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邊上吹起陣陣山風,陸淮起的玄色大氅迎風鼓起,他伸出手將寧遲的手臂抓住。
薛粲悠然的坐在馬背上,看著這一幕,他眉頭一揚,笑得諷刺又譏嘲,“呵,真是讓我感動啊,沒想到身居高位的陸九千歲也是這么個重情重義的人!”
他說著這話的時候,手上也沒閑著,方才那一箭便是他射的,眼下看著沒能射中陸淮起,反而被他身邊那個下屬給擋住了,他心中有些不痛快,看了眼那已經(jīng)掉了山崖,卻還被陸淮起抓住的寧遲,他眼神一陰,拉起弓箭對著寧遲又射出了迅疾的一箭。
陸淮起正要將寧遲拉上來,耳邊卻聽到一陣猛烈的風聲,他眼神冷了下來,是那薛粲又放冷箭了。
他忙抬劍將那一箭給擊落,可他一手還拉著寧遲,另一手還要騰出來去應(yīng)付那些冷箭,那里就是那么輕松,況且他之前還受過傷。
寧遲看著皺眉,卻又難以幫上主子的忙,那個薛粲的箭術(shù)十分狠辣,力道極重,一箭射中,便深入白骨,劇烈的疼痛讓人不可動彈。他練武多年,這種霸道的箭術(shù)也是少見。
薛粲見陸淮起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下還能接住他的箭,他眉毛漸漸的壓了下來,臉色有些陰森冷酷。
拿著弓箭的手使上了十二分的力氣,他眼神陰鷙的盯著陸淮起,連發(fā)了三箭,箭矢破空朝著陸淮起的后背飛射了過來。
聽到箭矢迅猛迫近的聲音,陸淮起眸光一沉,抬劍將箭矢都砍斷,可緊接著又是三箭射了過來,不僅如此,出了薛粲之外,那些黑甲軍也殺了過來。
在這樣幾重的攻擊之下,陸淮起終是應(yīng)接不住,寧遲見此,臉上劃過一抹重色,他手上使力睜開了陸淮起的手,身子向下落去。
陸淮起臉色一緊,不由往前一步,而身后又是三支箭飛射而來,他在空中幾個旋身躲過,手臂卻也被一支箭狠狠的擦了過去,當即留下一道不算淺的血痕。已是如此驚險,身下卻已是萬丈懸崖,他眼神沉重,一手抓上了崖壁,另一手卻也及時的抓住了寧遲。
寧遲震驚的望著陸淮起,動了動嘴,卻是沒說出一句話。
薛粲看他如此兇險萬分的樣子,慢悠悠的陰笑起來,下了馬背著手朝著崖邊走過去,看到陸淮起之后,他站定了腳步,從上而下的俯視著陸淮起,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之色。
“陸九千歲,嘖嘖,都已經(jīng)受了傷,還這么硬撐著作甚?還不如現(xiàn)在就宣布歸降于我北齊,然后再好好的求我拉你上去,說不準我還會同意救你一命!”
陸淮起聽著他這番得意洋洋的言論,瞇起眼睛笑得輕蔑傲然,“不過是北齊皇室的一條走狗,也值得你這么自得?你可真是容易滿足,你以為高君慎是什么人,那個老狐貍,一旦他得了西梁,得了整個天下之后,像你這樣的走狗小人,還不是一杯鴆酒一卷草席了結(jié)狗命!闭f完,他不以為意的笑起來,望著薛粲的眼中滿是蔑然。
薛粲聽著他話里的貶義,還有那不吉的斷言,他眼神越來越陰冷,他驀地也笑了,搖搖頭,有些遺憾的說道,“陸淮起,枉你做了這么久的權(quán)臣,卻還這么不識時務(wù),這么的愚蠢,這種時候,竟還要激怒我。”他狀似痛心的長嘆一聲,“既然你這么不惜命,那我也只好成全了你!”
幾乎這句話還未落地,他就已經(jīng)抽出了腰側(cè)的長劍,對著崖壁邊的陸淮起就狠狠的刺了下去。
那一刺正中陸淮起的手臂,他受著如此劇痛卻一聲沒吭,眼睛里有些血紅之色,他盯著薛粲露出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咱們還會再見的,倒是必定又是另一番光景,薛粲!”
說著,他對著寧遲笑了笑,“對不住了!睂庍t知道他這話里的意思,他眼神堅定的搖搖頭,做下屬的能和主子一同赴死也是至高無上的的殊榮。
況且,他不認為主子這次會真那么容易就死了。
陸淮起說完那話,他手一松,整個人朝著身下的萬丈深淵墜落下去。
薛粲直起腰來,冷漠的看著陸淮起的身影被崖壁間的云霧吞沒,他鷹哞里滿是陰沉。
“臨死還那般大放厥詞,呵,陸淮起,再怎么樣,你也不過是我手下的敗將亡魂,掉下這山崖,你最終也就是尸骨無存的孤魂野鬼。”想起陸淮起說自己的那句“一杯鴆酒一卷草席”的斷言,他眼神現(xiàn)出陰郁和暴戾,“把陸淮起的手下眾人都帶回去,本將軍要讓他們知道跟錯了將領(lǐng)會是個什么悲慘的下場!”
