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有四個人。

柳鈺兩口子端坐在沙發上，鐵鋼很自來熟的跑去廚房，從冰箱拿了幾罐啤酒喝，茉莉則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因為不認識，所以沒話說——這是珍姐的想法。

柳鈺不同！

身為柳家現任家主，他已經認出這一男一女，心里早就掀起滔天大浪，同時腦子里飄著無數疑問。

其中最大一個疑問就是，林昊為什么跟他們認識。

“你們就是昊在這里，認識的所謂朋友？”鐵鋼突然開口了。

“我叫柳鈺，是古華國柳家……”

“我對你的身份沒興趣。”

毫不客氣打斷他的話，鐵鋼以俯瞰的眼神，瞄了夫妻倆一眼：“知道什么是朋友么？”

珍姐臉色立刻不好看了。

從關系上說，她和丈夫是林昊的好友，對方既然也是林昊的朋友，就算看在林昊的面子上，彼此也該和睦相處吧？

從身份上說，丈夫好歹也是柳家家主，對方竟然如此不給情面。

她正要有所表示，暗中卻被柳鈺拉住。

“我明白閣下的意思。”

柳鈺淡淡一笑，說道：“在閣下看來，我和妻子乃至林昊身邊的其他人，都不配當他的朋友。因為我們跟他認識很短，如果這樣都算朋友的話，那么……閣下跟林昊認識多年，一起出生入死浴血沙場，經歷無數危險積累出的感情，跟我們豈不變得一樣了？所以閣下覺得很不甘心。”

鐵鋼皺了皺眉頭，冷然道：“我跟他認識了20年。”

“剛才閣下問我，什么是朋友。”

嘴角勾勒出笑的弧度，柳鈺說道：“時間可以讓友誼累積越來越深厚，但不表示短時間的相處，就不能稱之為朋友——經歷過千百次生死是朋友，難道經歷過一次生死，就不是朋友嗎？”

“你……”鐵鋼臉色一冷。

“大哥！”

就在這時，茉莉扭頭看向鐵鋼，低聲道：“現在的昊，跟以前不一樣了，你應該明白。”

鐵鋼不由愣住了。

是啊！

他跟林昊認識將近二十年，自幼在訓練營里相互扶持，離開訓練營之后執行任務，更是經歷了無數次九死一生，他對林昊可謂了若指掌。

可是……盡管有些方面依然沒變，但是在有些方面，現在的林昊跟以前，明顯變得不一樣了。

以前的他沒幾個朋友，現在他身邊朋友很多。

以前的他只愛一個女人，現在他被無數美女環繞。

既然有些東西不同了，就不能用以前對他的認知，去衡量現在全新的他。

“柳先生，抱歉。”

茉莉臉上揚起淡淡笑意，對柳鈺說道：“短時間內，我大哥可能沒辦法接受，昊的身邊有其他朋友——如你所說，他心理不太平衡。”

“說什么呢？誰心理不平衡了？！”鐵鋼有點惱羞成怒。

“誰心理不平衡？我是醫生，心理疾病也是病。”笑聲從二樓傳來，一人一猴拾階而下。

“你小子快給我滾下來！”

鐵鋼惡狠狠地瞪著他，喝道：“現在一大堆問題，等著你來解釋……”

“這是惡人先告狀啊？我記得，你好像答應過我什么，結果你卻違背承諾。”林昊盯著鐵鋼看。

“那個……我是被逼的……”鐵鋼不敢看他。

“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傻？”

“……”

“是我逼大哥說的。”

看到鐵鋼低著頭滿臉尷尬，茉莉立刻接過話茬：“現在說這些根本沒意思，不是嗎？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林昊一愣，吶吶道：“大哥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我說的不僅是這些，還有……更多東西。”

今晚，她的震撼很大。

她跟林昊來自同一個組織，她的認知度跟林昊一樣。

今天之前，她也認為九品就是極致，認為內氣外放只是傳說，可是今晚她親眼看到，相距一二十米的隔空劍氣，見證了匪夷所思的能力。

最離譜的還是，那么強大的存在竟差點，被林昊斬殺于劍下！

那么……

林昊到底經歷了什么？

他又是何等的修為？

“林昊，那……我們先走了？”柳鈺見狀起身。

“柳大哥，珍姐。”

林昊笑了笑，心知柳鈺是為了避嫌，隨即說道：“這個點不方便回家，這樣吧……旁邊那棟別墅，有的是空著的房間，你們先屈就一晚？”

安排好兩口子的住處，林昊折返回1號別墅客廳，然后是一番促膝長談。

說完亂七八糟的事，客廳里陷入了沉默之中，因為三人都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么樣的問題。

亞當斯篡位。

林昊卻把他扶上獵神魁首的位置。

接下來，鐵鋼和茉莉何去何從？

“你們……有什么打算？”林昊終于開口問道。

“我們當然要留下來。”

鐵鋼翻了個白眼，哼道：“難不成讓你小子，跟其他女人待在一起？茉莉才是這里的主人。”

林昊一臉尷尬。

“我要回去。”茉莉突然說道。

“回哪里？”林昊一愣。

“組織。”

“為什么？！”林昊滿臉的疑惑不解。

“無論組織由誰執掌，師父當初把組織托付給我，我就不能一走了之。”

“茉莉，你傻啊？”

鐵鋼頓時大驚，正要說什么卻被茉莉制止：“我已經決定了。大哥，你呢？”

