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輕輕一碰,邵云朗便放開了顧遠箏。
他確實很想顧遠箏,邵云朗一向不屑于遮掩自己的心思,面對其他人也就罷了,在這個人眼前,他不必也帶著面具。
親上去的時候有些沖動,卻也不后悔,而且……
“味道不錯。”他懶懶抬眸,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還點評道:“挺甜的。”
顧遠箏笑了,要不是這人耳根和脖頸都紅了一小片,他真的都要信了。
“殿下。”指尖輕輕摩挲過邵云朗的唇,瞳色深沉如打翻的墨跡,顧遠箏低頭,“這是殿下給的賞賜嗎?未免太過敷衍……”
有白檀冷淡的氣息縈繞在兩人鼻息間,邵云朗眼睫一撩,勾唇笑道:“既然是賞賜,好壞你都受著就是了,還挑什么?”
指腹下的唇溫熱柔軟,顧遠箏很輕的笑了一聲。
“殿下說的是……”他親了親邵云朗的唇角,“禮尚往來,在下也該還禮才是。”
他偏頭輕柔的吻上邵云朗的唇,原本也只是輕輕觸碰,但邵云朗驟然急促的氣息淺淺的繞在唇畔,還有不甘示弱的回應都說不出的蠱惑人心。
他便更舍不得放開了,抬手按住邵云朗后頸,安撫小動物般摩挲了兩下。
被他這么輕輕一觸,邵云朗脊背一麻,也不知怎么的,牙關一緊,咬的顧遠箏哼了一聲。
嘗到嘴里的血腥味,邵云朗趕緊推開顧遠箏,兩人本就吻的青澀緊張,哪成想還能見血,邵云朗一時間哭笑不得,捏著顧遠箏的下巴去看他下唇。
“親就親了,動手動腳的干什么,遭報應了吧。”他一邊說一邊點了點那嫣紅的唇瓣,“奇怪了,有點腫,沒流血啊?我怎么嘗到……”
他話還沒說完,鼻間驟然一涼。
“殿下……”顧遠箏眼底暗涌的情緒尚未平復,又添幾分愕然,“你流鼻血了。”
邵云朗:“……”
淦!這也太丟人了!要命的老山參烏雞湯!
五殿下生平初嘗了風花雪月是何滋味,竟然以一管鼻血草草收尾,頓時尷尬的險些用腳趾挖個地道,就此爬出顧家。
對上顧遠箏暈出笑意的眼睛……
不,他要爬出雍京!
眼見著邵云朗就要爬樹逃跑,顧遠箏強壓住笑意,拉著邵云朗的手腕把人帶回臥房處理那煞風景的鼻血。
邵云朗前傾著身子坐在椅子上,滿面郁色的捏著鼻子,顧遠箏用冷水浸過布巾后,貼在了他的額頭上,用手幫他扶著。
殿下悶聲道:“這雞湯喝的,好像小爺急色鬼上身了一樣。”
“殿下回宮后喝些清熱消火的茶水……”顧遠箏頓了頓,又笑著說:“我保證,明天醒來就忘了這件事。”
按著的那顆腦袋猛地抬頭,邵云朗哼了一聲,“快點忘了,明天我再來找你,重親一次。”
顧遠箏失笑道:“那明日我便恭候殿下了,還流血嗎?”
“唔……好像止住了?”他說著抬起頭。
顧遠箏捏著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見邵云朗鼻梁硬是被自己捏出了個紅印,便放輕動作給他揉了揉,“不流血了,給你備了溫水,殿下整理一下。”
邵云朗去里間洗了臉,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衣襟上有沒有血跡,確認沒蹭到衣服上,這才理好袖子準備出去,卻聽到外間傳進來一道沉肅的男聲。
“阿遠,白日里洗漱,怎么還要了溫水?去了兩日太學,便如此嬌貴了?”
邵云朗僵祝
隔著屏風,五殿下鬼鬼祟祟的探頭看了一眼,正見一背影頎長挺拔的中年男子,背對著他坐在椅子上,顧遠箏在這人面前恭敬的垂著手聽訓,卻在男人低頭喝茶時,看了眼邵云朗的方向。
視線一對上,顧遠箏無聲的做了個口型。
邵云朗也知道現在著實不是當面拜見顧相的好時機,哪有人第一次遞拜帖就遞到主人家后院的,看著實在更像被捉了奸。
他在此處進退維谷,顧相卻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回頭看了一眼,嘴里還問著顧遠箏,“屋里藏人了?怎么盯著屏風都能含情脈脈的?”
