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月前，那個夢的延續(xù)。

只不過……

有一點很明顯的不同：上次夢境中，葉媛媛看不清小男孩和小女孩的臉，這次卻異常的清晰，而且有種神奇的代入感。

她能真切感覺到，自己就是那個小女孩。

“我沒事啦。”

小男孩一點都不喊疼，轉而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棒棒糖，遞給小女孩：“我的還沒吃，給你。”

小女孩愣了愣，接過棒棒糖開心的笑了，突然在小男孩臉上親了一口：“小老鼠，你對我真好！”

顯然，他們倆的年紀太小了，才不懂大人的情情愛愛，親一下也不覺得羞。

這就是孩子，思想非常單純，沒有半點污濁。

“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小男孩被親了一下，同樣沒覺得有什么，嘻嘻笑道：“我剛搬過來的時候，大家都不跟我玩，就你一個人跟我玩——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當然要保護你啦！”

“小老鼠，我不要只當你的朋友，我長大了要嫁給你！”小女孩突然很鄭重地說道。

“什么是嫁給我呀？”小男孩不解。

“就是……我也不清楚哎，反正就像我爸爸和媽媽那樣，一直在一起嘍。”

“好！”

小男孩更加開心起來，雀躍的點頭：“那你就嫁給我，這樣的話……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玩啦！”

這時，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遠處大聲喊道：“你們兩個小鬼還不回家，要吃飯啦！”

突然間！

葉媛媛從睡夢中驚醒了。

她嘴唇哆嗦著，隨后抬起手拍拍腦袋，接著迅速從床上跑下去，打開梳妝臺的抽屜，拿出一本相冊攤了開來。

是的！

她沒有十歲之前的記憶，她早就知道自己失憶了，這也是找林昊治療的原因。

她曾經問過爸爸媽媽，爸媽說是她小時候不小心碰了頭，還說那些記憶不重要——可她總覺得那段記憶，還是有必要記起的。

其實，她還發(fā)現了一個明顯細節(jié)，就是在這本記錄成長的相冊中，不存在10歲之前的照片。

她死死盯著其中一張照片。

盡管照片上的小女孩，比夢中的小女孩年齡大一些，但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是不同時間的同一個人！

最重要的是，夢境跟現實是有區(qū)別的，而她剛才做的那個夢……

伴隨著從夢境中醒來，她腦海中突然多出一些，在夢里面和現實中，都不存在的特殊記憶！

繼續(xù)翻相冊。

她看到了一張合影，那是她在十歲那年，跟爸爸媽媽的合影。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落下，在業(yè)界稱為滅絕師太的她，竟然哭得稀里嘩啦，她顫抖著撥通號碼：“你能不能過來一下……嗚嗚……”

現在是凌晨五點半。

葉媛媛家的客廳卻燈火通明，她傻呆呆的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攤開在茶幾上的相冊，眼睛一片紅腫。

林昊很崩潰。

換成其他人，凌晨五點給他打電話，他非把對方罵個狗血淋頭，但是……葉媛媛打電話過來時，哭得讓人心疼。

至少，在林昊跟她認識到現在，從沒見她那樣無助痛哭。

“也就是說，你的記憶中已經有了，你父母的長相，可是跟相冊上不一樣？”林昊急忙問道。

“我不知道……”

她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魂不守舍無助悲觀的狀態(tài)，無聲的流著眼淚，吶吶道：“我該怎么辦……林昊，怎么辦……”

“走！”

林昊突然站起來，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你……你帶我去哪？”她驚慌失措問道。

“要么，你不在意過去的記憶，繼續(xù)現在的生活，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要么，把想知道的弄清楚！”

“不！”

她突然用力把手抽回來，哭著喊道：“我不能……爸爸媽媽對我那么好，我不能那樣對他們……”

林昊一愣，轉而深吸了一口氣：“這跟他們對你好不好有關系嗎？并不是說你知道了往事，對他們的感情就會消失。當然，你如果覺得這樣會傷害他們，那就不要再治療了，索性放棄以前的記憶。”

“可是……我已經知道了，已經知道了！”她哭喊著大聲道。

“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凌晨五點被她喊過來，心情本來就不太好，她這邊又猶豫不決，林昊有些不耐煩的皺眉道：“既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怕現在的父母傷心難過，兩者本來就是沖突的——你必須做出選擇！”

“我……我不知道……”

“那我回去睡覺了，困死了。”

“不要！”

她緊握著拳頭，最終緊咬牙關：“我……跟你走！”

葉媛媛不是汴州本地人。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她一個人獨住，事實上像汴州這種大城市，外來人口比本地人口還多。

