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卡帕斯這邊)
鄭天靈生病了。
盡管表情上一副堅強的樣子,昨天的那場襲擊終究還是給鄭天靈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加之身體本來就比一般人要虛弱,今天一大早開始,她就開始高燒不退,樓下的林東小哥聞訊也趕來幫忙,今天整整一個上午,我除了陪在床邊照顧她外,什么也沒做。
在林東小哥幫助下,我安頓好了鄭天靈,吃過了藥也敷過了冰袋,這會兒她正好睡著了,或者是逞強裝睡著了,反正如果真的是逞強裝睡的話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幫她,我能做的只有守著。
送走林東小哥,我無奈地趴在了鄭天靈床邊的床頭柜上。
“唉!為什么我們會總遇到這樣的事情!”
本來根本不想提及那件事的,但這突然發生的驚變,讓我最終不得不重新提起那件我們一直都在逃避的往事:
普斯島,印度洋上一座規模不算大的學園島,我和鄭天靈離開家出去求學的第一站。這里,是美夢開始的地方,也是噩夢開始的地方。
不記得是在我們入學普斯島的第七天還是第八天了,一名長得很漂亮的藍發女孩轉學到了我們的班級,她叫魯斯,一個相當活潑開朗的女孩,不管跟我們班級里多么內向孤僻的同學都能有說有笑地談上數十個來回。她經常組織活動,籌備聚會、學習會,且每次魯斯都能成功召集到班上幾乎全部的學生,瞬間成了班級上的人緣核心,就連那些不合群的孤僻分子們都被團結在了一起。
她不停籌辦活動,或是為了玩耍或是為了學習。到后來規模越來越大,開始有外班的學生加入,再后來學長們也來了,到最后甚至多了外校的學生,魯斯的氣場一個月之內就盈滿了整個學校,并向外發散推動著普斯島的每一個角落。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這些的,只知道在魯斯來到普斯島有一個月后,不知從什么地方帶來了一小瓶奇特的彩色懸浮發光粒子,當著我們班所有人的面撒在了空氣之中。她跟我們說,這是一種祝福的粒子,有了它,可以讓整個普斯島變成童話故事般幸福的世界,一切諸如魔法,仙女之類的東西都將成為現實。當然,當時我們沒有人相信她的話——肯定不可能信的,就算她人緣好。但大概有一個星期后,整個普斯島竟真的像她說的那樣發生了一系列驚人的變化:島上郁金香終日不敗;每天夜晚天空都會劃過流星雨;每隔五天,普斯島上就會下一場大雪,把一切蓋上夢幻般的雪帽子,這個雪是不冷的,不會影響氣溫和植物的生長,持續二十四小時后就會變回原樣;蝴蝶和觀賞魚變成了花仙子和美人魚一樣人類的外形,大小和習性與原來一樣,但能和人類直接語言交流,它們非常愿意聆聽學生們的傾訴,遇到煩心事了往水池或花壇邊一坐,半塊餅干或半瓶蓋果汁就能讓這些可愛的小家伙們免費當你的心理咨詢師。那理想的童話故事般的世界,竟真的被那一小瓶光粒子變成了現實。
但這還是不是最令人驚訝的,最驚訝的還是我們自己的身體,奇特的力量,讓我們每一個學生的身體都像魔法師一樣獲得了這樣那樣的超能力,有的會飛,有的會瞬間移動,還有的會控制氣流和氣壓。而我,則獲得了在夜晚能發出藍色熒光的能力。島上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每個學生只會有一名與你不同性別的人會和你擁有相同的能力,而那個人,就是你一生的伴侶。
傳說不是假的,普斯島上基本不存在單身漢,全部是男女成對。當然,我也一樣,鄭天靈擁有和我一樣夜晚發光的能力,而且本來我們就是在一起的。
神奇的超能力,不敗的郁金香,不滅的流星雨,童話般的雪景,以及心情不好了連蝴蝶和金魚都能拿來作傾訴的對象。這種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情景在普斯島竟全部變成了現實。雖然耳邊亂七八糟的讓我戴獸耳,穿女裝的呼聲這會兒也是最高的(當時十四歲的我,娃娃臉重得簡直像個九歲的小學生),但在歡笑聲中,我們的初一生涯相當的幸福,最開始的我們根本就沒有輾轉求學當學園候鳥的想法。
然而幸福總是短暫的,美夢結束的地方,就是噩夢開始的地方。災難,在初二那年剛開學的時候降臨了。在普斯島各大學校舉辦開學典禮的那天清晨,突然,天空中傳來一陣炸雷般的巨響,無數橘紅色的灼熱光束從天而降,瞬間將整個普斯島化作了一片火海。
