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桐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著,她害怕那個不爭氣的自己又會跑出來,把之前所有的決心都打敗,她沒有不承認自己還愛著簡濤這件事情,只是當這個事實被這樣從另一個人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她害怕了,就像做賊心虛,或者掩耳盜鈴。
“您您沒事吧,我不說了,不說了”
田雨桐的樣子把小梅嚇壞了,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不停地認錯,可是她越是道歉,田雨桐的眼淚就流得越來越厲害,擦都擦不完。小梅坐在對面不知所措,好像這個時候說什么都不對,除了不停地遞上紙巾,什么也做不了。
“小梅,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出息?”
“沒有沒有。”小梅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我就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喜歡上那樣的人,我也很差勁吧。”
小梅有點聽不明白了,大少爺不是挺好的嗎?喜歡大少爺怎么會差勁呢?
看著小梅迷惑的眼神,田雨桐略帶無奈地笑笑,像是安慰,像是自嘲。
“對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提起了。”小梅小心翼翼地說。
“你不用向我道歉,你只是說出了我一直在逃避的事情,小梅,剛才你說到簡濤的時候,我心里其實還是有一點點開心的,你也知道,之前他對我是什么樣子,你說的那樣的他,我是從來沒有見過,也許是我有些虛榮吧,你那樣說的時候我真的有點高興,但也只是有點而已,小梅,我知道你心疼我,也知道你看著這樣的我們心里著急,但是小梅,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沒什么道理的,不是相愛就可以的,也許你覺得,其實不僅僅是你覺得,也許現在曼曼也是這么想的,覺得既然我和簡濤是相愛的,既然現在已經沒有什么阻攔在我們之間了,那就應該在一起才是合情合理的呀,可是,什么才算真的合情合理?感情的事情,心里的感覺,怎么才算合情合理?我現在不接受簡濤的唯一理由就是我怕了,怕了你懂嗎?我有多害怕那樣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都能做夢夢到那時候,每一天每一天,不斷地重復,不知道他下一刻會變成什么樣子,明明知道他不要,他想逃還那么死起白咧地給,小梅,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很勇敢的人,那樣不要尊嚴地去愛他已經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氣,累了,就不想再折騰了。”
田雨桐說的有些激動,每每回憶起那些日子,心就忍不住疼得一塌糊涂,再多的愛也抵消不了簡濤給她造成的傷害。愛情就像一顆毒藥,初嘗的時候有點甜,迷惑著貪婪的人,后來就變得有點苦,卻又不舍得吐出來,當初的田雨桐不就是這樣嗎?最后是簡濤狠狠地在自己肚子上打了一拳,把已經咽下去的毒藥吐了出來,那一拳真狠,打得她眼淚直掉,再也不敢去碰那顆像糖一樣帶著魅惑甜味的毒藥。
田雨桐抹著眼淚,自己終究是不夠堅強,過了那么久,也沒有辦法對那一段早已過去的時光坦然相對談笑風生。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會提了。”小梅沒有辦法面對田雨桐的眼淚,如果跟大少爺在一起那么痛苦的話,如果看見大少爺就會勾起那些不美好的記憶的話,那么,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也許她說的對,就算再多的人認為他們應該怎么樣,應該在一起,也代替不了她自己心里最最真實的感覺。
“呵呵,我是不是嚇著你了?吃吧,多吃點,下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找借口把你約出來呢。”
小梅剛想說“如果是見您的話大少爺不會有什么意見的”,想到田雨桐不喜歡別人提起大少爺,就把這話爛在肚子里了。
“您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還沒仔細想過,工作的話也廢了,哈哈,你看我,又往自己臉上貼金,什么工作不工作的,也沒正經干過,就是吃曼曼的軟飯罷了。”
“您別這樣說,您那么優秀,人中龍鳳,怎么能這么說自己呢?”
“你哪學來的詞啊,還人中龍鳳……”田雨桐噗嗤一下笑了,眼角還掛著淚水。
“人家不會用詞嘛,您不要笑話啊。”小梅不好意思了,文化程度低一直是讓她自卑的地方,好不容易憋出一個詞,竟然還用錯了,真是丟人啊。
“我才不笑話你呢,覺得我們小梅特別可愛呢。”
“真的嗎?可不許笑話我,我那么笨,被笑話了也聽不出來的。”
“你還笨,我看你精著呢,誰都占不了你的便宜。”田雨桐頓了一下,又說,“小梅,你有沒有想過,再去讀點書?”
