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中了秀才，咱家的地就不用交稅了，人家聽著秀才的名聲會搶著跟家里攀親，以后弟弟侄子的親事都會更好說。這多好的事兒啊，別人家求都求不來，咱們曾家祖宗保佑，給咱們家帶來了好運氣，讓我碰見了這種千載難逢的好事兒，咱們得好好兒珍惜這機會啊……”

“那你就自己攢錢去打通門路，在這兒跟我說這么多干什么？”曾家和打斷曾志平的滔滔不絕。

劉氏也道：“志平啊，家里的情況你知道的，實在沒有多少錢，雖然都很想讓你中秀才當官，但也是有那份兒心意沒那份兒能力，你還是自個兒努力吧，或者問問沈氏家里，她家不是做小買賣的嗎？讓她回娘家要點兒錢，不就不用發愁了？”

曾志平道：“沈氏家里就是個賣包子的，每天起早貪黑也就賺個辛苦錢，根本拿不出多少錢，還不如咱家呢，咱家好歹還收了黃家十兩銀子的賠償呢，加上家里的房子和地啥的也就夠了，爹娘放心，等我中了秀才，可以給人家作保收錢，身價翻倍教書的工錢增多，朝廷還會定期給廩膳費，來錢的門路就多了去了，家里的房子和地肯定能贖回來�！�

曾家和聽到這里，嘴角露出冷笑，合著這是聽說家里要到了賠償的銀子，急惶惶地先惦記上了。

那賠償的銀子是曾余勤丟了做人的臉面，當活王八被人家嘲笑換來的。曾家和還要用那筆錢，給曾余勤找個好點的媳婦以示安慰，這曾志平可好，回家一趟三言兩語就想把那十兩銀子一鍋端了，還想把家里的房子地都帶上一起卷走，真是臉比揉面盆都大，心比鍋底都黑。

曾家和瞪著曾志平道：“你的野心可真是大，那十兩銀子是賠來給你侄子娶媳婦的，都給你，老曾家下一代找不到媳婦，干等著斷子絕孫嗎？還把房子地給你，一家子不用活了？一大家子人就活該餓死來填補你？還把房子地都給你，你怎么不說把你老爹老娘賣了，給人做奴才，換錢來給你鋪路？”

劉氏也道：“志平，娘一直夸你懂事，你現在怎么也這樣了？讓娘有些失望，你說你怎么不體貼體貼家里？你想當秀才，想往外發展，娘也理解，可也得在家里人活得下去的前提下吧？”

“娘，我怎么會讓家里人活不下去呢？咱家可以先把大部分地賣了，留一小部分地種口糧，租著房子先將就著，只要我考上秀才，那大把的銀子都能回來，還會得到更多，咱們不能只看眼前利益，得看得到長遠利益……有句古話說得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咱們現在吃點苦，以后還有大把的好日子等著咱們呢……”

曾志平兩片薄嘴唇一吧嗒，一連串的大道理小情理就都出來了，劉氏被曾志平的長篇大論說得微微愣怔。

雖然劉氏不知道曾志平說得那些到底是咋回事，可也自小被人熏陶，聽人說讀書好，中了秀才好，當官好，現在又被曾志平這么一說，真有點動搖了。她看向曾家和，等待他的反應。

曾家和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是想讓一家老小吃得苦中苦，然后你自個兒帶著婆娘和小崽子去為人上人吧？你這算盤打得可真是妙！我告訴你，不可能！家里沒那么大的本事，你要考就憑你自己的本事去考，家里絕對不會填錢給你去作弊。”

“這怎么能叫作弊呢？只是疏通門路而已，”曾志平解釋道，“爹，您的思想該靈活一點……只要您稍微活泛一點，支持我一把，我肯定能帶著咱們曾家飛黃騰達。”

曾家和不耐煩了，拿著玉米幫子在桌子上砸了一下：“讓家里把給你侄子娶媳婦的錢拿出來，給你去造就是不行！賣房子賣地填補更是想都別想！你就是把嘴皮子說破，我也還是這句話！”

曾志平見曾家和如此堅決，目光變冷，神色變怒：“當初大哥做生意賠錢回家來要，你還動搖了，甚至考慮了幾天就決定幫他抵押，要不是出了后面的事，你就把錢都給他了！為什么大哥可以我就不行？是不是在你心目中，只有大哥才是你兒子？”

“你還有臉說！”曾家和猛地攥緊了拳頭，額頭上青筋暴起，“我以前把你看成家里的門面，看成最讓我驕傲的兒子，可你后來都干了什么事？你大哥從小對你那么好，有什么好的都想著你�？赡隳�？在你大哥最艱難的時候，你不但不幫忙，還設計陷害你大哥！讓你大哥求助無門，滿懷希望地回來，灰頭土臉地離開，獨自面對凄風苦雨！”

“害得我也被你蒙混，誤會你大哥，以至于我和你大哥等我關系，到現在還僵持疏遠！你個孽種，不但沒有悔改之心，還拿當初的事跟我討價還價，你哪兒來的臉說起當初？”

“憑什么怪我？我也是被逼的，如果當初我不那么做，你就把錢給了我大哥，那我怎么辦？我辛辛苦苦讀了那么多年的書，就因為你要幫我大哥而中斷，讓我那么長時間以來的努力都付諸東流嗎？憑什么？你只知道維護我大哥，有沒有想過我怎么辦？”

“你當時就是沒考上秀才，也能謀個教書的差事，和現在還不是一樣？而你大哥，不還錢就有坐監的危險。這平頭百姓進到監牢里，輕則受罪，人變得灰心憔悴，重則丟命，哪個當緊哪個不當緊你分不清嗎？你個白眼狼連你哥的死活都不顧，只顧你一個人的前程。你這樣不顧親情，自私自利，到現在都死不悔改，真是讓我太失望了！”曾家和越說越激動，以至于滿面通紅，眼眶發紅，眼中隱隱有淚澤。

曾志平怔住片刻，讓自己稍微冷靜了些。

現在從曾家和這里是要不來錢了，那不如打打別的主意，硬在這兒跟曾家和爭辯，非要分出個是非對錯來沒有意義。

“爹……我知道錯了，當初是我的不對……可我那時候還小，不懂事兒，誰還沒有個做錯事兒的時候？不能就因為我做錯了一回事兒，就把我這個人一棒子打死吧？這些年，我也是日日夜夜地悔恨，悔恨當初不應該那么對大哥……”曾志平說著擠出了兩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