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低錯落的野草在籬墻角生著。仲筱沿著干燥硬的黃小徑往前走。
在另一個街道，沈柯之正和其他幾個紋著紋身的人說說笑笑。他趴在摩托上，手臂放在把上。
仲筱站著街角靜靜看著他們說完話，然后等人走完她便上前一步。
沈柯之看著仲筱朝自己走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看見沈柯之脖子上的淤青，伸出手又指了指他手掌里的鮮紅痕跡。
“你受傷了啊。”
沈柯之從摩托上下來，站定，背對著她。帶著笑音調侃。
“這么擔心我啊？”
“你為什么還要混。”仲筱后退幾步，淡淡陽光在她背后照耀。晾衣架掛滿衣裳的樓層遮住了鮮紅的陽。
沈柯之面上一凝，他半轉過身。聲音不大，卻足夠兩個人聽的清楚。
“有些事情我必須要辦，已經決定好了的改變不了。”
仲筱低著頭，清風吹了過來。而后她抬眸看向沈柯之。
“會疼的。”
沈柯之心里如同怦然被人抓了下。他咬著牙。硬是扭回頭。
白色試卷從第一排傳到最后一排，渾厚嘹亮的鐘聲蕩開。黑色筆水浸在紙張上落下一段段文字。
仲筱考完試后清理著書包，樓梯道人熙熙攘攘。
蔣嘉濤在桌上拍了一下自己的卷子，然后和班里其他人對起答案來。
“AACCB，前五題我答案是這個。有玉你是怎么寫的啊？”他轉身看周有玉的試卷。
“我第三題選的是D，我同桌和我一樣。”
“長青，你呢？”
“瞎寫的。”
蔣嘉濤湊到仲筱旁邊。
“你填的答案是什么啊？”
“忘了。”仲筱把文具盒裝進去。
“應該和你一樣吧。”
“你每天回這么早干嘛啊，難道就只學習嘛？也太沒意思了吧？”
“還行。”仲筱走出班門，蔣嘉濤跟了出來。
“你要不要我去我家旁邊一家新開的書店？”走到拐角，蔣嘉濤開口。
“書店？”
“對啊，昨天我還去逛逛了呢，書還挺多。”
“你都記得是什么類型的書嘛？”
“嗯。”蔣嘉濤說。“反正都是些名著啊這些，沒有小黃書。正二八經的書店。”
“那，”仲筱遲疑了下。
“你看你喜歡看書肯定得去一趟啊！再說你又不知道在哪兒，我和你一道走一回唄。”
“好……”
賣手工饅頭老頭騎著自行車沿街吆喝，樹葉黃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店面一般，裝修整齊。白色粉墻邊緣處染著紅漆。一排排書架上書的琳瑯滿目。
仲筱靠在書架上，翻開一本書看了很久，蔣嘉濤就在她旁邊也隨意翻起一本書來。
門外的梧桐樹粗的直徑估計一米左右，梧桐葉落下一堆。
仲筱挑選好書然后付了錢。
“《綠山墻的安妮》，《綠野仙蹤》。”蔣嘉濤念著仲筱手里的書，然后扯了一下仲筱的袖子。
“我也想看看書，你給我推薦幾本唄。”
“青少年看的好書啊？我們書店選的都是有品質的書。不然你可以看看笛福的《魯賓遜漂游記》，莫泊桑的散文，》或者余華的《活著》？”熱情端莊的女店員拿起袋子裝上書，然后給仲筱找了錢。
“你推薦的都是不錯的書，你看了很多書吧？”仲筱忍不住對她青眼有加。
“咳，我是喜歡看書。后來上大學的時候被別人頂替了，那人給我家我哥一些錢。我就沒上了，后來一個人在大城市闖蕩。現在賺了一點積蓄，也不想再闖蕩就回大家開個書店看看書。”
“哦。”仲筱收起書，又繼續和她聊了幾句，然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蔣嘉濤趕著他的自行車和仲筱并排走。
“你是往右邊走的吧？”
“我要去買個東西。”
“那你騎車先走吧。”仲筱說著快步超他一截。
“哎！”蔣嘉濤騎上車，叫住仲筱。
“那我先走了。”
“嗯。”仲筱看著周圍店鋪的燈星星點點亮起。
翌日放榜時，孟語拉著仲筱往全校前一百名的告示牌那里。
“你學習這么好，肯定進前五十了。”孟語擠進人群，墊腳找著仲筱的名字。
“哇！”她叫起來，扯住仲筱的衣服。
“你第二誒！太厲害了吧！”
仲筱抬眼看著紅紙，看見了第四名的名字——簡素瑾。
走在回班的路上，孟語把前五的名字給仲筱一一舉出來。
“第一名是陳進，他就書呆子，初中也是。你和他就差兩分誒。第三名安玖言，他比你差二十分。不過長得好看啊。然后是簡素瑾……周凱。”
“話說你為什么學習這么好啊？”
仲筱沉默著，她心里佩服起這個叫陳進的人。她想起剛開學時的一件事。