“讀書?我腦子笨,讀不進的。”小梅笑著擺擺手,都多久沒碰過書本了,還學習,再說學習要學費的,而且讀書的話就不能繼續工作了。
“小梅,你能告訴我你學歷是什么嗎?”田雨桐問著,心里開始盤旋起一些事情。
“啊?其實我不知道學歷什么的,初中讀完就出來了,好像本來應該有個什么畢業證的吧,但是我都沒有。”
田雨桐一直都知道小梅學歷不高,但是沒想到那么低,農村里出來的女孩子都是這樣嗎?沒讀多少書,讀的時候也沒學到什么,就被丟到這個競爭如此激烈的社會上。田雨桐皺著眉頭,陷入了深思。小梅不知道田雨桐怎么會突然皺起了眉頭,她是在想什么,還是自己剛才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嗎?
“小梅,你是因為學歷低才做傭人的嗎?”田雨桐小心翼翼地問。
“恩,出了我們村才知道,什么工作都要學歷,如果是男孩子,還能干點力氣活,我從小人就長得瘦小,人家老板就更看不上我了,就怕我做不了事。”
“就沒一個地方要你,收銀什么的不要力氣吧。”
“恩,是啊,可是剛來的時候,別人總嫌棄我是外地的,手腳也不麻利,再說工資很低,只能勉強維持個生活,我們出來都是為了掙錢,如果掙不到錢,那出來也就白出來了,而且那種工作看起來輕松,其實很累,一站就是一天,到住處的時候腿累的只想躺床上動都不想動了。”
“原來這樣的工作也那么辛苦。”田雨桐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是啊,像我們這種文化的人,只能找那樣的工作,累不說,工資還低,回家的時候給不了家里錢,和我一起出來的幾個小姐妹就覺得納悶了,為什么同樣是出來做事,有的人就能拿那么多錢回家,而我們就是那么一點點,后來才知道,她們出來都是做那事的,人不累,來錢快,就是說出去難聽。”
小梅說到這里,田雨桐也差不多猜得出來是做什么了,這種事情聽起來也不是什么聳人聽聞的大事,但是第一次從那么親近的人的嘴里說出來,怎么都覺得不舒服,一想到小梅曾經站在那個界限的邊緣,背脊不由得發冷。
小梅好像沒有看見田雨桐的表情,繼續說:“后來才知道,大多數人出來后都是做這個的,一開始可能是迫于無奈,后來就是想干了,做的時間久了,也就沒有什么丟不丟臉的了,誰還愿意去做又臟又累錢又少的活,更何況過年回家,家里人也是只看我們拿回去多少錢,至于這錢是怎么來的,就不是他們關心的了。”小梅說到這兒的時候,明顯的傷心難過,那是她剛剛開始長大,但其實還只是一個孩子的時候的記憶,一點都不美好,甚至沒有一點點溫暖,田雨桐聽得覺得心酸,小梅幾乎不說起自己的事情,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吧,和她比起來,自己是多么地幸福啊,雖然這種比較并不道德。
那后來怎么了,有沒有去做那種事情,田雨桐很好奇,卻又不敢問,她是愿意相信小梅沒有做過那種事情的,但是在那種環境氛圍之下,誰說的準呢。
小梅好像看的明白田雨桐的心思一樣,說:“也許這就是命吧,就在我走投無路也打算走上這一條不歸路的時候,看到一個招工廣告,給的錢還挺多,也不管其他的,我就報名了,后來的事情您也都知道了,能遇見您,真是我的福氣呀。”
小梅感慨著,人生有時候就是這么神奇,一下子出現一些什么就會毫無預兆地變成重要的轉折點。自己的那些小姐妹,每天都在做著皮肉生意,看似到了年紀就帶著一筆錢會老家找個老老實實的人過日子,但是那段經歷,終究是會成為烙印在生命中的印記,洗刷不掉,而自己,和她們比,是不是真的太幸運了?
知道小梅沒有做過那種事情,田雨桐的心一下子落回到肚子里,而小梅跟她說的這些經歷,更加堅定了她要做那件事情的決心。
“您看,我又啰嗦了。”小梅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尷尬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