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瀲可不知道身后的人想什么。
門外的宮女太監都守著呢，輕微的掌聲一響起，夜光便帶著寶髻、書妍端熱水進來了，服侍慕容瀲將衣衫整理妥當。隨后夜光才通知了太監，安康時才帶著太監們進來服侍蕭子洛穿衣。
到了這時候，蕭子洛的情緒已經完全整理妥當了。
慕容瀲披散著長發，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湘綾外袍，袍子寬大，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她赤著腳走來，雪白的足踩在柞木鋪成的地板上，更顯得腳踝纖細。
蕭子洛驀地想起昨晚握著她的腳踝時，那纖細柔弱得仿佛握不住的感覺，心中不由得一動。
他可能是餓了太久，現在出現了一道美味佳肴，就想暴飲暴食。
“慕容，你歇著吧，不必動了。”蕭子洛不想她再過來，否則他可能上不了早朝，又躲進鴛鴦被去了。“你也累了，待會兒沐浴更衣，再歇一下，晚些時候，朕再來看你。”
“累了”這個詞落在在場的宮女太監耳中，可透著別的意味了，而安康時更是滿眼震驚。
難道……
他不禁用余光瞥了珠簾后的床一眼，被褥上邊，隱約可見狼藉的痕跡。而皇上身上……
太監因為斬斷子孫根的緣故，身上自然而然多了些女性之氣，安康時的特別之處就是嗅覺特別敏銳。這是蕭子洛讓他做大內總管、掌管回夢迷仙香的使用。
安康時接著給蕭子洛披上外衫的機會，悄悄深呼吸了一回，果然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樣濃烈，昨晚是來了多少次啊……今天慕容小主竟然還能好好地站著，安康時登時對慕容瀲投去一個佩服的目光，然后小聲建議道：“皇上，您……要不先沐浴再更衣？”
蕭子洛也聞到了身上的味道，點了點頭，吩咐道：“回紫宸殿沐浴更衣。傳朕旨意，一概人等，都下午再來丹鳳樓，以免打擾慕容才人的休息。”
才人？安康時和夜光對望一眼，兩人都會意地一笑，同時看向慕容瀲。
慕容瀲只是裝作不知道，“如此，嬪妾恭送皇上。”
她欠身行禮，那寬大的袖袍隨著動作勾勒出姣好的身姿，蕭子洛不禁借著扶她起來的動作，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柔聲道：“等朕下了早朝，再來看你，你先好生歇著。”
“是。”慕容瀲笑得溫柔乖巧，“那嬪妾就等著皇上了，隨時等著。”
蕭子洛又看了她一眼，這才終于離開。
等他的身影終于離開了丹鳳樓大門，慕容瀲才身子一軟，直接癱下。
“小主！”夜光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扶住她，“您怎么了？”
“還能怎么了？差點被被皇上折磨死……”慕容瀲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快去準備熱水，讓人把床上的東西都換一遍，把皇上的命令傳出去。在我睡覺的時候，不管誰來，哪怕是太后呢，都給我攔住。”
竟然激烈到這個程度……夜光吃驚，趕緊吩咐小軫子準備熱水，讓寶髻負責換了被褥等物，服侍慕容瀲沐浴之后，讓她安心睡下。
慕容瀲才睡下沒多久，一隊人馬就出現在了丹鳳樓門前。
小軫子正守著門呢，一看來人便不住地叫苦，臉上賠著笑，行禮道：“奴才給楊小主請安。”
“嗯。”楊瓊音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要往里走。“你家小主呢？她今天大喜啊，我來給她送賞賜了。”
小軫子趕緊又攔住她，“楊小主留步，我家小主正在歇息呢，皇上已經傳旨上午不得打擾，諸位娘娘小主請下午再來。楊小主，您……您還是回去吧？”
“放肆！你這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亂傳皇上的話？看我不拔了你的舌頭！”楊瓊音喝道，“還不讓開？”
這回小軫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放的，只是將門口攔得緊緊的，“楊小主恕罪，就算給奴才一萬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假傳圣旨啊！這千真萬確就是皇上的話，楊小主，您還是先回去吧。”
話到了這份上，楊瓊音也知道這確實是皇上的話，小軫子一個奴才，不敢假傳圣旨，但她素來在后宮張揚慣了，哪里受得了自己被個太監攔住？又哪里受得了慕容瀲竟然得到皇上這樣的寵愛？