童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只能用地獄來形容的世界。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房屋倒塌的轟隆聲,和同學們絕望的哭喊聲混雜在一起,在我的耳邊一路轟鳴。我已經不記得我們是怎么逃出來的了,只記得在灼人的熱浪和嗆鼻的黑煙中,我背著天靈,頂著時不時砸下來擋在我們面前的燃燒瓦礫,朝著普斯島的海灣一路狂奔,當時的我,心中所想沒有別的,只是要盡快逃離這里,哪怕接下來的生活會動蕩不安,至少要活著,為了彼此,也為了塔倫島上的父母,兩個人繼續走下去。
我們成功了,就在最千鈞一發的時刻,那個禁忌的咒語:火焰郁金香誕生了,我們念動了它,從鳳蝶項鏈吊墜迸出的光星在我們的兩側召喚出了火箭,載著我們飛離了已是一片火海的普斯島,整整飛出了數千千米,最后降落在一座名為尼蘭島的學園島上,雙雙暈倒在島邊的人造沙灘上,被途經的學生救了下來。
我們逃出來了,而且是只有我們逃出來了,普斯島上的其他學生全部死在了那里,沒有任何一個伙伴幸存。而且最扎心的是普斯島的記憶竟也從人們的腦海里消失了,偌大一座學園島,竟一夜之間變成了“不存在的東西”,連那些死去的同學也變成了“不存在的人”。指明普斯島的位置,那里竟成了“爛尾爆破的學園島原址”。震驚之余我們很快就明白了,我們立刻便做出了決定:既然別人都忘記了普斯島,那我們就也忘記它。
為了不讓自己未來的生活太過孤僻,我們學會了偽裝。封存了一切與普斯島有關的記憶,雪藏了火焰郁金香和熒光法術,在尼蘭島上重新過回了普通人的生活。連父母都不知道我們的這段經歷。日子久了,那段歷史也漸漸被我們當成了笑談。只是由于不想舊事重演,我們開始了學園候鳥的生活:只要看到轉學生就轉走,每隔一段時間(最長僅三個月,最短就一個星期)就搬島離開,換個學園島重新定居。美其名曰提高閱歷,其實只不過是為了逃避,或是說是為了和平。我們從不去調查那場襲擊到底是什么,也不敢去調查。
我最討厭那些動不動就冠冕堂皇地說要去面對,不能逃避什么的人。你有種你上啊!這種情況你叫我們怎么面對?!我們都還只是學生啊!以卵擊石,拿未來當賭注,我們能換來什么?!
救贖不能靠別人的施舍,要靠自己的爭奪。我一直堅信這一點。災難讓鄭天靈的身體開始變得虛弱,? 因為那段記憶的影響,她變得非常怕火,不單見到火,哪怕提及火這個詞她都會煩躁。為了避火她開始與水親近,苦練游泳、潛泳甚至冬泳,直到這些技能個個爐火純青——所以,因為是用來逃避過去而練成的技能,自然不能用它們來創造成績。比賽,社團什么的,沒可能去的。每個月我至少要帶她去三次海邊,每次都要穿著泳衣在海灘邊呆至少一天甚至一天一夜,來盡量緩解她的恐火癥。
顛簸的生活,從初中一直持續到高中,搬到杰拉島的我們,遇到了最難得的摯友——比雷克和林東小哥,一個從精神上鼓勵一個從物質上扶持,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們終于暫停了輾轉,不再那么害怕轉學生。雖然鄭天靈的恐火癥依舊沒有改變,但至少,我們不用總到處搬家了,在杰拉島上我們停留了九個月之久。
然后,陳遠來了,之后就是現在的故事。
好吧,容我緩一緩,一回想起這些過往,我總是會感到一陣的頭暈目眩。
現在是和平年代,不是嗎?
我這樣想著,從鄭天靈的書桌上取過一面鏡子,對著臉照了照。
一天了,那顆變成了紅色的右眼依舊沒有變回藍色,雖然并不是怎么影響容貌,但總是感覺有點不舒服。
我們只是普通學生啊!拯救世界的使命,不應該交給學生的,不是嗎?
“吶,卡帕斯……”
鄭天靈醒了,輕輕拽了拽我的袖口。
她的左眼和我一樣,也沒變回來。
“怎么了,天靈?”
我把頭輕輕靠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道。
“扶我坐起來……”
“OK。”
我知道鄭天靈現在得臥床,否則會影響痊愈,但破壞了她的心情她會恢復得更慢,所以沒有制止。
取下冰袋,我小心地扶著她的身體,一點點讓她的身體坐了起來。
“別太擔心,卡帕斯,我沒那么嬌弱。明天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鄭天靈金黃色的長發翹得亂七八糟,一張蘿莉小臉也蒼白不堪,但就在這種狀況下,她的表情依舊是微笑。
“照顧好自己,別的我不想你多做,明白嗎?”
我對著鄭天靈的鼻尖,很輕但很堅決地點了一下,說道。
“恩。”
鄭天靈點點頭,轉開視線看向了窗外的風景。
無所謂了,過去的生活怎樣也都是過去了,現在的我只想保護好鄭天靈,僅此而已。
“吶,卡帕斯,這個,拿著,明天上學時記得戴上。”鄭天靈從床下取出兩個小盒子,自己握著一個,另一個則遞給了我。
接過,我低頭看了看盒子上的標簽——
——變色瞳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