他的那群黑甲軍聽著這森然的語氣,都不由渾身一抖,看來首領(lǐng)這是被陸淮起那番話給徹底激怒了,要拿陸淮起的大軍好好出口惡氣啊。
陸淮起帶來的人里面,秦信一邊和黑甲軍廝殺著,一邊不受控制的把目光投向那深不可見的懸崖,他心中一片悵然,難道千歲大人就這么死了?
崖邊的一役,最后陸淮起的隊伍死傷大半,只剩下來秦信和幾十人被薛粲他們帶回了北齊大營。
而彬州那邊,留守在城內(nèi)的軍隊本正在竭力守城,可今日的北齊大軍不知為何,士氣比起往日來還要強盛些。
他們暗暗在心中猜想,莫不是九千歲那里出了什么問題?不然為何對方忽然如此士氣大振。
雖是不解,卻也只能將心中的疑慮暫且壓下來,集中全部的心神抗敵,不讓他們翻過高山,攻進城來。
對方人多勢眾,仗著自己兵力強盛,讓士兵一輪接著一輪的上來,他們漸漸也有些體力不支,正在這時,對方的大軍中突然爆出了一聲,“陸淮起死了!西梁大軍的那個領(lǐng)頭人陸淮起掉下懸崖死了!”
這消息宛如平地一聲驚雷,響徹在整個彬州城內(nèi)外的每一處,那幾個守城的將領(lǐng)聽到這個消息,頓時面如死灰。
完了,陸淮起都已經(jīng)死了,援軍也沒了,他們怕是都要完了!
本來,他們就是靠著一股氣在硬撐著守城,想著只要等來援軍,那么總會有反攻圍殺北齊大軍的那一天,可好不容易他們等來了陸淮起和大軍,沒想到這短短幾天,陸淮起竟然就被北齊人給暗害了,現(xiàn)在他們一個個的心理防線都已經(jīng)接近崩潰,毫無再抵抗攻城大軍的信心和精神。
本就不堅固的軍心在陸淮起墜崖身死的噩耗中更是徹底渙散了
很快的,北齊大軍便爬過了那座阻礙他們前進的高山,以勢不可擋的姿態(tài)攻進了彬州,這個他們耗費了許久時日的小城。
當天夜里,彬州淪陷,薛粲率著一眾鐵騎大軍踏進了彬州的土地,將城中的兵士盡數(shù)拿下,而城中所有的糧草,和軍需用品也被洗劫一空。
和全軍的將士們熱烈慶賀了這次的大捷,薛粲看著燃著的篝火,讓身旁一個小兵把那些個彬州內(nèi)的敗軍將領(lǐng)都押了出來。
聽著火堆旁邊將士們大笑的聲音,還有火堆里發(fā)出的柴火燃燒的聲音,他嘴角咧了起來,一臉的陰險,看著便是不懷好意。
旁邊的小兵們看著,心里都知道將軍這是想要整治那些敗軍之將,他們也跟著笑著,為了接下來的那場熱鬧場面。
等手下將那些西梁將領(lǐng)都押過來了之后,薛粲挑了挑火堆里的木柴,將火焰弄的更高了些,他陰鷙的眼睛掃過了那些將領(lǐng)灰頭土臉的狼狽模樣之后,惡劣的笑了笑,“把他們都給我綁到木樁子上面去,記著,給綁高點,綁結(jié)實點。要是我看著太松了,你們今晚的酒也別想和痛快了,可聽見了!”
那些小兵聽了趕緊點頭,然后把那些西梁將領(lǐng)都綁了起來。
秦信也在那其中,他身上已經(jīng)受了好多上,肩膀上也中了兩箭,被他自己給折斷了,箭頭還留在里面,疼得他頭皮都一直是緊的。
眼下看著這薛粲明擺著就不懷好意的樣子,他心里一陣憎恨,這個薛粲一向是個心狠手辣的陰險之徒,現(xiàn)在這樣肯定又是打著什么壞主意,想叫他們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想到了陸淮起,雖然他也一直聽過許多關(guān)于九千歲手段狠毒玩弄權(quán)術(shù)的惡聞,可后來真正見到了九千歲,才知道那些傳聞也不可盡信,最起碼,他對手下人都是真誠相待的,而他本來也并沒那般的陰毒狡詐,反而是這個薛粲,才真正是個卑鄙奸惡之輩!
薛粲看著小兵把人都給綁好了,他從火堆旁邊站起來,贊賞的笑道,“嘖,綁的不錯,去,到那邊喝酒吧。”讓小兵過去后,他走到那邊木樁子前面,看著那些西梁將領(lǐng)仇恨的目光,他快意的把手背在后面,一個個的把仔細的端詳著他們的神情,看到秦信的時候,他停了停,“呵,這不是當時在虞城那個小子,原來你也在這。”
秦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呸了一聲,“無恥之徒,若不是暗算了千歲大人,你又怎么能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