“再不讓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楊瓊音沉下臉，“若是你家小主追究起來，我可擔心你受了這一頓打，還會有另一頓！”
小軫子絲毫不退讓：“就算奴才被小主打死，也不能讓小主違背皇上的旨意。”
“這可是你說的。”楊瓊音喝道：“小星子！”
這話叫出來，所有人都是一驚，小軫子這才發現，原來當日被帶走的宮女太監，這下子全都跟著楊美人回來了，都在后邊站著呢。忽然被點名，小星子也是一臉茫然，站出來應道：“楊小主，奴才在。”
楊瓊音惡狠狠地吩咐道：“小軫子竟敢阻擋我的道路，你給上去狠狠地打，打到他讓開為止！”
“啊？”小星子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著楊美人，又害怕地看了看小軫子，分辨道：“可是……楊小主……”
“怎么？”楊瓊音沉聲問道，“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看來你是想繼續留在清涼殿，好好地學學規矩？”
想到清涼殿學規矩的那些日子，小星子不禁渾身一抖，他真的不想回去了，但是為了不回去，難道他就要打小軫子嗎？
他的心好像有兩個小人在撕扯爭吵著，最后，還是害怕回到清涼殿這個小人贏了，他在心里對自己說：小軫子是他們幾個里最聰明的，一定會體諒他的難處的。
然后，他走上前，輕聲說：“小軫子，對不起，我不能不遵守楊小主的命令。”
話音未落，他便揚手打了小軫子一耳光！
“你……”小軫子睜大了眼睛，卻依舊沒躲開，仍然攔在門口。
小星子見狀，咬咬牙，抬手又是啪啪啪幾個耳光。小軫子被他打得雙頰高高漲起，嘴角都流下血絲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讓開，守著大門。
“你快讓開吧！”小星子低聲哀求道，“咱們兄弟情分，我真的不想打你了。”
“你有你的主子，我也有我要守護的主子。”小軫子淡淡地說，“你繼續打吧，我不會讓開的。”
“唉唉！你這個人！”小星子氣得直想跺腳，他不想打小軫子了，但是回頭一看，卻又見楊美人坐在步輦上，搖著折扇，滿眼打量地看著他。
不打就要回清涼殿去……小星子絕望的閉上眼，又睜開，抬手又要扇小軫子的耳光。但他用力，卻被人抓住了手。
“住手！”夜光目光森冷，語氣嚴厲。
小星子的手腕被捏得生疼，但他卻不怪夜光，反而感激。夜光將手腕一抖，他便裝作被甩開的樣子摔在地上，握著手腕不說話了。
楊瓊音也只是想打打小軫子這個奴才，出出氣而已，見夜光出來了，便知道事情鬧大了。她從步輦上站起來，露出一個微弱的笑，問道：“可算來個能說話的人了，夜光，你家小主呢？聽到動靜該梳洗了吧？”
夜光也露出個得體但絕對不溫暖的笑，欠身行禮道：“回楊小主的話，我家小主昨晚累著了，這會兒正睡著呢。”
楊瓊音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難道她真的要被擋在這丹鳳樓的門口？要是這么鎩羽而歸，她在后宮還怎么立足？傳出去不被人笑死？
“不過。”夜光含笑著繼續說道，“皇上的命令是一回事，楊小主與咱們小主的關系不一般，既然來了，沒有說讓楊小主回去的道理。”
她側開身笑道：“楊小主，里邊請吧。”
“夜光？”小軫子輕聲道。
夜光點了點頭，又道：“小星子，你們回來得正好，丹鳳樓正缺人呢，若是今日不回來，下午估計掖庭宮要重新派人來了。既然回來了，都去下房等著，等著命令。”
其他人眼中不禁露出吃驚之色，書妍便道：“你們還不知道？太后已經封了夜光做丹鳳樓的掌事女官，小軫子是掌事太監，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
小星子等人都露出吃驚之色，只有畫趣，眼中滿是不服。
楊瓊音將畫趣的眼神都看在眼里，心中滿意地笑了一下，順著夜光的指引進了丹鳳樓，邊走邊問道：“你家小主呢？”
“楊小主方才沒聽清么？我家小主累得很，這會兒還在睡呢，皇上有命，奴婢也不敢去打攪，只怕被砍了腦袋。”夜光引著她進入大廳，指著一張椅子輕聲道：“楊小主請坐，寶髻，奉茶。”
楊瓊音下意識地坐下，問道：“你家小主什么時候起身？”
“奴婢不知道呢，估計要過了晌午。”夜光的回答越發輕了。
話音才落寶髻便端上茶來，放得輕手輕腳，連回話也是輕輕的。“楊小主請用茶。”
放下茶之后，寶髻、夜光便退了下去，和書妍坐在門口附近的欄桿上，三人都悄悄地做著針線，什么話都不說。
一時丹鳳樓上上下下都安靜得如同墜針，大廳里只剩楊瓊音和霜葉兩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