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而響亮的鈴聲把魏東吵醒了。
“起床了”,最后一班的犯人叫到。
“起床了,起床了!”扁頭附和著。
犯人們起床的速度很快,各自在自己的鋪位上穿好了衣服,負責打鋪的幾個年輕犯人很熟練地把所有人的鋪整理好,整整齊齊地碼放到通鋪頂頭的角落里。水哥是最后起床的人,聽到鈴聲后,水哥沒有馬上起來,而是躺在鋪上一邊揉著眼,一邊打著哈氣,緩緩的坐了起來,不緊不慢地穿著衣服,一個打鋪的年輕犯人,站在水哥旁邊,殷勤地給水哥遞著衣物,等到水哥穿好了衣服,年輕犯人迅速地把一雙布棉鞋放在了水哥的鋪下。
“水哥,穿鞋”
“嗯”,水哥哼了一聲,搭拉著鞋,站了起來。
“坐板,坐板”青龍叫道。
很快,犯人們都在大通鋪上盤腿坐了下來,只剩下一臉懵B的魏東站在鋪下,不知如何是好。
“新人,盤腿坐最后一排;青龍對魏東說道。
”是,”魏東小心地爬上鋪,盤腿坐在了扁頭和牛二的中間。坐在最后一排的除了他們3個以外,還有2個年紀大約在60歲左右的犯人,中間一排坐著的是打鋪和洗碗的幾個犯人,青龍和長臉,還有幾個壯年的犯人坐在了第一排。哪個睡在鋪尾,帶著腳鐐的犯人獨自一個人坐在最后,正低著頭,擺弄著自己的腳鐐上的布條,因為有腳鐐的緣故,他穿褲子需要用一種很特別的方式進行,所以,穿衣服的時間要比其他人長的多。
水哥走到洗漱間,站著撒了泡尿。??“洗漱了”,水哥說道。
兩個年輕的犯人立刻跳下了鋪,取出了水盆,接了大半盆水,端到了水哥的面前,然后畢恭畢敬地站在旁邊。
水哥接過兩人遞過來的洗漱用品,不緊不慢地開始洗漱,?“媽的,水真冷”水哥嘀咕了一句。
洗漱完畢后,水哥斜靠在頭鋪的墻壁上,從口袋里掏出煙,點上了一支,看著裊裊升起的煙霧,自言自語地說到:“新的一天,新的希望,新的絕望!”
其他的犯人也按順序開始了洗漱,“快點,快點”,青龍洗漱完后,就開始用呵斥的口氣催促后面洗漱的犯人。“媽的,快點,裝什么他媽的文明人。”在青龍的呵斥下,犯人們洗漱的速度變得飛快,不一會,犯人們就都洗漱完畢,按剛剛的次序,重新坐回到鋪上。
魏東發(fā)現(xiàn),除了水哥,洗漱的過程中,其他的犯人確實是按照昨天青龍對他要求的:像女人哪樣,蹲著撒尿。
又是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
“點數(shù)”,青龍叫道。
坐在鋪上的犯人們很快的從鋪上跳了下來,面對面的站成了兩排。
“你站這”,青龍把魏東排在牛二和扁頭的中間,“報數(shù),會不?一會報的時候,聲音響亮一點”
“會報的。”
“先說是,再說話”,青龍瞪著對魏東,“都準備好了啊,聲音響亮一點!”青龍側著身子,掃視了一遍排得整整齊齊隊列。
“咣當”一聲,監(jiān)舍外層的門打開了,門外站著的除了哪一位中年警察,還多了一位拿著登記本的年輕警察。
“報數(shù)”青龍挺直著腰板,昂著頭,瞪著眼睛大聲喊道。
“一”,水哥第一個報了數(shù)。“二,三,四”,其他的犯人順著隊伍開始報數(shù),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浮夸,聲音清脆而又響亮。
“十七”,魏東大聲的喊著
“十......,十......十八”,可能是因為太過緊張,牛二報數(shù)的時候,舌頭變得不太利落,不過聲音卻是最響的一個。
犯人中傳出了一兩聲“吃吃”的笑聲,不過馬上就停止了。
“報告管教,本監(jiān)舍應到十八人,實到十八人,昨晚新入監(jiān)一人,報告完畢”,青龍依然保持著剛才的狀態(tài),聲音清脆而又響亮。
年輕的警察在登記本上寫了幾筆,又抬頭看了看站得整整齊齊的犯人,再確認沒有什么異常之后,便跟在中年警察的后面,去了下一個監(jiān)舍。
“打飯了!”青龍揉著脖子,高聲叫道。
幾個年輕犯人熟練地從鋪下拿出兩塊塑料桌布,平鋪在了鋪頭上,水哥和二鋪,三鋪還有帶腳鐐的哪位犯人圍著桌布坐了下來。其他的犯人依次從櫥柜中取出塑料碗,面對著柵欄門排成了一隊。
