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鐘大夫,請等一下。”田雨桐叫住他
“大少奶奶還有什么事嗎?”
“小梅的手燙傷了,麻煩鐘大夫看一下。”
“大少奶奶,不用了,我沒事是的……”
田雨桐并沒有理會小梅說的話,對鐘大夫說:“一會幫小梅處理完后可以直接走了,不用再和我們說了。”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朦朧著眼睛,揮了揮手,示意小梅和鐘大夫下去吧。跟了田雨桐一段時間,小梅自然對她的意思心領神會,便說:“那就麻煩鐘大夫了,請跟我這邊來吧。”
小梅和鐘大夫走了,簡濤一直站在一邊,從田雨桐睜開眼睛說話開始,他就一句話都沒有。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表情去面對她。真希望一切只是幻覺,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可是田雨桐脖子上一塊塊觸目驚心的紅色斑塊卻讓提醒著他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
他想說“你好好休息吧”,但卻說不出口,只是抱歉地看著她,很長時間,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小濤,我們好好地談一談好嗎?”田雨桐喊住他,第一次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這樣叫他。
簡濤握著門把手的手就僵在了哪里,她想和自己談什么?剛才的事嗎?還是以后的事?可是無論她想說什么,他都不想聽,此刻的他,只想快點逃離,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卻是真的畏懼了,總覺得未來有他不想面對的東西。可是他的腳卻聽話地走回來,完全不顧及他的意志。
簡濤一點點地走過來,在有一點點靠近的時候,田雨桐突然說:“別過來。”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不似剛才面對鐘大夫時的淡定,眼神也有些飄移,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她的手緊緊地攥著被子,說:“你坐那邊就好,我說話聲音會大一點,你應該可以聽清楚。”
簡濤有些難過,她是在害怕自己嗎?看著田雨桐躲閃自己眼神,他從來沒有如此后悔過,他傷害了她,以那么真實的方式,而她什么都沒有做錯。
簡濤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等待著田雨桐開口。可是又是很長時間的沉默,兩個人都低著頭,不看彼此。簡濤覺得此刻的時光對他來說可謂煎熬,他寧愿田雨桐打他罵他,也好過現(xiàn)在這樣的沉默不語。
“對你來說,我是什么?”許久,田雨桐終于開口。
簡濤以為那一片刻的沉默會是永久,雖然他期待著田雨桐說些什么,可是當她真的開口的時候,他又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在別人眼里,她是他的妻子,可是自己有把她當妻子看待過嗎?
“說說吧,我們兩個人,心里都積蓄了太多的隔閡,倒不如今天都說出來,什么顧忌都不要,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不是也希望在一點結束這種生活嗎?”
簡濤還是不說話,他怕自己一開口又說錯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說,那我問你回答好了。”
田雨桐以為簡濤這次也不會說什么,沒想到他馬上答應了。
田雨桐閉上眼睛,她得想一想問些什么,其實她只是一時說了那樣的話,并沒有什么想問,那個有很多疑惑的田雨桐,那個對簡濤充滿好奇心的田雨桐,那個一心想走近他的心里幫他一起分擔的田雨桐,她自己都害怕了。
簡濤等了一會,也沒有聽見她的聲音,抬起頭看去。她閉著眼睛,可是肯定不是睡著了,她在想什么?萬一問了自己回答不了的問題怎么辦?
“小濤……”
“……恩。”簡濤有些不習慣,田雨桐對他的稱呼向來生疏,一下子如此親昵有些奇怪,可是不知為什么,他卻覺得心里暖暖的,似乎她總是那么叫著,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你當初為什么要娶我?”
“他們讓我娶的,我就娶了。”
“你什么時候是那么聽話的人了,你說不娶,他們也不可能逼著你,就算逼,你也不一定就范。況且,當時我爸爸那么反對我們的婚事。”田雨桐回憶起結婚前地場景,雖然時隔才不過幾個月時間,可是為什么覺得已經(jīng)過了很長很長時間,因為在這場無愛的婚姻里,一直都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才覺得度日如年嗎?
