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吃嗎?”明木枝放開他,問。
許星重半瞇著眼睛,他現在疼得連話都不想說,更別說吃飯。
他搖搖頭,把盒飯往前面推:“不吃了!
“那好,”明木枝遞給他一張紙,讓他擦嘴,“你過來一點!
“嗯?”
山不就我我來就山,明木枝見許星重沒動,干脆把凳子往他那邊移。
“你涂的什么?”
許星重先是聞到一股清苦的味道,緊接著便感覺到他嘴上被糊了層東西。
“藥,注意別舔到,會很苦!泵髂局仙仙w子,把藥塞回書包里。
許星重把剩飯收拾好:“你怎么什么藥都有,呸,這味道太奇怪了!
“都叫你注意點,讓我看看藥還剩多少。”
明木枝說著便湊過來,許星重余光瞥到佳佳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們,猛地把人往外面一推。
“行了,多大點事,不管它就能好。不是說幫我提高分數?快點開始吧,我時間不多!
明木枝摸了下被許星重碰到的地方:“好,過來吧!
他拿出一張a4紙:“今天先給你梳理一下物理的知識點,你注意聽!
他們班的物理老師是一個禿頂小老頭,講課時口音濃重,正經學習的學生聽著都吃力,更別說許星重這種混子。
許星重原本估摸著他聽不了多久就會打瞌睡,可等明木枝一開始講,他的思路就不知不覺跟了上去。
“……公式雖然多,但理解了還是很容易的,到時候題不會做,你把所有公式都寫上去,老師看到有對的也會給你分!
許星重撐著下巴點頭:“我好像知道有些題該怎么做了!
明木枝合上筆蓋:“今天就到這里吧!
“這么快就結束了?”許星重摸出手機看了下,“居然已經十二點了,你快回去吧。”
明木枝站起來往外走:“不慌,我先幫你代下班,你把練習冊上的題做一下,不懂的問我!
這一晚上都是佳佳在忙活,他什么都不做確實有點過意不去,許星重答應道:“好,明天請你吃早飯!
練習冊上一章最多二十道題,經明木枝一梳理,許星重發現大約三分之一的題他都會做,不會的就看看那張a4紙上寫的東西,也能蒙個大概,最后基本上就每章兩道大題不會。
考前突擊肯定得有所取舍,許星重挑著幾道基礎的題問。
這些題對明木枝來講幾乎都是一秒就能選出答案,但他言語之間沒有任何不耐煩,讓許星重全程沒有覺得“自己很笨”的不適感。
聽著對方清晰耐心的講解,許星重忍不住想,這家伙還挺適合當老師的。
第二天,許星重提著早飯進了學校。
他今天不是和以前一樣直接從家里拿煎餅,而是在學校附近一家面包店里買的面包和牛奶。
那家店裝修得很好,東西做得精致,很受學校里女孩子們的歡迎,同樣的,價錢也十分可觀。
付賬的時候許星重肉痛了好一陣,但不后悔,主要是一想起那張寫得滿滿當當、字跡清秀的a4紙,他就覺得不能拿便宜東西敷衍人。
過了一會兒明木枝也來了,他一進教室就問:“不是煎餅?”
“給你買了其他的,天天吃煎餅容易吃厭!痹S星重說。
“原來是這樣!泵髂局λ洪_面包包裝,“昨天給你講的你還記得多少?”
許星重回憶了下:“一大半吧,回家之后我又看了一個小時!
