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丫鬟剛通報完畢,佛壽齋的老菩薩被一位年過六旬的老嬤嬤攙扶進來。
“兩位親家光臨寒舍,老身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說實話賈老夫人的到場,他們始料未及。
不過稍微想想他們便明白其中緣由,三家照現在情形來看,無論他們怎么否認,在別人眼里已形成聯盟之勢。
這種“聯盟”由于賈詡未死,就存在著可以有,可以沒有的兩種狀態。
對于張家來說,是非常渴望有這種聯盟的存在。
對于王家來說,被張家拖進來了,沒得選。
這時候就需要賈家表態,如果賈家不想聯盟,很簡單打壓張家,拉攏王家。
如果想聯盟更簡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行。
廳內眾人連忙起身,小輩們躬身行禮,王氏更是小跑上前,接過老嬤嬤攙扶老太太。
“親家嚴重了,是我等失禮才是!”
“老姐姐,這番話真是折煞我等。”
身份不同,說話也就不同,王彥是國舅,叫聲老姐姐已是給足對方面子。
老太太慈眉善目,熱情與兩位親家打好招呼后,坐于主位,王氏則乖巧的立于一旁。
老太太環顧正廳,有意無意撇了一眼縮在墻角的賈詡,眼中光彩了不少。
“張親家不知何時造訪?老身竟全然不知,方才下人稟告只道有兩人闖了進來,老身這才前來查看。”老太太笑吟吟對張繆道。
看似無意的話,在張繆心中引去軒然大波,連忙道歉:“老夫愛孫心切,適才沖撞賈府,在這向老夫人賠個不是。”
對于張繆的話,老夫人充耳不聞,轉過頭開始說叨王氏:“你乃名門貴女,掌管家業委實力不從心,今后由我身邊的蓉婆子幫襯于你,另府中下人也該換換了,若真讓賊子闖入府中,傷著詡哥兒,老身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果不其然,這一席話,讓在場所有人面色難看,輕描淡寫分化王氏權力不說,更是警告張繆,若再不撤走眼線,賈詡說不定就真的要出事。
張家父子心驚膽戰,冷汗不自覺從額頭冒出,在賈府中只有兩人能威脅到賈詡性命,一個是王氏,愚蠢夫人而已,經過這次之后絕無膽量再次行兇。
另一位則是這位吃齋念佛的老太太,要是她狠下心殺害賈詡,推到最有作案動機的王氏身上,到時候張王兩家徹底陷入絕境。
這是警告,卻也恰到好處抓到兩家痛處,他們不敢去賭,因為誰也不知道賈府有沒有和陛下達成某種協議。
智者搶先出擊,謀劃全局,同樣是深閨婦孺,王氏只懂打打殺殺,老太太隨便幾句話,就能清除府中眼線,打壓王家對賈府的掌控,高下立判!
王氏哪敢反駁,只好恭敬答應。
在這個禮制束縛的年代,別說妾室,就算正妻也不敢忤逆婆婆。
可老太太接下來的話,差點讓她原地爆炸。
“我兒出征在外,詡哥兒……身體又不好,老婆子屋里甚是冷清,我看明日起宏哥兒就交由老身撫養,你也盡快熟悉家宅事物,別再干些蠢事出來!”