跟林昊不一樣。

林昊和鐵鋼來自訓練營，茉莉卻是自幼由獵神前領教導，當初首領位置本來是她的，她卻讓給了林昊。

不過……

林昊明白，這不是她選擇回去的唯一原因，關鍵還是正如他當初，讓鐵鋼保密的原因一樣。

現在茉莉知道真相了，然后呢？

確實，她沒辦法繼續再恨林昊，但是以她的身份和驕傲，又如何接受跟其他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呢？

更何況，一直以來這個男人只屬于她，現在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別看她表面上很平靜，實際上內心卻非常難過。

一方面無法面對真相。

一方面無法放棄愛情。

這讓她陷入兩難抉擇，短時間內根本消化不了，更無法做出兩全的決定，所以她只能選擇逃避。

跟表面上的粗獷不同，能成為獵神四大巨頭之一，鐵鋼的內心極其縝密。

“我？”

他明白茉莉這個決定的原因，聽到茉莉問他的打算，稍微遲疑了片刻之后，無奈道：“我也跟你回去吧。至少，我得盯著亞當斯。”

鐵鋼沒留在1號別墅，他聲稱要去外面感受一下，古華國過年的氣氛。

林昊知道，他是故意避開。

客廳里只剩下兩人。

“我也走了。”茉莉抬腿就要走。

“這里有很多房間。”

林昊暗中一咬牙，說道：“住這里吧？我幫你收拾房間。”

茉莉沒做聲。

很快，房間收拾好了。

那是二樓的一個房間，之前一直沒有人住，林昊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鋪上新的床單被褥。

剛從收拾好的房間出來，準備跟茉莉說可以了，他發現茉莉不在客廳里，而是在三樓某個房間里。

林昊心里暗道不好，硬著頭皮上到三樓。

其中一個臥室房門打開，茉莉站在那間臥室里。

“丫頭……”林昊低聲喊道。

茉莉是她的名字，丫頭則是她的乳名，以前在私下場合里，他都這么稱呼她。

“住這里的女孩叫蘇慧？”她問道。

“是……”林昊低頭。

“你愛她？”

“我……”

“你愛她。”

相比起前一句詢問，這句是肯定的語氣。

說完，她轉身從臥室出來，徑直朝樓下走去。

林昊心亂如麻，看著她往樓下走的背影，低聲喃喃道：“丫頭……對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有時候回過頭一看，我都不認識自己了……”

她腳步停滯了，沒有回頭：“雖然這個問題很愚蠢，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如果我和蘇慧面臨危險，必須要死一個，你會救哪一個？”

就好像‘我和你媽掉進水里你先救誰’的問題，這種幼稚可笑的東西她以前很不屑，可現在卻忍不住問出來。

無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我會先救她。”林昊的回答卻毫不猶豫。

“為什么？”她語氣很平靜。

“本來她只是個普通女孩，因為我介入了她的生活，她才會進入危險的世界，所以我不能讓她死。”

“然后呢？”

“然后，我陪你一起去死。”

“晚安。”

她再次抬起腳步，嘴角卻勾勒出溫柔弧度，因為這個答案讓她明白，在他心里最愛的是誰。

這一夜，注定無眠。

兩個人都住在二樓臥室，而且兩間臥室就在隔壁。

茉莉有沒有睡著？

林昊不清楚，但他這一夜卻沒合眼，腦子里浮起各種思緒。

第二天。

凌晨六點天剛有點亮，他就聽到隔壁起床的聲音，然后是離開的輕微腳步聲——他知道茉莉走了，他一直都在假寐。

又能做什么呢？

跑出臥室去挽留？又或者說惜別的話？

沒有意義！

他很清楚，茉莉目前非常沖突矛盾，有些東西需要她自己面對，沒有任何人能幫忙，這個時候他不僅不能挽留，惜別也會讓她更難過。

茉莉離開后不久，柳鈺夫婦跑過來辭行，林昊也沒過多挽留。

畢竟柳鈺是一家之主，正月里家族里有很多事，不可能一直待在汴州。

精彩的大年夜告一段落。

林家登門殺人……

茉莉跑過來證實真相……

亞當斯篡位殺林昊……

這一晚發生了太多的事，但最終都順利解決了，林昊還因此突破到九品，看起來是個完美的結局。

但是，林昊心情卻很不好。

兩個問題！

其一，他明白知道真相之后，茉莉將面對痛苦抉擇——他深愛著她，她痛苦，他能好過嗎？

其二。

林天朗和蘇北川失敗，但這件事卻沒有完。

林家會就此善罷甘休嗎？

林家之所以要殺林昊，是因為他毀掉了香灣暗樁，這次的失敗又多了一個，必須要殺林昊的理由。

隱世林家何其尊貴？

那是連龍魂都要給面子的存在，他們要殺一個人就意味著，這個人必須得死，林昊非但沒死還重創蘇北川，最終林天朗和蘇北川狼狽逃命。

關鍵現場有那么多人看著，一旦傳出去林家顏面何在？

這，無疑是在打林家的臉啊！

總而言之，香灣暗樁被拔掉那件事，反而成了次要的問題，哪怕只為了林家的顏面，都不可能就此作罷。

此外，林家要報復的不只是林昊，還有參與其中的宇文鷹。

值得慶幸的是，汴州屬于神武派勢力范圍，林家即便要動手也有顧忌，不可能大規模出動——這也是壞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