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頭不敢再上前了，他看王陳剛情緒如此激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吳記管事嚇得淚流滿面，哭得面型扭曲：“大人……救救我啊……我……我還不想死……”

鎮長強行保持鎮定，對王陳剛道：“本官一向公正嚴明，你若有冤屈，本官一定會為你洗刷，你若想鳴不平，本官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你不妨說一說，你有什么不滿，什么冤情。”

王陳剛指著曾悅欣道：“都是她——都是她——人小心卻毒，是她逼我走上絕路！”

這邊鬧出來的動靜很大，許多街坊鄰居都涌進來看是怎么回事，聽見王陳剛這么說，大家的目光都集聚到了曾悅欣那里。

這就讓曾悅欣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若是她不反駁，承認是自己對不起王陳剛，那她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長時間內受盡大家的唾罵，若是她反駁，與王陳剛爭論分辯，王陳剛可能會在情緒激動之下奪去吳記管事的性命，大家還是會怨曾悅欣白白害了一條性命。

曾悅欣略加思索，就選擇把這個問題拖過去，轉移重點，她道：“我和你有過節有矛盾，關吳記管事什么事？你無緣無故在人家臂膀上開兩個血洞又算怎么回事？”

她沒有分辯她和王陳剛之間的矛盾，把重點轉移到了王陳剛和吳記管事之間。

緊接著，她又道：“你這么沖動，自己是爽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老娘？”

王陳剛的臉色微微僵住。

“你老爹死的早，你娘的身體不好，在街上撿爛菜葉子才把你養這么大，你死了沒事了，她怎么活下去？你忍心讓她留在這世上受人唾罵受人報復嗎？”曾悅欣繼續道。

鎮長趁機讓捕頭去把王陳剛的老娘找來。

那是一個身量瘦小佝僂的老太太，她瞇縫著眼睛，似乎什么都看不太清。

好不容易把松弛的眼瞼撩起來，看清了眼前的場景，王老太太驚得怔愣了片刻，接著聲音沙啞綿軟地呼喚道：“剛啊……我的兒，你是在干啥啊……”

王陳剛的眼睛更紅了，渾濁的淚水沿著他粗糙的臉龐流了下來：“娘，我對不起你，這輩子是沒機會了，下輩子……我下輩子再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王老太太咳嗽了好幾聲，才喘著氣艱難地道：“兒啊，放開人家，回來吧，咱安安生生過日子，娘給你煮疙瘩湯喝，你快回來吧……”

王陳剛放聲痛哭：“娘，我回不去了，我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

“有……啥都有，”王老太太堅持道，“兒啊，只要活著，就什么都有，你回來，娘給你做一鍋疙瘩湯，給你洗洗衣裳，你吃飽了，睡一覺，明兒再起來干活兒，慢慢兒就啥都有了……兒啊，你快回來，你回來，娘看見你，就覺得日子過得高興……”

在場的人都紛紛撩起袖子擦眼淚，這王陳剛要是真的殺人了，可苦了他這老娘了，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他養大，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得白發人送黑發人。

鎮長給捕頭使了個眼色，捕頭趁著王陳剛的注意力全在他娘那邊，悄無聲息地從側面抄過去，一把將他手中的匕首奪了過來，剩下的捕快一擁而上，合力反剪王陳剛的雙手，把他按在了地上。

吳記管事大難不死，腿早就軟得不成樣子，被他幾個兒子架著，腳步虛浮地往外挪。

“大夫，大夫——快叫大夫——”吳家人一面捂著吳記管事肩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一面高聲喊道。

曾悅欣被留下問了幾句話，她的所作所為沒有觸犯任何法律條文，沒留多久就被放了。

她同情王老太太，卻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她不下狠手，那今天站在王老太太位置上淚流滿面的，恐怕就是曾家和了。

曾悅欣不是救世主，剩下的事她管不了，也沒有心力去管，便早早從嘈雜的漩渦中退出，和曾志遠一起回了家。

后來鎮上的事漸漸流傳回了清水村，王陳剛把房子抵給了吳記管事，王陳明也因為資金流動出現了問題，被從錢莊里趕了出來，沈氏無處可去，跪在曾志平家門口請求和好，曾志平拒不見人，沈氏只能硬著頭皮回了并不歡迎她的娘家。

曾家重新歸于了平靜。

一日上午，江皓澤和江曉巖路過河邊，看見了正在洗衣裳的曾悅欣和何照山。

兩個人把兩籃子衣裳放在一邊，蹲在河邊，一起往水面上看。

何照山眼睛一轉，壞笑著把曾悅欣面前的河水攪出了層層漣漪，把她的倒影都給攪散了。

曾悅欣正看得入神，被何照山搗亂，氣憤地沖何照山飛過去一個眼刀。

何照山收到眼刀，卻像吃了蜜一樣笑得甜滋滋的，兩排牙齒在陽光下白得發亮，亮得讓江皓澤感覺刺眼。

曾悅欣看何照山還在笑，撩起一捧水潑在了何照山臉上：“還笑！笑什么笑！”

何照山被水潑得閉上了眼睛，清澈的河水分成許多流順著麥色的臉龐流了下來，他睜開眼睛后，用他比曾悅欣長一截的手掌捧起河水，要對著曾悅欣潑過去。

曾悅欣忽然瞪起眼，威脅何照山道：“你敢！”

何照山被曾悅欣一呵斥，捧著河水的手掌真的卡在空中不動了。

曾悅欣見狀伸手猛地推了何照山的手掌一把，把他自己手里的河水也揚到了他的臉上，然后哈哈大笑起來。

何照山再次閉上眼睛，又睜開，一臉的不可思議和無可奈何。

曾悅欣笑個不停，但是良知還在，她從袖中拿出一方手帕，幫何照山擦臉：“別生氣，別生氣，我幫你擦。”

江皓澤看著，心里莫名很不舒服，有些焦躁，有些不痛快，以至于他一向波瀾不驚的臉色也變得有些沉。

江曉巖看見這場景，心里也不舒服，他婉桃姐是一定要成為他嫂子的，絕對不能插在何照山這坨牛糞上。

他掂起腳尖，高高地揚起手，遠遠地喊道：“婉桃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