“如果我說,是為了報復,你會不會覺得很幼稚?”
“不知道,但至少,不是很好。”
“我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么想的,其實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挺對不起你的。”
“對不起我?”
簡濤勉強擠出一個抱歉的笑容,說:“所有的一切,本是我們家自己的事,可是卻把你牽扯進來了。”
“把我牽扯進來的是你爸爸和我自己。”
“我經(jīng)常會想,如果我當時堅持了,如果我不是有了那么幼稚的想法,所有的一切會不會不一樣,而你也不比在這個大圈子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你知道,我心里喜歡的是安雨桐,我喜歡她,我愛她,她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全部,我愿意把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東西都給她,我愿意幫她把所有的不幸都擋在身后……”
田雨桐皺了下眉,她是讓他說了,可是他也不能在她面前訴說對另一個女人的愛戀吧。
簡濤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己這么說有什么不妥,也沒有看到田雨桐一閃而過的悲傷,繼續(xù)說:“我跟她在一起,整整六年了,人的一生中,能有幾個六年?他要反對我們,干嘛不一開始就站出來?偏偏要在我們在一起那么多年后硬生生地介入進來,后來我知道,其實對于我的婚事,他早就有了打算,無論我和誰在一起,到最后都會被他拆開。你是他幫我選定的妻子,門當戶對,在他眼里幾乎無可挑剔,可是他忽略了最最重要的一點,我不愛你。”
“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不愛你……”這四個字就像一把重重的榔頭,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敲擊著她的心臟,可是她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她希望這一次不要有始無終,她想把所有的話一次性說清楚,不然的話,她真的害怕以后的生活會壓得她難以呼吸。
“那天相親的生活,我故意來晚了,我就是想把最差的印象留給你,當時你的父親明顯地表現(xiàn)出了不滿,我以為我成功了,而且,當時你也的確有點討厭我了吧,可是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突然說要嫁給我,我也嚇了一大跳,但終究以為你只是在說氣話。”
“你當時是不是以為我瘋掉了?”
“這倒不至于,想著也是大小姐脾氣上來了,包括你后來堅持要嫁給我,和我打賭,我都覺得你是在賭氣。你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受不了我對你的輕佻,為了爭一口氣和家里人置氣和我置氣也是很正常的,這種女孩子我見多了。可是我沒想到你會和我說你愛我,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是愛我的。”
“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為了賭氣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田雨桐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覺得心痛,她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詞來形容自己的情緒,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讓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當初足夠堅持,你根本就不可能被牽扯進來。”
田雨桐的心一點點地涼掉,事到如今,他還是認為自己只不過是被牽扯進來的而已。
“她消失后,我找了她很長一段時間,可是就算我有挖地三尺的本事,我也找不到她。別人都說我們簡家在海城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可是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身上的所印刻的簡家大少爺,意味著什么,我不能守護自己心愛地女人,我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婚姻,就連她躲起來了,我都找不到她,我不知道她一個人該怎么辦,可我只能干著急,我什么都做不了。在別人眼里榮華富貴的記號,在那一刻成為負擔,我從來沒有那樣討厭過自己的身份,那一段時間我常常想,如果我只是我,那么事情會不會簡單很多。我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不用考慮什么門當戶對,不用成為利益互贏的工具。”
“你怎么把自己說的那么可憐,如果你只是你,那么她還會和你在一起嗎?如果你生在普通人家,要為一家人的生計奔波,你還有什么資本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簡濤尷尬地笑笑,他知道田雨桐說的沒錯,那些所謂的有錢人的煩惱,在很多時候看起來是很矯情做作的,可是他是真的難過,真的難受到窒息。現(xiàn)在依稀記得他發(fā)現(xiàn)安雨桐突然不見了是怎樣的心情,痛之入骨,不可與人言說。
“繼續(xù)吧,說說你是怎么利用我報復他們的。”田雨桐淡淡地說,似乎只是在聽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簡濤抬頭看了看她,她的表情依然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緒。
“后來我就想著既然他非要我娶你,那么我就什么事都和他對著干,他要我往東,我偏偏要往西,而我,也的確不像讓你牽扯進來,其實不管他要我娶的那個人是誰,是不是你,都一樣,我雖然惡名在外,但也不至于要讓其他人的幸福陪葬,雖然我覺得所有和我門當戶對的人都差不多,可能都無法選擇自己要的幸福,可是我至少不希望你們的幸福是毀在我手里的。所以,我一直抗拒著你,我想把你往外面推。”
“可是,我還是不要命地撞了進來,是嗎?”
