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嵐堅信錢緊對她的感情,也相信他的人品,他絕對干不出背地里傷害她,破壞她家庭的事。
而且,記憶中,那人木訥又老實,心里根本沒那么多彎彎繞繞。
謝嵐維護前夫,本來就在氣頭上的賈富貴,更加憤怒不已,“聽你這口氣?還挺欣賞他?是不是嫌棄我脾氣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就是個小人,你前夫是君子!是不是?”
謝嵐蹙眉,語氣不悅,“你不要偷換概念!”
“別跟我扯這些,你要是還想跟我過,這件事,你去給我解決,去問問你那女兒,到底為何如此陷害我?我的損失,她得給我負責,不然這日子別想消停!”賈富貴說完,摔門而去。
謝嵐頭疼的坐在沙發上,一頭撐著腦袋,煩躁無比。
她那個女兒,頻頻針對賈家,雖然她不想承認,剛才賈富貴的話,不是完全沒道理。
或許錢如玉,就是在用這種方式報復她。
報復她當年無情的扔下他們父女進了城。
可讓謝嵐想不通的是,既然她如此恨她,又為何告訴她關于賈冰潔身世的事?
那鑒定還沒出來,謝嵐此時突然對結果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感覺,錢如玉就是在誆她,故意挑唆她和賈家人的關系。
賈冰潔怎么可能不是賈富貴嗯女兒?
如果賈冰潔的身世有問題,賈富貴這么多年,怎么會發不現?
她知道,錢如玉恨她,恨到了骨子里。
但是,如果重來一次,讓她再做一次選擇,她依舊不會動搖進城的信念。
人各有志。
她不可能一輩子窩在那山溝溝里。
眼下,賈富貴將這破事拋給了她。可錢如玉根本不搭理她這個母親,看來她真得找一趟錢緊。
讓他出面勸勸女兒。
另外,也是試探一下錢緊對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
謝嵐有足夠的自信,她一旦親自找錢緊,他怎么著也會給她這個面子。
賈富貴摔門而去后,一天沒回來。
謝嵐有些慌了。
賈之恒倒是回來過,也是希望她能出面找找錢如玉,讓她和賈富貴和解。
關鍵時刻,所有的問題,都拋給了她。
他們根本不管她到底能不能解決。
他們只有一句話,因為錢如玉是她女兒。
謝嵐心底滿是怨念,可又無處訴說。
在賈富貴和她冷戰了三天后,謝嵐終于坐不住了。
好在她手上有錢如玉那個村的小賣部號碼。
她首先給上水村的小賣部打了個電話。
這次沒找錢如玉,而是點名讓錢緊接電話。
聽到是個說普通話的城里女人來的電話,小賣部的春草很上心,直接跑了曬藥場找人。
沒看到錢緊,她拉住了楊雪琴。
“雪琴,小賣部有人打電話來,讓你家老錢接電話,是個城里人,你快去告訴你家老錢,對方一會會打過來!
楊雪琴正在忙活單藥,被春草如此一說,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愣神。
她問,“城里女人?”
“是啊。”春草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臉色凝重的楊雪琴,拍了拍她的肩,“我先走了,你快讓你家老錢接電話!
楊雪琴跑到屋里,錢緊正在院子里裝藥,楊雪琴猶豫了片刻,上前開口,“那個,掌柜子,小賣部有你的電話!
“找我的?”錢緊轉身,詫異的睨了眼楊雪琴。
什么人會給他打電話?
楊雪琴說道,“春草說是城里女人,說的普通話,你去看看吧!
錢緊的神色微微一變,眼底閃著復雜的光。
城里女人……
幾乎是一瞬間,他的腦海里就出現了什么人的身影。
因為這個認知,他整個人募地一怔,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快去吧,我先忙去了。”
楊雪琴啥也沒問,就轉身回了曬藥場。
雖然嘴上啥也沒說,心里卻是變的沉重起來。
城里女人給錢緊打電話。
城里女人,會是如玉的親媽嗎?