起床的時候沒感覺,等到上課多熬夜一小時的后遺癥就來了。
想提高成績肯定不能光靠小灶,許星重決定這幾天的課也好好聽一下,但他實在太困了,上下眼皮好像被粘住一樣分都分不開。
這節課上的語文,語文老師今年五十多歲,年輕時是個鐵娘子,教學嚴厲又嚴師出高徒,連學校里的老師都有幾個是她的學生。
臨近退休,她的脾氣已經收斂很多,可一看到許星重的狀態,一股怒火直沖上她心頭。
平時上課睡覺不完成作業就算了,今天好不容易沒趴桌子上,頭卻朝下一點一點,跟沒牽好線的木偶似的,這副樣子,還不如直接睡覺。
她一拍桌子:“許星重1
許星重突然清醒,看見所有人都看著他,茫然地站起來。
語文老師“哐當一聲”把書扔在桌子上:“學校是學習的地方,你不學習就滾回去!一天到晚除了睡覺還是睡覺,你晚上到底在干什么?1
全班一時鴉雀無聲,語文老師老是老了,氣勢卻不減當年,剛才那一通教訓,估計隔了兩個班都能聽到。
教育的話還在繼續:“家庭問題不是你自甘墮落的理由,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說是為了你媽,你為你自己的人生負點責行不行?1
一句句話像響鼓的鼓點,許星重眉心狠狠地跳了下,眼睛死死盯著桌面,兩只手緊握成拳。
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現在的感受,語文老師的聲音就好像是晴空萬里中突然出現的一道驚雷,震醒了美夢,震碎了美好的幻影,把他的世界和其他人的世界分隔開來。
無力感一點點加重,他想辯解,想說他晚上沒有鬼混,但這樣無異于扒開他的內心供給旁人觀賞。
他的肩膀慢慢垂下去,無聲地、沒有掙扎地扛下了罪名。
語文老師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叫他坐下,繼續剛才的內容上課。
剩下半節課班上的人上得比以往都認真,沒有人往后看,好似那一小段插曲根本不存在。
有些時候,忽視是最大的尊重,也是比探究稍微好一點的屈辱。
旁邊的椅子移動,明木枝緩緩站起來。
許星重朝他那邊瞟了眼:“你干嘛?”
“昨天熬夜了,有點困,站起來不打瞌睡!
這是江城一中的學子常用的辦法,如果覺得自己上課要睡覺,就自動拿著書去教室后面上課,沒有老師會過問。
“哦。”許星重收回目光,悶悶道。
今天是個大晴天,窗外薄霧正逐漸散去,陽光穿透玻璃照進教室,兩個少年并肩站在教室最后一排,有些突兀,卻又莫名和諧。
下課后,語文老師拖了會兒堂才走,還沒走進辦公室就被吳德攔了下來。
“李老師,你剛剛怎么發那么大的火?七班那個許星重在你課上搗亂了?你這就得不償失了,那孩子沒得救,你不用在他身上花心思1
他剛剛在六班上數學課,聽到七班的動靜還幸災樂禍地注意了會兒,他看許星重極其不順眼,多個老師對他失望他心里就更快活些。
“吳老師,”李老師雖已頭發花白,但只要氣勢拿出來了就沒人敢在她面前嬉皮笑臉,“許星重是七班的同學,按理應該是王老師對他更了解一點,我們還是不要亂評價的好!
吳德被噎了下,臉色有點難看,李老師接著說:“說實話,老師這個職業不容易,現在教育方式和家長要求都變了許多,有師德的老師可能不是家長眼里的好老師,而沒有師德的老師可能因為某些原因令家長趨之若鶩。”
她扶了下眼鏡,說:“你,我,還有學校里的老師都受到不少沖擊,這種情況下,大多數老師只能選擇獨善其身,但這并不代表大家都選擇了視而不見,當某件事情超過一個度時,不用特意號召,大家自然會選擇反抗!
她話里有話,一句一句針尖似的往吳德心口插。
吳德皮笑肉不笑道:“是啊,如果真到了那時候,我肯定會站出來說話的!
李老師突然笑起來:“嗨,不過現在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那種情況十有八九不會出現,我們就不要杞人憂天了,吳老師你還有事嗎?我還得回辦公室備課!
“沒有,沒有,”吳德讓出一條路,“您慢走。”
李老師微笑著表示感謝,抱著書回了辦公室,吳德看著她的背影,后牙槽磨得咔咔響。
母老虎老女人,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另一頭,李老師也冷笑幾聲,她教書三十多年,什么人沒見過?吳德那點兒小算盤在她面前還不夠看。
這個家伙,靠著自己在教育局有關系,拼命打壓比他有能力的王出山,她剛剛那番話,也算是一個警醒。
私心誰都有,可做得太過分的話,遲早會有人看不下去。
不知道為什么,當想到“報應”兩個字時,李老師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課堂上,和許星重一起站著上課的明木枝。
經過語文課上那一遭,許星重一天都沉默了許多,雖然別人叫他他還是會答應,但總體感覺他的情緒比前幾天低落。
“明木枝,今晚上不做題了,你就給我梳理知識點,我明天自己在家看!
今天星期五,一連隔著兩天周末,許星重想總不可能白天讓人家專門跑出來,于是想了這么個主意。
明木枝正在給他勾語文必背古詩詞,聞言放下筆:“知識點最好及時在做題上反饋,那樣效果最好。”
“這樣嗎?”許星重想了陣,“那,明天微信上你給我講?”
“微信上太麻煩,”明木枝不動聲色地提議,“不如,你明天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