還好她老家不算太遠，就在本省下面某縣城。

將近六點。

林昊開車帶葉媛媛離開汴州，也就不到三個小時，已經抵達那個小縣城——現在是早上八點半。

當然，今天他又得請假了。

按照葉媛媛一開始報的地址，通過車載導航一路開過去。

從汴州到這里，全程兩三個小時時間里，葉媛媛一句話都沒說過，就那么傻呆呆的坐在副駕駛室，整個人處于失魂狀態(tài)。

那是個新住宅小區(qū)，入住應該不超過兩年。

5棟602室。

林昊剛準備伸手按門鈴，一路上沒說過話的葉媛媛，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想好沒有？”林昊看著她。

“……”她不說話。

吱呀……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從里面打開，門里站著一個不到五十歲的女人，傻愣愣地看著葉媛媛。

大約兩秒，女人突然驚喜大叫：“老葉！快！快起來！還睡……女兒回來了！”

“女兒……女兒回來了？”

臥室里傳來驚訝聲音，然后是喜出望外的笑聲，隨后穿著大短褲和汗衫，拖著拖鞋的男人跑出來：“媛媛回來啦？還愣著干什么？快！進來！”

很快，兩口子從驚喜中清醒，女人盯著葉媛媛的臉：“寶貝，你眼睛怎么腫了？你……哭過？”

說話間，她趕忙把葉媛媛拉進客廳，拉到沙發(fā)上坐下：“告訴媽，發(fā)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你是誰？”

妻子那邊關心女兒的同時，穿著拖鞋的中年男人，滿臉戒備的盯著林昊。

潛意識里，他心想女兒是被林昊送回來的，女兒眼睛腫成那樣肯定哭過——是不是這家伙欺負女兒？

“我叫林昊，是葉媛媛的朋友。”林昊微笑道。

“朋友？”

男人依然很戒備，上上下下打量著林昊，明顯不信：“媛媛到底怎么了？為什么哭？我想……你應該知道原因吧？”

“因為她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因為她發(fā)現自己記憶中的父母，跟現在的父母長得不一樣，因為……”

“林昊！”葉媛媛突然大聲尖叫。

夫妻二人臉色劇變。

女人慌忙一把抱住葉媛媛，驚慌失措的搖頭道：“寶貝，不要聽別人亂說，我們……”

“出去！”

男人指著大門，對林昊嘶聲吼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里不歡迎你，你要是再不滾我就報警了！”

“叔叔，您可能誤會了，這跟我沒關系，不是我說了什么，而是……葉媛媛恢復記憶了。”林昊語氣很平靜。

“這……”男人傻愣在當場。

“媛媛……”

女人傻呆呆的看著葉媛媛，突然哭著緊緊抱住她：“媛媛，你不能走啊……爸爸媽媽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從來沒虧待過你……”

“媽，我沒有要走，我……我從來沒想過離開你們，我只是……”葉媛媛有點說不下去了。

這一刻，林昊終于知道了葉媛媛的為難。

因為父母對她實在太好了，她深怕自己探尋身世的過程中，會對二老造成巨大的心理傷害。

林昊暗中嘆了口氣，轉而道：“叔叔阿姨，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我知道你們是怕葉媛媛知道真相，知道你們不是她親生父母，她就會離開你們。但是對于葉媛媛而言，養(yǎng)育之恩甚至比親生父母更重要，我保證她不會那么做。那段記憶是她身份的證明，她只想知道自己從哪來，這種要求不過分吧？”

“媛媛……你真的不會離開媽媽？”女人淚如雨下，眼神中帶著祈求。

“不會！媽，我發(fā)誓不會！”葉媛媛同樣在哭。

“媛媛，我們……”

葉爸爸沉痛的低下頭，滿臉愧疚：“我和你媽犯法了……”

為什么他們不希望葉媛媛知道真相？

為什么情緒那么激動？

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擔心女兒離開他們，但還有另一個原因。

沒錯！

葉媛媛不是他們親生女兒！

關鍵在于……他們是花錢買的！

這也是為什么，葉爸爸聲稱自己犯法了。

當年他和妻子結婚幾年，妻子卻一直沒有懷孕，那個年代醫(yī)術很不發(fā)達，沒人懂治療不孕不育。

于是，葉東材跟妻子一合計，就想著去買一個孩子。

這在那個年代很常見。

通過一些途徑，他們終于找到了賣家，對方當即開出價格。

男孩四萬。

女孩兩萬。

幾萬塊錢放現在不算什么，放在那個年代卻是大數目，葉東材根本沒那么多錢，最終東挪西湊也只湊了一萬。

“媛媛……我們當時雖然是想要男孩的，可是自從你來到家里，真正在一起生活之后……”

葉東材深怕葉媛媛誤會，有些哽咽的解釋：“我和你媽都把你當成寶貝，你就跟我們倆的命一樣！”

“爸，您不用解釋了，我都知道。”

葉媛媛身為大律師熟知法律，但她很清楚這種事放在那個年代，根本不像現在管得這么嚴。

她只會恨拐賣她的人販子，絕不會恨把她捧在掌心，對她視如己出的養(yǎng)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