她跟錢緊結婚這么多年,可從來沒聽說他認識什么城里女人。
而上次那個姓賈的小伙子,帶著工人來給他們蓋房子,還聲稱是如玉親媽老公的侄子。
如此一聯想,楊雪琴感覺,如玉那親媽,肯定是有認女兒的想法。
楊雪琴心事重重,走在路上,差點絆了一跤。
錢緊同樣心情復雜,快步趕到了小賣部。
他剛進去,電話就響了。
春草接起,還是之前那個女人的聲音。
春草將電話遞給錢緊,“錢老師,找你的。”
錢緊木訥的接過電話,放在耳邊。
他小心翼翼的喂了一聲。
“老錢,是我。”
短短四個字,讓錢緊拿著電話的手,狠狠的顫抖著。
半晌,他才穩住心神,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盡量讓自己鎮定,“哦,是你啊!
“老錢,方便嗎?我有事要找你,想和你見個面。”謝嵐問道。
很多事電話里說不清楚,她必須得跟錢緊見個面,好好聊聊。
“什么事?”錢緊雙手握著電話,艱難出聲。
“電話里說不清楚,見面再說,行嗎?”
錢緊木納的站在那,沒回話。
“明天中午十一點,我到金坪鎮,我們約在鎮東頭那個橋上見面!
“東頭那橋還在吧?”謝嵐問。
“哦,在。”聽她問他,錢緊機械般的回道。
“行,那明天見。”
謝嵐說完,沒有給錢緊拒絕的余地,直接掛了電話。
錢緊放下電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甚至有點搞不清剛才是不是一場夢。
他竟接到了謝嵐的電話,聽到了她的聲音,她還約他明天見面。
錢緊是老師,平時又不茍言笑,春草不敢八卦他,卻又忍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
她盯著呆呆愣愣的錢緊看了又看,見他木著一張臉,不說話,也不付接電話的五毛錢,站在那更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錢老師,你咋了?剛才是誰來的電話?是不是有啥事?”春草終究沒忍住,問道。
聽到春草的聲音,錢緊才回過神來,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哦,沒誰,學校的事!
說完就徑直要往外走。
春草又叫住他,“錢老師,五毛!
“什么?”錢緊回頭,不解的看向她。
春草心說真是個書呆子,接了電話不知道給錢的。
她臉上扯出一抹笑,“錢老師,接電話五毛,你要是沒帶錢就算了!
“哦。”
錢緊在中山裝兜里摸了摸,摸出張一塊紙幣,春草給他找了零,錢緊便出了小賣部。
回家的路上,他都沒回過神來,腦袋懵懵的,魂不守舍的回了家。
院子里一堆活,他卻完全沒心思干活了。
晚飯時分,錢緊依舊像靈魂出竅一樣,干啥都心不在焉。
直到吃飯的時候,他將醬油當成醋,直接倒進碗里時,錢如玉忍不住在他眼前晃了晃。
“爸,你咋了?魂丟了一樣,想啥呢?”
錢緊手一抖,心虛的低著頭,急忙搖頭,“沒想啥!
楊雪琴看著錢緊的異樣,她垂著眼,動了動唇。
她知道錢緊這么反常,肯定跟他接的那電話有關。
本來下午就想問他接了誰的電話,卻又沒勇氣問。
“如玉,那啥,你爸他……”
楊雪琴想將今天有人給錢緊打電話的事告訴錢如玉,又怕錢緊責怪她。
話到嘴邊好幾次,還是沒能說出口。
錢緊也沒有主動告訴家里的意思。吃完飯就回了屋。
第二天,正好周末,錢如玉和帶著趙斌錢珍多,一家人都去曬藥場忙活。
最近這天氣越來越冷了,藥材曬起來也不是很容易干。
不過,好在這是最后一批,只要大家勤快些,趕緊晾干走貨,便不會發霉。
楊雪琴本來也要去的,結果,早上錢緊說他有事要上街。
這倒沒什么,關鍵是一年四季一身舊中山裝的錢緊,今天竟然從頭到腳換了一身新。
錢如玉從市里回來時,給他買的新衣服,他一次都沒穿過,讓他試他都不試,今天卻穿上了!
還洗了個頭!
錢緊的反常舉動,讓楊雪琴立刻又想到了昨天那個電話。
錢緊以前,哪怕是跟著李校長去學區開會,都沒如此捯飭過自己。
楊雪琴站在他身后,看著正在梳那為數不多的幾根短發的錢緊。
她幾欲開口。
錢緊放下梳子時,注意到楊雪琴正用復雜的眼神看著他。
他目光閃躲著,沒敢去看她。
楊雪琴有好幾次,都想問問他,電話里那個城里女人是誰?