“老實說,那樣的你讓我覺得可怕,我以為你只是賭氣,只是不甘心,沒想到你竟然那么堅持。所以我當時有了一個很壞的念頭,我想,既然他非要我接受他幫我選擇的婚姻,那我就接受好了,我要讓他看看,我是過的有多么地不幸,我就是要他后悔,要他為他自己所做的所有事情后悔。可是,我后來又猶豫了,我當時只是一時沖動,而那個想法太邪惡了,我覺得自己怎么也變成了那么討厭的人。”
“所以你才會在最后問我,是不是我自己愿意的。”
“恩,直到那一刻,我依然堅信你只是在賭氣,你要把你認為所受的屈辱連本帶利地還給我,我以為你會在結婚那天甩掉我,讓我成為海城的笑柄,可是你一直沒說什么,所以我問了,然后你的回答讓我所有設計好的劇本都作廢了。當你說你是心甘情愿的時候,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我無論怎么努力都控制不了的,所以,我就接受了,反正我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心愛的人,而你,也是自己跳進這個是非之地,我就是這么想的,這樣自以為是地自欺欺人,不斷地麻醉自己,告訴自己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與我無關,你以后所有的不幸都與我無關。”
“你倒是挺有阿Q精神的。”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們不能再將錯就錯了,到此為止,好不好?”簡濤幾乎是哀求著說。
“不好。”田雨桐很干脆地拒絕掉。
簡濤看著她,他看不明白眼前的女人,為什么事到如今了,她還那么堅持,而他也一直想不明白,她到底愛他的什么。曾經(jīng),他以為田雨桐可能和大多數(shù)女人都一樣,在簡家巨大的財富面前,選擇了違背自己的感情,可是這么長一段時間下來,真的沒發(fā)現(xiàn)她是看上了他們家的錢,而她總是口口聲聲地說愛他,而她所謂的愛又是什么呢?
“簡濤,你不是個壞人,”田雨桐淡淡地說,“但也不是什么好人,至少不是大好人,我討厭你,也怨恨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你像拖著一條狗一樣在走廊拖著我往前走……”
田雨桐說著說著哽咽了,就算再怎么努力偽裝,她也控制不住臉上難過到令人心碎的表情,緩和了一下情緒,繼續(xù)說:“可是就算那樣,我還是愛你,我就是愛你,但應該早晚有一天,我會不再愛你吧,我也希望那一天早一點到來,我也想讓一切快一點結束,這樣的生活,我也很累,可是,現(xiàn)在的我,雖然是這個樣子,可是心里還是愛著你,所以,在我還愛你的生活,我沒辦法放手,就請你等一等吧,反正這段日子也熬過來了,就請你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到我不愛你的那一天吧,然后,我們兩個都解脫了。”
田雨桐一口氣說完,微笑著看著簡濤。簡濤也看著他,他真想說:“你這又是何苦。”可是他說不出來,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話語,就一直坐在,雙手交叉支撐著下巴,似乎在等待一場宣判。
又是許久的沉默,田雨桐說:“我累了,你能出去嗎?”
簡濤愣了一下,這個房間讓他感到窒息,他不是應該如釋重負嗎?可是為何腳上似乎綁了什么重物,感覺沉重地邁不開步子,他的心似乎在和他說著什么,嘀嘀咕咕,可是聲音太小了,他聽不清楚。
他只是“哦”了一聲,讓她好好休息,慢慢地走出去,輕輕關上門。
田雨桐拉過被子,蒙住頭,為什么此刻,她依然不肯松手,這樣的自己,好討厭。什么時候開始,愛他,變成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事,愛,會疼,不愛,也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