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另一邊,畫趣等人被楊氏帶回清涼殿。
畫趣經過了最初的驚慌,走到清涼殿的時候已經冷靜下來了,她想得很清楚,后宮是不能隨便殺人打人的,學習規矩也不過是跟著人有樣學樣罷了,沒什么好怕的。
那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暮色四合,所以,畫趣沒有看到小星子等人惶恐后悔的表情。
只有在宮里呆久了的人才知道,后宮之中要一個人死,是非常簡單,也非常痛苦的。更可能的,是叫你生不如死!
到了清涼殿,楊氏便叫來了清涼殿的掌事太監小宇子,吩咐道:“這幾個是慕容寶林宮里的,不懂規矩得很,時常對他們小主的話陽奉陰違。尤其是那個叫畫趣的,還敢跟慕容氏頂嘴,你給我好好教一教他們,什么叫做奴才的本份。”
“是,奴才遵命。”小宇子弓著腰笑道,“那……小主可要看著?”
楊氏道:“我是慕容氏的好姐妹,自然是要盯著的,去,搬張椅子來。”
“是。”
霜葉與小宇子忙去準備,不一會兒便有小太監搬來一張黃花梨圈椅和茶幾,宮女也端上茶點。霜葉在椅子后邊站著,手里拿著團扇輕輕扇著。
楊氏在椅子上坐下,端著茶道:“開始吧。”
“是,小主。”小宇子弓著腰應著,喚道:“小元子。”
另一個地位更低的太監拿了根樣子奇特的鞭子上來,那鞭子看似柔軟,像是藤子做成的,又像是竹子,鞭身上有一道一道凸起的紋路,宛如竹節。
畫趣看著只是好奇,不禁小聲問道:“翠霧,這是什么東西?”
翠霧不禁一陣瑟縮,抬眼看了一下小宇子,不敢回答。畫趣正不解著,小宇子便道:“后宮規矩第一條,主子沒讓奴才說話,奴才不能說,更不能竊竊私語。小元子。”
“是。”小元子領命,大步上前,抬手便用鞭子打了畫趣一下。
那鞭子看似柔軟,打在身上卻像竹枝一樣堅硬,因為上邊有凸出的紋路,好像有倒鉤一樣,比竹枝更痛十倍不止。一鞭下來,畫趣的手背上立刻出現了血痕。
“啊!”畫趣登時痛叫出聲,眼淚都出來了。
“雷霆雨露,皆為恩德,主子賞下的東西,無論是珠寶銀子還是耳光,奴才們都要跪謝。不能說疼,更不能沒經過主子的同意便慘叫,吵了主子的耳朵。”小宇子的聲音冷淡,“小元子,挑個人給她做示范。”
“是。”小元子抬手便給了小星子一鞭子。
小星子疼得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臉上卻還帶著笑,跪在地上高聲道:“謝小主賞賜!”
“看到了?”小元子笑著,用鞭子的末梢抬起畫趣的下巴,讓她抬起頭看著自己。“奴才,就該有奴才的樣子。”
話音未落,便啪的一聲又抽了畫趣一記,小元子含笑問道:“畫趣,該怎么說不用教你了吧?”
畫趣只覺背上一頓火辣,痛的眼淚直流,不僅不敢叫出聲,更要顫抖著說道:“謝……謝小主賞賜。”
這話說出來,實在委屈得不行,卻什么都不敢再說了。她第一次知道,只要是主子,不管是娘娘還是小主,甚至主子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能隨便打她。
她,是地位那么卑賤的一個人。
“這還差不多,這才是做奴才該有的本份!”小元子哼道。
“好了。”小宇子道,“別浪費時間,讀宮規吧。”
“是。”小元子回頭躬身應了一句,轉過身,語速飛快地將宮規背了一遍,問道:“都記住了?”
畫趣只聽得一陣惶恐,小元子說得那么快,她又只聽了一遍,怎么可能記住?但是,她該不該說自己沒聽清楚?會不會又被打?
就這么一猶豫的時間里,小宇子已經開口了。“看來是都記住了,小元子,考考他們吧。”
“好,那便一人問一個問題吧。”小元子拎著鞭子圍著眾人轉了一圈,搖搖頭道:“算了,也沒什么好問的,你們都站起來,就當咱們小主是你們小主,給我們小主行個禮,回個話。”
畫趣一聽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她一直跟在慕容瀲身邊,散漫慣了,怎么知道什么回話、請安的規矩?她戰戰兢兢地上去行禮問好,見楊氏沉默了良久,還以為自己一定會被打死了。
沒想到,楊氏將手上的茶放下,站起道:“是有點不成樣子,先教著吧。”
小宇子跟在她身邊許久,早就清楚她的脾氣了,便弓著腰笑道:“是,奴才知道了。”
楊氏輕輕哼一聲,扶著霜葉的手回屋去了。
小宇子一直恭送她回了屋,才轉身道:“都在院子里呆著,輪流讀宮規,不會的就去求別人教,若是明天抽查背不出來,就等著挨鞭子吧!”
畫趣等人聽了這話都大大的松了口氣,只要不是在楊美人面前立規矩、挨鞭子,他們就暫時安全了。
“不要太天真。”小宇子冷笑道,“都在院子里跪坐著背!”
雖然已經是四月天了,但北邊的夜晚還是很涼,清涼殿號稱清涼,院子里的地磚用的都是極北之地采來的橄欖石,便是夏天也能清涼如斯。畫趣跪在地上,只覺得一股冰冷從膝蓋傳遍了全身,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但,她不敢訴苦,因為她知道,在這個地方,沒有人能疼惜她,也不會有誰想慕容瀲那樣,她求饒幾聲,就能得到饒恕。
原來小主這么好……她從前為什么會覺得小主太過懦弱呢?若是跟了楊美人這樣的主子,她早就死了呀!
畫趣心中充滿了后悔,只希望在清涼殿的日子早點結束,她依舊能回到慕容瀲身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實際上,其他人又何嘗不后悔呢?小星子人心里都清楚,若不是他們不將慕容瀲放在眼里,沒有看守好宮門,讓別人進來,招致懷疑,最后害得丹鳳樓被搜了不說,還被砸了。眼前這些苦都是應該的,因為他們做錯了。
只有畫趣,雖然受的苦最多,心里卻只想著趕緊回到慕容瀲身邊,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么。
到了半夜,一個太監急匆匆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向守在門口的宮女稟告了什么。沒一會兒,霜葉快步離開了清涼殿,不久之后又回來了,只是臉色不大好。
這會兒,正是蕭子洛到云光殿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