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春思如狂，憶蕭郎。

這句話是當年兩人剛定情卻還沒成親，甚至不敢讓人知道時，她寫在錦帕上悄悄捎給蕭子洛的話。意思是說：看到春天的美景卻要發狂，不是因為景色不好看，而是因為想念蕭郎。

蕭郎，就是蕭子洛。

可那都是從前的事了，從他給他定下紅杏出墻、穢亂后宮的罪名將她廢棄在永巷開始……不，從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和蘇雪若勾搭在一起時，他就不配這個稱呼！

人已經被他害死了，這會兒卻做出念念不忘的樣子，仿佛多深情難忘。給誰看？還不是安慰他自己，自我安慰說他很情深？

人吶，一旦開始自欺欺人，那就離失敗不遠了。

慕容瀲勾起嘴角，回到錦榻上繼續心無旁騖地抄寫宮規。她要弄一場好戲，給蘇雪若一點顏色看看！

那一邊，離開云光殿便上了龍輦的蕭子洛，直到回了紫宸殿仍是恍惚的，下龍輦時，他甚至不小心摔了一下，把服侍的宮女太監們嚇得半死。

“皇上？”安康時臉色都變了。

“朕沒事。”蕭子洛擺擺手，另一只手仍然緊緊抓著手帕。

安康時又問道：“皇上，時候不早了，您還沒用晚膳呢，是不是傳膳了？”

“朕沒心思吃。”蕭子洛搖頭道，“不要傳膳了，傳旨，誰來了朕都不見，讓朕自己待一會兒。”

安康時知道他怎么回事，只能嘆息一聲，將御書房的門關上，然后守在門外。

御書房里，蕭子洛走向御案，從御案的抽屜里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過了許久許久，好像鼓起了很多勇氣，他才將錦盒打開。

錦盒里是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

蕭子洛將那手帕展開，擺在御案上，又將手上的手帕也展開，并排放著。

兩張手帕都是潔白無瑕，只是一塊是素錦做成的，上邊用青色絲線繡著烏蘞莓。而另一塊，則是白紗做成的，上邊用藍色的絲線繡著水波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差別。

一模一樣的詩句，一模一樣的字跡，甚至連墨跡的濃淡、筆跡的停頓之處，都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明知道……他一定會以為，方才燈下的那個人是她！

難道是上天可憐他孤單，讓他失去了她卻又給了另一個她？

“皇上若實在對廢后無法忘懷，大可將慕容小主當做廢后的替身，無限寵愛。再怎么說，慕容小主的身世清清白白，為人又單純，豈不是比其他嬪妃那一點半點的關聯好么？”

安康時的話再度在耳邊響起，這一次蕭子洛知道自己抵擋不住了。

如果還沒見過慕容瀲，甚至慕容瀲還沒對他笑過，那他可以繼續靠回憶過日子。但現在，他已經見過慕容瀲的溫柔和笑容，每一次慕容瀲在他身邊，他都有種“她”回來了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他上癮且瘋狂，日復一日地無法掙脫。

這，或許就是一開始見到慕容瀲那張臉時，他為什么會縱容蘇雪若將慕容瀲貶去芳清軒的原因，也是他起初一再猜忌、冷落慕容瀲的原因。因為他知道，他中了一種名叫“楚蘞”的毒，深入骨髓，即便她做了那么對不起他的事，只要她能回頭，他依然選擇原諒。

只是，他們已經沒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當慕容瀲出現，蕭子洛明知道這不是允許的，卻還是會忍不住去做。

他沒有給楚蘞的寵愛，都想假裝慕容瀲是楚蘞，都給了她。

皇上去了云光殿便將自己關在御書房里不吃晚膳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永和宮。

含纓小心翼翼地建議道：“娘娘，奴婢讓小廚房準備好了食材，您看您是不是給皇上做點晚膳送去？”

“嗯。”蘇雪若點頭，伸出手讓宮女們為她換上衣服，問道：“皇上在云光殿里遇到了什么，打聽出來了么？”

“聽說皇上本來要接慕容寶林出來的，但不知為何卻沒有，看來皇上還是顧及您的面子，不至于讓您出爾反爾。”含纓陪著蘇雪若到了小廚房，“娘娘，在皇上心里，您是無可取代的，這一點您放心。”

是嗎？或許，但她這個無可取代卻是暫時的，楚蘞活著的時候，楚蘞的臉再度出現后，她都覺得不大可能了。

一想到自己不僅輸給楚蘞，連一個長著楚蘞面容的女大夫也爭不過，蘇雪若心中便有氣。她這人有個習慣，越是生氣，越是喜歡下廚，不到半個時辰便做了好幾個點心小菜。含纓趕緊將點心小菜都裝在食盒里，蘇雪若上了步輦，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去了紫宸殿，然而到了御書房外，卻被安康時攔住了。

“奴才拜見皇貴妃娘娘。”安康之賠著笑。

蘇雪若“嗯”了一聲便要往里邊走。

安康時趕緊一閃身又攔住了她，卑躬屈膝地笑著說：“娘娘請留步，皇上說了，誰也不見。”

“嗯？”蘇雪若停下腳步，語氣微沉，“本宮的駕你也敢攔？安康時，本宮瞧著你這腦袋不錯，想換個地方呆著？”

安康時不住苦笑，更點頭哈腰了。“娘娘明鑒，這皇命不可違，奴才實在也是按照皇上的話辦事。娘娘雖身份尊貴，若是硬要通傳，奴才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也會進去的，只是如此一來，未免惹得皇上不快。娘娘因小失大，豈不是不劃算？”

“狗奴才，嘴上說得好聽，也不過是你不敢擔這個風險罷了！”蘇雪若罵道，“還想糊弄本宮？”

“娘娘天資聰慧，奴才怎么敢糊弄娘娘呢？”安康時笑得更卑微了，“娘娘，夜間風涼，您……還是回去吧。等皇上出來了，奴才一定會將事情告訴皇上的，便是有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不報娘娘您的話啊。”

他不肯退讓，蘇雪若也知道自己硬闖只會讓蕭子洛不滿，只能撇了下頭。

含纓將食盒提上來，蘇雪若道：“這是本宮親自做的點心和小菜，聽說皇上連晚膳都沒吃，這怎么行呢？身體最是要緊，也不知是哪個沒長眼的惹了皇上生氣，這般不知輕重！等皇上氣消了，你將點心都給皇上端上去，多少也吃點。”

“是、是。”安康時弓著腰接過食盒，連連應道：“奴才一定將話原封不動地帶給皇上，娘娘您放一萬個心。”

蘇雪若又在門外站了許久，她很清楚，里邊是能聽見她的話的，但即便如此，蕭子洛也沒有開門的意思。

這是真不愿見她……蘇雪若心中難過得很，幾乎哭出來，但依舊忍住了，保持著皇貴妃的威嚴和優雅，轉身上了步輦，回了永和宮。

御書房里，蕭子洛抓著手帕喃喃道：“蘞兒，你這個表妹啊……朕實在不知照顧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