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色漠然,看也沒看他。
霍帝斯收了手機,帶著一絲請求的意味詢問:“夏醫生,你最近有時間么?”
夏時光抬眸,不解的眼神看他,熱氣騰騰的水杯飄著白蒙蒙的水汽,顯得那雙黑眸更加水光瀲滟。
他停頓了下,說:“這幾天下雪,航班停了,我的家庭醫生沒法兒回國,我想請你當我的暫時家庭醫生。”
夏時光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目光淡然。
“抱歉,我不會離開這里。”
女人的拒絕毫不猶豫,在霍帝斯的意料之中。
不過,他笑了下,“你不用離開這里,我會在漁村住一段時間,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每天來這里。”
男人笑意淺淺,他笑起來的時候,好像周圍的冰雪都要融化在他溫暖的光芒之下。
夏時光怔了下。
雖然辨識不了他長什么樣兒,但是他的笑容,卻讓她倍感熟悉。
溫和,平靜,在這種零下六七度的冰雪天兒里,讓人奇異的溫暖心田。
她眸色幽暗地盯著男人,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水杯。
曾經也有那樣兒一個人,只對她露出這樣兒的笑容。
看在這個笑臉兒的份兒上,夏時光最后答應了他。
得到同意,霍帝斯帶人離開了診所。
天兒已經很黑了,小小的診所只剩下她一個人。
夏時光不緊不慢地整理藥物柜上的藥,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六點,一般這個時候,診所不大會有人來。
她和往常一樣,將診所的門鎖上后,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是一間套房,三室一廳,雖然不大,卻五臟俱全。
她隨意炒了份蛋炒飯,吃了幾口,只覺索然無味。
看著盤子里冒著油氣的炒飯,夏時光有些郁郁寡歡,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了。
試想,每天三餐都吃蛋炒飯,能有胃口么?
可是能怪誰?
要怪只怪她廚藝太差,除了讓人倒盡胃口的黑暗料理,她只會蛋炒飯。
這會兒,看見蛋炒飯,她就生理性厭惡。
實在吃不下去了,夏時光端了盤子,把飯全數倒進了垃圾桶。
她坐回沙發上嘆氣,才嘆了沒幾分鐘,樓下忽然傳來砸門的聲音。
夏時光吃驚,起身走到窗邊兒往下一瞧,一眼瞥到外面站了十來個人。
各種各樣顏色的頭發,手臂上全是刺青,個個掄著鐵管圍在診所外面,氣勢洶洶。
那架勢,簡直要掀翻整凍樓。
她心下一緊,捏住了窗簾。
被那個男人的烏鴉嘴給說中了,那些混混果然上門來找麻煩了。
說實話,她很怕。
孤身一個女人,被那么多混混找麻煩,還是第一次。
“那臭娘們兒在上面!”
樓底下,有人發現了她的身影,大吼了一聲兒。
話音剛落,樓下突然響起重重的“砰”聲兒,玻璃瞬間四分五裂,寒風頓時卷進診所。
夏時光嚇得臉色發白,迅速把窗簾一把拉上,然后奔到門口,將門反鎖,推著鞋柜抵在門上。
外面的人已經開始砸門了,那些人時斷時續的吼聲傳進來:“臭娘們兒……給我滾出來……”
哐當一聲巨響,門轟然倒塌,被砸破了。
聽著樓梯上雜亂的腳步聲,夏時光立即奔進了書房,從抽屜里掏出一把手槍,手指哆哆嗦嗦地扣著扳機,走到客廳里。
看著搖搖欲墜的門,她舉著手槍,緊盯著那扇即將被踹開的門。
這棟樓是老房子,年久失修,門都不怎么牢靠,不過幾分鐘,猛然間“轟”的一聲,大門倒下!
十幾個小混混闖了進來。
看到女人握著手槍正目光凜凜地對準他們,領頭的紅毛驚駭地止住腳步。
“媽的,這娘們怎么會有槍?”
夏時光咬緊顫抖的下唇,冷冰冰地擠出一句話:“我槍法很不好,誰要是敢上來,說不定崩的就是你們的腦袋!”
“老大,這女的就一把槍,我們大伙兒一起上,晾她也不能把我們全打死!”
小嘍啰冷哼,躍躍欲試想上前。
紅毛惡狠狠踹了他一腳,破口大罵:“你這么想死,你上去!”
小嘍啰捂著屁股嗷嗷叫了一聲兒,心有不甘地閉嘴了。
不過,美人么,只要是個男人,都會和顏悅色幾分。
紅毛笑瞇瞇地對女人腆了臉色,“美女,你放下槍,我保證沒人敢對你使壞。”
呵呵,流氓的話要能信,世界末日啊!
夏時光眸光極冷,槍口忽然就對準說話的紅毛混混,抿直了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紅毛嚇了一跳,“美女,有話好好說,你先把槍放下。”
說話的同時,他小心翼翼向右側走了幾步。
哪料,槍口隨著他身形的移動,就只對準他一人。
天見可憐,誰讓他是這群小流氓的頭兒呢?
活該被人當人靶子使啊!
“槽你麻痹的!老子讓你放下槍!聽見沒!”
夏時光屏住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滾出漁村,我就放下槍,要不然我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紅毛炸毛了,不要命地上前一步。
砰!