顧遠箏還未想好應對之策,他爹已經起身走向了屏風。
幸而五殿下和顧遠箏還算有些默契,辨出顧遠箏說的是窗戶,便一早翻了出去,溜之大吉了。
見內室沒有人,顧遠箏松了口氣,又有些悵然若失。
若不是他爹突然來了,他本是打算就此讓邵云朗認清兩個人的關系的。
這下好了,貓兒嘗到了腥,卻沒讓他摸到肚皮,只能等下次了。
……
從相府翻墻出來,邵云朗又折回了織金河,打算在這里逛一圈,做出整天都在這里的假象,然后再回宮。
今日冬至,哪怕是平日里浪蕩慣了的紈绔也有一大半被長輩拘在了家里,客人一少,長街便顯出了幾分冷清。
繞過街口那棵繚繞著香火的百年古柳,邵云朗腳步一頓,猛然發覺有些不對。
就算沒有客人,但秦樓楚館總該有些迎客聲才對,但此時街上眾人卻行色匆匆,二樓也沒有平日里攬客的鶯聲燕語。
轉過街角,他便明白這是為何了。
披甲執銳的一隊禁軍正等在他離開的“墨月樓”之下,為首的將領一手扶劍,還在來回踱步,見到邵云朗后便是神色一松,大步上前拱手道:“臣姜沛,參見五殿下。”
“姜統領免禮。”邵云朗皺眉,“我不過出宮游玩半日,怎么還要勞動各位將軍接我回宮嗎?”
姜沛聞言只是恭敬的笑,“殿下,臣等也是才到這墨月樓,前來相迎也并無他意,只是陛下急召您回宮,有件要詢問殿下。”
什么樣的“要事”會出動禁軍?便是特別緊急,派遣內侍便足夠了,禁軍出現在此處更像是要將他“羈押”回宮。
邵云朗先是垂眸仔細回想了自己這一個月以來都做了什么,卻沒得出個頭緒,他這一個月都在景華宮禁足,今日剛被放出來,做的最混賬的事,大概就是“偷香竊玉”。
思索無果,他也無法先想出應對之策,只得上了馬車,等回了宮中再做打算。
誰知真等那寫了“要事”的密折摔在他面前,邵云朗卻只覺得遍體生寒。
他拿著那道密折,手不可抑制的發抖,像是被一張看不見的網嚴嚴實實的纏縛住,被無數雙手推搡著沉入冰封的湖,在掙扎時卻又發覺自己的腿上還墜著塊千鈞重的石頭。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1慶安帝滿目嫌惡,自他身體愈發虛弱以來,邵云朗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咆哮的這么有底氣,“你從黑市重金收買地坤,又轉送至青州諸多官員手上!邵云朗!你,想干什么?1
承云殿上,那少年縱然是跪著,卻仍挺直著背脊,他眉骨上還有一道奏折劃出紅痕,眉梢處已經見了血,細細的殷紅滑下,竟像落了道血淚。
那張深邃俊美的臉卻反而因此更添幾分狠戾,邵云朗抬眸,眸中情緒翻涌如潮,他咬牙太過用力,不知道磕碰到了哪里,唇齒間漫出一股血腥氣。
半晌,他和著血腥味吐出一句話:“我……兒臣確實從黑市買過八個地坤,這八人被歹人販賣至雍京,兒臣便暗中將他們買下,遣送還鄉,并無轉送。”
“你還是做好事了?”慶安帝仿佛聽到了莫大的笑話,他咳了幾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冷笑,“那你說,歹人是何人?”
邵云朗闔眸,他知道便是說出邵云霆的名字,慶安帝也不會相信,畢竟那是他一向引以為傲的長子。
“賊首便在父皇左右。”邵云朗沉聲道:“父皇可命刑部對那八人追查盤問,總能發掘出蛛絲馬跡。”
“你當朕是蠢的?1慶安帝一拍御案,喝道:“賀端,將那地坤帶上來!朕今日便讓這逆子死了這條賊心1
賀端應了一聲,小步細碎的踏進偏殿。
大殿上一時只余下慶安帝沉重的呼吸聲,像一只年久失修的風箱。
殿外風聲呼號,有女人哭訴哀求的聲音隱隱入耳,邵云朗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那是端妃在殿外。
指甲刺進掌心,邵云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只憑這密折上的一面之詞,并不能給他定罪,他們能上折子陳情,身在青州的嚴耀也上折澄清,而黑市那邊,若不是有十分把握,他也不會買出這八人。
說到底,這誣陷本就是子虛烏有,倉促間如何捏造證據?
但那隨著賀端走出側殿的男子,卻讓邵云朗一愣。
那人赫然是八名地坤之一,他畏畏縮縮的走進大殿,看到邵云朗后,便噗通一聲跪下了。
這人按理說是不認識邵云朗的,此時神色卻十分詭異,似畏懼,又似憤恨,他眼神飄忽著,就是不敢對上那淺色的眼瞳。
他跪著向前膝行了兩步,對慶安帝叩首道:“圣上,就是這位公子!是他在清夢樓仔細挑選了我們幾人,將我們送到了青州。”
“是他!讓我們八人仔細伺候那幾位大人,搜集那幾位大人的私事,待到來日征北將軍起事時,以作……作要挾……”
邵云朗霍然抬眸,寒聲道:“一派胡言!父皇,將軍他……”
他轉而對上慶安帝那雙渾濁的眼睛,卻驀然捕捉到了其中近乎灼熱的殺意。
他終于恍然大悟,對他這個父皇來說,證據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慶安帝要的是嚴耀手中的兵權,要的是嚴耀的命。
而他那最得意的兒子邵云霆,今日終于將這把刀,遞進了慶安帝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