她糾結了好一會,在錢緊要出門時,叫住了他,“老錢,你去鎮上辦啥事?”
錢緊被楊雪琴問的,明顯很緊張,卻強裝淡定,“為什么大事,就去轉轉,中午別等我吃飯。”
楊雪琴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心底感到失落。
她很少過問錢緊的事,當然,問了他也懶得跟她說。
她總得人家讀書人的事她不懂,還是少打聽的好。
可今天,錢緊瞞著她,她就是心里不得勁。
她識趣的再沒再刨根問底,強扯出一抹笑,賢惠的開口,“那你兜里裝點錢,出門在外,要是見著熟人,請人吃個飯,喝口水啥的,別丟了面!
楊雪琴從炕柜里拿出一個布包,掏出一百塊錢,塞到他手上。
錢緊不拿,“不用,我不用錢!
這錢是楊雪琴自己賣草藥攢的,他不好意思拿。
“拿著吧,要是花不完,給家里買些菜,爸媽和孩子們最近都辛苦,給大家改善改善!
楊雪琴心里打翻了醋壇子一樣泛著酸,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是賢惠的不像話,“太陽都這么高了,我先去忙了,你早點回來,下午如玉說要把最近半個月的工錢給大家結了,你在的話,幫忙算算賬啥的。”
楊雪琴說完,手上拿著張餅,啃著出了門。
轉身很利落,到了院子里,臉色卻是立刻暗淡下來。
錢緊看著手上那一百塊錢,怔松了好一會,才揣進兜里,去院里騎了自行車,出了門。
錢緊騎車到鎮上的時候,將自行車鎖上,一個人站在那老舊的搖搖欲墜的橋頭,說不上什么心情。
期待?緊張?
好像都不是很強烈。
腦海里反而全是楊雪琴給他手上塞錢的那一幕。
其實,楊雪琴真的像極了曾經的自己。
心里自卑,總是小心翼翼,竭盡所能,將最好的都給了對方,卻連句多余的話都不敢問。
他想起,那些年,謝嵐每次要去學校時,他將家里省吃儉用積攢的學費,小心翼翼的遞給她,謝嵐一把接過,塞進包里,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去學校給她送生活費,看到她和其他男人說說笑笑,看到他,沉著臉,鬼鬼祟祟的將他拉到偏僻處,遇見同學還介紹說他是她老家親戚。
到她上大三開始,她甚至連一頓飯都不讓他在學校食堂吃,送完錢就直接讓他回去。
向來好脾氣的錢緊,此時,想著想著,在心底咒罵了一聲自己愚蠢。
他想到那些年,為了還謝嵐上大學的外債。他的老父老母,每年養的豬都舍不得殺,賣了換錢,自己一年吃不了幾頓肉。
而他自己,十多年來,沒買過一件新衣,前些年一直穿的是老二志遠給的舊衣服。
和楊雪琴結婚的時候,因為二婚沒辦酒席,他也都是舊衣服。
和楊雪琴結婚的這些年,他總是渾渾噩噩,家里家外全靠楊雪琴一個人操持。
他好像什么都沒為那個家做過。
到現在,家里條件改善,蓋了新房,還都是女兒的功勞。
他活到四十多歲,所有的心血,都付諸在了謝嵐身上。
后來,他累了,對其他任何人都再也好不起來。
他今天穿著閨女給他買的新衣服,拿著楊雪琴塞給她的辛苦錢,跑來見那個負心人。
他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可笑。
也很愧疚。
家里全靠女人撐著,他為那個家,做過什么呢?
他今天的舉動,無疑是在傷他們的心。
錢緊有種想折回去的沖動,可腳步卻怎么也邁不動。
不得不承認,他想見她。
這么多年了,他每天,都想見她。
剛開始是思念,可后來,那種思念,變成了怨念。
憑什么,他搭進去自己一生的愛,她卻可以如此瀟灑轉身。
他想問她一句,這么多年,她心安嗎?
時間在錢緊的思緒萬千中,一分一秒的度過,他在路邊不知站了多久,待她回過神,已經快十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