槍聲驟然響起,在無比冷寂的夜色里,令人心驚膽戰。
子彈分毫不差地落在了離他腳尖一寸的距離!
紅毛哪里想到,這娘們兒居然真的開槍,嚇得整個人彈跳而起。
身后一群小流氓全都驚住了。
“我說過,我槍法不好,指不定下一槍就是你的心臟!”
女人的臉色堪比外頭的冰雪,冷冽得讓人心頭發寒。
“老大,怎么辦?”身后一個小混混低聲問。
紅毛握緊了鐵管,被女人這一槍嚇得差點兒尿褲子,里子面子都快沒了,他怒啊!
怒氣上涌,熱血沖腦了。
他一聲怒吼:“上啊!全部給我上!”
可是……
靜默了好幾秒,沒人敢動一步。
槍口不長眼兒,他們也只是在道上混口飯吃,上有老下有小,還有老婆熱炕頭,誰敢上去堵槍子兒?
紅毛怒上加怒,直接把旁邊的給踹到了前面,往自個兒身前一擋,“你上去!”
“老……老大!”槍口對過來,要被炮灰的小流氓欲哭無淚,嚇慘了。
“就這破膽兒,還他媽的混什么混!滾你……”
話音才落,只聽身后驀然響起悲慘的哀嚎,一聲接一聲兒。
紅毛驚得正轉身,就被人迎面一拳揍趴下了。
幾個黑衣保鏢奪過流氓手中的鐵管,迅速將所有人擊倒在地。
一片兒哀嚎遍野,哭爹喊娘中,保鏢訓練有素地站成兩列,微微低頭,姿態恭敬地靜等來人。
夏時光看向門口,逆光之中,男人一身筆挺的西裝,踱步從外面走進來,穿過兩列保鏢,走到她面前。
女人的臉色異常蒼白,手依舊緊緊握著槍,緊到微微發抖,絲毫不放松。
霍帝斯略皺眉,握住了她的手。
“抱歉,我來晚了。”
夏時光抬眼,茫然地看他,后知后覺地喃喃了一句:“是你啊……”
“你還好么?”
不好,很不好。
她頹然地吐出了一口氣兒,捏著手槍,啞著嗓子輕輕地說:“霍先生,能不能……扶我一下。”
女人露出了個極其難看的笑容,還沒等霍帝斯扶她,她整個人癱軟倒在了他身上。
“夏醫生!”霍帝斯伸手攬住女人柔軟的身體,另一只手順手接住從她手里掉落的槍。
這把槍他認識,F89型號,是兩年前的最新款,更重要的是,它是比斯國皇室制造的唯一一把手槍。
一個漁村的女人,為什么會隨身攜帶槍支?
如果只是普通的手槍也就算了,可偏偏是比斯國皇室的F89。
低頭看著懷里昏迷的夏時光,霍帝斯若有所思,正打算攔腰抱人,領頭的保鏢立馬上來。
“霍先生,我來吧,你的腿不方便。”
保鏢的話沒錯兒,他的腿還在恢復期,不易舉重物,更別提抱人了。
他不由苦笑,現在居然連抱一個女人都不行了?
把女人交給保鏢,霍帝斯瞄了一眼地上戚戚哀哀慘不忍睹的小流氓,緩步走出屋子。
領頭的保鏢抱著夏時光跟上來,不由問:“霍先生,這些人怎么處置?”
霍帝斯腳下一頓,微微側臉望過來。
燈光下,男人的側臉漂亮得炫目,像一塊盈盈發光的璞玉。
明明美得驚天動地,可那氣勢,冰天雪地般寒冷。
倒在地上哀嚎的一群小流氓呆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只聽男人平淡的聲音從他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來……
“全部剁手喂魚。”
……
冷寂的寒風刮亂了鵝毛大雪,顯得整個漁村的夜色無比夢幻,像被包裹在銀白色的美夢里。
然而,床上的女人,卻陷入了無休無止的噩夢里……
碎成蜘蛛網的擋風玻璃,刺鼻的汽油味兒,過度擠壓的逼仄空間……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兒,視線里一片血色朦朧,她被人緊緊護攏在身下,無法動彈。
體力,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所有的求救,所有的吶喊,所有的恐慌,全部被窒息在了喉嚨里。
恐懼和絕望交織,漸漸吞噬了她的意識,她快撐不下去了。
時間和空間定格,她伸手抱住了壓在身上的人,孤立無援,仿佛永遠都被囚禁在鮮血淋漓,支離破碎的車禍現場。
是夢非夢,欲醒非醒。
她想醒過來,大腦卻像被控制了神智一樣,怎么也醒不過來。
遙遠的警笛聲夾雜著一片兒謾罵和詛咒,像一把把尖銳的刀子割在她的心上。
“夏樊音,你說過你能救他的,為什么他會死!你這個兇手……殺人兇手!”
“樊音,求求你……伯母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夏樊音,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
夏時光從噩夢中驚醒,頭痛欲裂。
她按著太陽穴,抬眼間,入眼的是陌生的床,陌生的裝潢,陌生的房間……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臉色驟變,用力掀開枕頭和被子,來回尋找摸索著,神色焦惶。
“你在找什么?”霍帝斯從門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