垂危,玉樓以要派人通知林太妃為理由,跟永和宮要了出入皇宮的文書。此刻真正的太后喬裝易容,拿著永和宮的文書,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出了宮!
“十五年來,我做夢都在想著這一刻!”蕭明旭抱著太后,聲音幾乎哽咽,“我真想這一刻就帶你遠走高飛!”
“不,戲要做足。”太后嫣然一笑,“你明天可要給‘太后’祭拜的~”
“就你調皮~”蕭明旭輕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吩咐車夫將馬車趕回榮親王府。
在回府途中,兩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叮囑彼此不要露陷。這倒不需要擔心,因為他們都是老江湖了,不是年輕人,怎么可能會被人發現破綻呢?而蕭明旭常年游歷江湖,經常會帶莫名其妙的人回來,府里的奴仆都習慣了。
馬車回到榮親王府,報喪的人便來了,蕭明旭換上孝服給“太后”守靈去了。一時百官痛哭,嬪妃抽泣。
本來太后的喪事要辦得隆重,但太后有遺命,蕭子洛也不敢違抗,果然在宮里辦了七天的喪事,便與后宮嬪妃一同,親自將太后的靈柩扶去皇陵了。同時,蕭子洛下詔,開始國喪期,一年之內不許嫁娶辦婚事,三個月內不許飲酒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