“有同學知道烽火戲諸侯的典故嘛？”那時老師雙手撐在講臺上，看著全班。
仲筱抿嘴，班級靜靜的。
“沒人知道么？”老師在黑板上寫下烽火臺這三個字。
孟語眼睛眨巴眨巴，極困的樣子。
半晌，仲筱平靜的舉起了手。
老師眼睛閃過一絲驚喜，手叩著桌子。
“這位同學起來給大家講講來。”
仲筱把書放平，眼睛目視黑板。
“西周周幽王為博冷美人褒姒一笑，采用佞臣虢石虎的計策。去烽火臺游玩。在烽火臺點燃烽火，眾臣以為敵人來襲，帶兵救駕。沒想到一片鶯歌燕舞。美人見大臣被戲弄嫣然一笑。結果敵人真的來襲。點燃烽火也沒有人來救駕了。周幽王與其子就被殺死了。”
“這位同學回答的很全面啊。”老師眼里流露出贊許的目光，讓仲筱坐下。
“你好厲害啊，你怎么知道啊?”孟語托著下巴看仲筱。
“你……不知道？”
“哎呀，學什么嘛。學習就是年級前兩百名的事情。反正我們在學也考不上大學。”孟語嘟著嘴，拿起指甲油涂著指甲。
仲筱的筆尖在紙張上劃了長長一條杠。這里的教學質量如此低，她心里暗想，反倒是街上無所事事的青少年多。經濟文化落后差異太大。
有風很靜，青花瓷瓶里的兩支花葉漸漸垂了下來。館子里的阿婆今天依舊要去深交好友那里照顧她的孩子。
“仲筱，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啊？”仲筱正給木桶擦洗著。
“那孩子想和人說說話了。”
“噢。”仲筱跟在阿婆后面去見那個孩子。
五六級臺階上的木門上方放著八卦鏡，屋子門口兩旁種著芭蕉。
阿婆推開門，仲筱也進去了。
一個面色和善的老婦人見阿婆來了握握她的手，說了什么。目光看到仲筱時臉上笑意浮現出來。從里屋拿出一些糖和零食遞給仲筱。
“小姑娘，一會見了姐姐一定要附和她的話啊。她天天待在家里。悶啊。”
“放心吧。”阿婆替仲筱接過放進仲筱的兜里。“這孩子聰明著呢。”
阿婆把仲筱領進了臥室，仲筱這才看見了床上的那孩子。
她們口中的那孩子，卻是一個二三十歲的女人。面色蒼白的正坐在床上，腿上蓋著厚的錦緞被子。
她看見仲筱，眼里浮現驚喜。
“小妹妹來看姐姐了？”
阿婆在仲筱推了下她。仲筱開口。“嗯，姐姐好。”
“呀，小妹妹快過來陪姐姐聊天啊。”
仲筱走過去，坐在床邊。
“靜青啊，讓妹妹陪你說說話昂，我先出去了。”阿婆看見她的女孩子笑吟吟的點頭。
“小妹妹。你叫我靜青姐姐吧，你叫什么呀？”她溫柔的說著，溫和的臉龐明眸清澈。一頭黑順秀發及腰。
“靜青姐姐，我叫仲筱。”
“仲筱，仲是那個仲啊？我姓張，叫張靜青。”
“單人旁把個中國的中就是仲。”
“哦。”靜青拍拍仲筱的手，然后點了點仲筱的衣裳。
“我媽給你糖了吧，她不讓我吃。不過我天天念叨她就買了放我面前，就許我吃幾顆吧。她應該給你了吧。”
“嗯。”仲筱沒把糖拿出來。“伯母應該為你好才不讓的，我不會讓你吃的。”
“好吧好吧，你長得可愛我就聽你的了。”
“一會我的意中人會來了。”她甜甜的笑著。
仲筱不解的看著她，直到門外出現吵鬧聲。
“小筱，你去看看我的意中人，我腳下不了地看不見吶。”
仲筱走到窗戶旁邊，他看見了那個兇神惡煞的面粉店老板。他臉上浮現愧疚悲傷的模樣，他哀求著伯母。
“就讓我見見靜青吧，求您了。”他手上的貴重禮品又被伯母丟掉。
“你滾，別來我家。我是不會讓你見到靜青的。你不配！”伯母的臉上的憎惡表情幾乎要把面粉店老板淹沒。
“過來，小筱。”靜青朝仲筱招手，她臉上浮現擔憂。
“可惜媽媽不喜歡他，反正每天他都來看我，我也聽的到他說的話。挺好的。”
“你喜歡他嘛？”仲筱問。
“喜歡啊！”靜青捏了捏仲筱的耳垂。
“我還記得他曾經背我上過學呢。可帥了！他開始只對我有一點好感，就是我很喜歡他。然后后來他也喜歡我了。和他在一起的那時候，他叫張青山，我說從此我的靜青的青就是青山的青。他也笑著說，靜，是文靜的靜。”
仲筱待了很久，聽靜青絮絮叨叨，然后依依不舍的目送她離開這里。
走在回館子的路上，阿婆問仲筱聽靜青說什么了。
“靜青姐說那個男的是好人。”
“哼，”阿婆生氣的說，語氣都加重了幾分。
“她說的是不是面粉店的那個雜種。”
“是面粉店老板……”
阿婆看起來十分生氣，干燥的手掌有經脈凹起。仲筱看了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