“自己去拿兩個紅碗,排隊打飯。”青龍對魏東說。“一會打飯的時候,動作快點,打粥的時候,平端著,別他媽的撒出來”。
“是”魏東在櫥柜里取了兩個紅色塑料飯盆,排進了隊伍里。
看見牛二排在隊伍的最后一位,青龍走過去對著牛二的屁股就是一腳。“剛剛報數(shù)的時候,是不是故意口吃的?還十.....十.....十八”青龍學著牛二剛剛報數(shù)的樣子,笑了起來。
牛二揉著屁股,神情緊張地看著青龍,在確定青龍笑得很開心之后,這才就放了心,也跟著大家一起很歡喜地笑了起來。
不一會,運餐的拖車,停在了七號監(jiān)舍的門口,犯人們依次從柵欄門的窗口領到了自己今天的早飯:每人一個饅頭,一碗包米粥。
看見扁頭和牛二,打完飯后,端著碗蹲在了地上,魏東便在他倆中間擠了個位置,蹲了下來。看著盆里稀地能看見人影的包米粥和并沒有發(fā)開的死面饅頭,魏東雖然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都沒有進食,但還是感覺沒有什么胃口。不過,雖然魏東不餓,但口里還是感覺有些苦,所以一盆稀地能看見人影的包米粥,從解渴的角度來說,還是多多少少對魏東產(chǎn)生了點吸引力。于是魏東欠了欠身體,端起了粥,正準備開始喝粥,卻突然發(fā)現(xiàn)蹲在旁邊的扁頭和牛二并沒有開始吃飯,而是瞪大了眼睛緊緊的盯著自己。
魏東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喝粥的行為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于是馬上停了下來,抬頭看著水哥。
水哥鋪上的早餐要豐富的多,除了政府發(fā)的饅頭和粥,還有一盤切好的火腿腸,幾個咸鴨蛋,和兩包打開的開胃小菜。長臉和幾個打鋪的年輕犯人圍攏在鋪上另一處,不過鋪上的食物要簡單一些,有火腿腸和開胃小菜,卻沒有咸鴨蛋。青龍指揮犯人們打完了飯,就上鋪坐在了水哥的身旁。
“吃飯”
隨著水哥的一聲令下,監(jiān)舍里立刻就響起了此起彼伏“呼哧呼哧”喝粥的聲音。魏東疑惑看著身邊的牛二和扁頭,搞不明白他倆為什么吃這樣的飯食就像在吃著山珍海味一樣。
“牛二,你他媽的給我小點動靜,你是豬啊?”青龍剝咸鴨蛋,笑著罵道。
“這饅頭怎么蒸的,死面,太他媽的難吃了”水哥拿起盆里的一個饅頭,用手捏了捏,咬了一口,又丟回了盆里。
魏東慢慢地喝著粥,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手上的饅頭。這時,牛二把腳往外伸了伸,假裝無意地碰一下魏東,然后慢慢抬起頭,看了看正在吃飯的水哥,在確定沒有人注意自己以后,牛二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魏東,這眼神是如此的復雜,包含著恐嚇.遲疑.無助和希望,甚至還包含著有一絲的乞求。魏東不解的看著牛二,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牛二扭頭又觀察了一下水哥,然后低下頭,把目光停留在了魏東手上的饅頭上。
魏東馬上明白了牛二的意思。不過,從昨天入監(jiān)到現(xiàn)在,所有經(jīng)歷的事情,已經(jīng)讓魏東明白了,把自己不愿意吃的饅頭給牛二,一定不會是一個正確的選擇。魏東抬起頭,看了看水哥,又扭頭看著牛二,用眼神向牛二示意了自己的難處。
“報告水哥,牛二向新人要饅頭”,蹲在一旁的扁頭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地說道。
“沒......沒....沒有啊,”牛二立刻也站了起來,心虛地辯解著,臉色變得死灰。
“你媽了的比的,”青龍從鋪上跳了下了,一個嘴巴扇在了牛二的臉上,“打死也不改哈!”說完,反手又是一個響亮耳光。牛二呆呆地站在原地,并沒有再躲閃。
“不吃,是吧?”青龍搶過魏東手里的饅頭,“吃不完的,水哥統(tǒng)一管理,你他媽的再敢和其他人眉來眼去的,老子抽死你,你別給自己找麻煩啊!”青龍說,“在這里,就要守這里的規(guī)矩!”