此言一出張家父子長舒一口氣,王家父子也面帶欣喜之色。
只有王氏還看不清門道,腦中一片空白,慌忙跪在地上,杏雨梨花苦苦哀求:“宏哥兒才兩歲,不能離開娘親身邊。”
老太太目不斜視,毫不理會痛哭流涕的王氏,手中佛珠撥動,身后跟隨她多年的蓉婆子會其意,不知從什么地方拿來一柄戒尺,走到王氏身前,面無表情道:“賈府家規:忤逆尊長,戒尺十下。”
“且慢!珍兒一時心切沖撞老姐姐,還請看在老夫面上饒了她這次吧!”王彥哪里能做得住,連忙出聲求情。
這話既保住王氏顏面,又變相同意老太太方才之言。
老太太面色有所緩解,“既然親家開口,老身就饒了她這次。”
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賈詡不禁暗贊一聲,這祖母至少是王者800點的段位,一出場便掌握主導權,更用家法成功轉移話題,在王彥聲的那一刻,就是變相承認將他尚未謀面的弟弟交由祖母撫養。
想想也是,王氏這樣的母親也教導不出像樣的孩子來,現在他已經成“傻子”,祖母當然要悉心教導另一個孩子。
這便是陽謀與陰謀的區別,陽謀突出一個“正”字,盡管在場所有都知道祖母想干什么,他們也無可奈何,誰讓賈府中祖母資歷最高。
這不,剛才嚇得花容失色的王氏,還得恭恭敬敬向祖母道謝。
不禁感嘆,古人活的真辛苦,沒一點手段連家中都難以生存。
至此,賈府中三家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張家,穩固張繆的位置,就等于穩住了家族的繁榮,因為之前張謙是在陛下對手那里做事,雖然只是有一些關聯,但是也被扣上了太子陣營的帽子,所以張繆這禮部尚書位置對張謙和張家來說尤為重要。
王家,通過與張家達成協議,將丑事掩埋,雖說付出一些代價,但也在他們承受范圍內,同時今日還有意外之喜,老太太將賈宏撫養權奪了去,意味賈府有意培養賈宏為下一代接班人。
別看現在賈誼就兩個兒子,日后是什么情況誰也說不定,早確定地位就更加穩固。
賈家,清除眼線,削弱王家對賈府的控制,對于所謂的三家聯盟,既沒承認也沒否定。
……
“稟告老夫人,宮里公公到訪,有圣旨宣讀,如今已在客廳!”一位下人急匆匆跑入正廳,慌忙通報。
廳中幾人聞言不是滋味,暗道攪局的人來了。
老太太連忙整理儀容,命下人擺好香案,點好香燭,方請上使入正廳宣讀圣旨。
所有人恭敬跪下聆聽上音,就算是賈詡,也被人強行按在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賈誼鎮守邊境,功于社稷,特封安定侯,賜良田千頃;其妾王氏賢良淑德,封從五品令人(誥命夫人),賈府嫡子賈詡封侯府世子,欽此!”
“謝陛下隆恩!”
老太太接過圣旨后,命下人將早已準備好多托盤奉上:“公公辛苦,一點薄意還望笑納。”
宣讀圣旨見托盤上銀兩數目后,眉開眼笑道:“賈老夫人客氣了,臨行前陛下還特意交待,等賈將軍班師回朝后再給老夫人封誥命身,屆時與賈將軍封侯大典一同操辦,也算一段佳話。”
待送走公公后,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雖然圣旨上暗藏諸多貓膩,卻依然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恭喜老夫人,以后賈府便是侯府,這等殊榮羨慕不來!”
“賀喜老夫人,賈將軍平步青云,珍兒又有誥命在身,男主外女主內,家族繁榮昌盛指日可待!”
聽到王彥的話張繆丟了一個白眼過去,陛下果真手段了得,賈誼封侯是遲早的事,人回來的時候不封,不偏不倚剛好今日敕封,其中含義不言而喻,這不,王彥立馬心思活躍起來。
老太太并沒被喜悅沖昏頭腦,看著旁邊挺直腰桿的王氏,意味深長道:“好兒媳,如今你已是誥命之身,老身見了你還得行禮。”
說完就要行禮。
王氏原本高興的臉上,笑容逐漸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陰晴不定,別的方面她或許傻,但關乎禮節卻極為精通。
受還是不受?
侯爺生母雖無誥命在身,終歸是母憑子貴,今日她若受了這禮,以后如何與夫君相處?如何與封誥命后的婆婆相處?外人會怎樣看待她?
若是不受,就意味這個家還是老太太說了算,那樣的話她有無誥命在身,豈不是毫無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