“是!”魏東叫道,暗自慶幸了一下自己的判斷。
“你們誰也不許和新人說話!”青龍搓了搓因為用力過猛而感到有些疼痛的手掌,對蹲在鋪下的犯人們呵斥道。
水哥陰沉著臉的看著,卻一直都沒有說話。
吃完飯,兩名犯人把所有的餐具統(tǒng)一進行了清洗,其他睡鋪下犯人開始刷地。睡鋪上的犯人則三三兩兩地散坐在了鋪上。
“以后讓新人洗碗吧。”水哥斜靠在鋪頭上,半瞇著眼對青龍說到。
“是,”青龍挨著水哥坐了下來。“地要擦得和你們的臉一樣干凈,一會我檢查,要是不合格,你們就一個個的排隊把地給我舔一遍!”青龍的聲音氣勢洶洶。
“像牛二上次那樣地舔”,長臉說。
正在擦地的幾個犯人,聽了青龍和長臉地話后,擦地的力度明顯加大了一些,監(jiān)舍里便全是濕抹布和水泥地猛烈摩擦的聲音。
清脆鈴聲在半個小時后又響了起來。
“媽的,又該坐板了,”青龍嘀咕了一句,“坐板,坐板!”青龍叫道。
“新號子,你過來,蹲在這。”水哥招呼了一聲魏東。
“是,”聽到了水哥的招呼,魏東急忙從鋪上跳了下來,蹲到水哥面前。
“叫魏啥來著?”,水哥坐在頭鋪的鋪沿上,低著頭看著蹲在下面的魏東。
“魏東”
“回答問題時,要先說是!”青龍從鋪上跳了下來,走到魏東的后面,對著魏東的后脖拍了一巴掌。不過,魏東感覺得出來,青龍并沒用多大的力氣。
“是”,魏東挺了挺腰。
“犯什么事進來的?”水哥問道。
“是,因為打架進來的”
“呵呵,混社會人,把人打成啥樣了?”
“是,可能是瞎了一只眼,具體情況還不是很清楚,出了事,我就跑了”
“瞎了一只眼,算重傷害了,起步價十年。”睡在三鋪的中年犯人插了一句。
“也不一定,還要看有錢沒錢,錢花得到不到位。”睡在二鋪的中年犯人接著說到。
“什么時候的事?”水哥并沒有理會他倆,繼續(xù)問著魏東。
“是,去年10月份,具體是哪天,我忘了,喝多了酒,我和朋友把酒店的前臺給砸了,后來從屋里跑出來了幾個保安,和我們干了起來,雙方都傷了,有個保安的眼睛被我們搞了一棍子,當時,眼珠子就出來了,應該是瞎了。”
“跑了一年時間?”。
“是的,當天就跑了,想先避避風頭,看看情況再說的。”
“怎么抓到你的?”
“是,我也不知道,這一年我一直在廣州,后來呆著煩了,又在杭州呆了一段時間。也不知道警察怎么找到我的,前幾天直接到我租的房子里抓地我。”
“哼,沒給家里聯(lián)系嗎?”水哥笑了起來。
“沒有”魏東此時并不想把女朋友的事講出來,一是在這個地方,他不想提家里的事,另外一點,他并不確認是女朋友出賣了他,其實在內(nèi)心深處,他更不愿相信是這樣。”
“沒有嗎?呵呵。”水哥沒有再追問下去,“現(xiàn)在警察辦案都是高科技,你和家里人通個電話,馬上就給你定位了,抓你就是分分鐘的事。”水哥說道。
水哥的話,讓魏東的心頭一顫,“跑路的這段時間,除了龍哥,自己只和她聯(lián)系過,就算是想和母親說幾句話,也是等到她去看母親的時候,用她的手機匆匆地講上幾句。如果警察不是通過龍哥找到自己,那么就只能是是通過她了。”魏東腦子飛快地轉著。
“在外面的這段時間,聽說了鑫淼地產(chǎn)的事了嗎?”水哥問道。
“鑫淼地產(chǎn)”,魏東搖了搖頭,“是那個開發(fā)‘新竹苑'小區(qū)的房地產(chǎn)公司嗎?”
“嗯,”水哥眼睛一亮,“聽說了嗎?”,水哥的聲音突然大了。
“我住'新竹苑'的后面”魏東說,“跑路的一年,沒和家里聯(lián)系過,不知道秦市這一年發(fā)生了些什么事。”
“嗯”,聽了魏東的回答,水哥顯得有點失望,沉默了一會后,水哥點了根煙,自顧自得抽了起來。又過了一會,水哥才意識到一直蹲在地上的魏東。
“行吧,回去坐板去吧!”水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