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重重,小凈空乘坐劉全的馬車回了碧水胡同。
車頂上負(fù)責(zé)保護(hù)他的暗衛(wèi)甲也凌空一掠進(jìn)了家中。
“嬌嬌!嬌嬌!”
小凈空進(jìn)家門第一件事就是喊嬌嬌,也不管顧嬌在不在。
所幸今日顧嬌還真的在家里。
她是來給隔壁趙大爺治病的,傍晚時分,趙大爺?shù)拇髮O子突然跑去醫(yī)館,說趙大爺摔倒了起不來了,顧嬌忙放下手頭的活兒趕了回來。
趙大爺?shù)乃さ故且馔猓沂滞笈c右腳踝扭傷,疼痛難忍故而無法起身,顧嬌為趙大爺檢查傷勢時順便也檢查了一下其它,然就發(fā)現(xiàn)趙大爺竟然有高血壓。
不算嚴(yán)重,因此趙大爺平日里并沒太大感覺。
不過若是真等到出現(xiàn)了難以承受的不適,情況就很嚴(yán)重了。
顧嬌給趙大爺處理完傷勢開了點(diǎn)降血壓的藥物,剛回到東屋就聽見了小凈空的聲音。
顧嬌放下醫(yī)藥箱走出去。
“嬌嬌!”
小凈空撲進(jìn)了顧嬌懷里。
五歲的小團(tuán)子已經(jīng)不是剛開始來的那會兒只能抱住顧嬌大腿了,他如今踮一踮腳尖,能勉強(qiáng)夠到顧嬌的腰。
顧嬌一般都會彎下腰來,直接讓小凈空撲到自己懷里。
她做這個動作時并不像姚氏那樣充滿母性的溫柔,她其實(shí)是有些僵硬的,表情也過分冷靜了,但她用手臂環(huán)住小凈空的一霎,那股山崩海嘯盡被阻擋在她身后的安全感是任何懷抱都無法比擬的。
小凈空安心地呼吸著顧嬌的氣息,閉了閉眼,小心心都安定了下來:“嬌嬌。”
顧嬌揉了揉他小腦袋:“去皇宮了?”
顧嬌聽姚氏說過了。
“嗯!”小凈空點(diǎn)頭點(diǎn)頭,“我去看姑婆和小哥哥啦!”
顧嬌牽著他的小手往后院走去:“姑婆和小哥哥還好嗎?”
小凈空開心地道:“好呀,都挺好的!不對,小哥哥不大好。”
“怎么了?”顧嬌問。
小凈空嘆氣:“他娘親好像出事了,我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我在為他擔(dān)心。”
寧安公主出事?
顧嬌頓了頓:“那我回頭幫你打聽打聽。”
“嗯!”
二人來到了水井邊,顧嬌打了一桶水上來給他洗手。
虧得小凈空是個抗凍的孩子,半點(diǎn)兒不嬌氣,換秦楚煜估計早被凍得嗷嗷兒叫了。
顧嬌還覺得冬天的井水真暖和,可以直接洗澡。
只是家里人都不讓。
洗完手小凈空就去打拳了,是顧長卿教給他的那套拳法,他每天都練,少則一次,多則三四次,從不間斷。
顧嬌覺得強(qiáng)身健體,一天一次足以,不用這么辛苦。
小凈空才不只是為了強(qiáng)身健體呢,他要保護(hù)嬌嬌,還有,保護(hù)他的雞。
多練練拳也沒壞處,顧嬌由著他去了。
夜里,顧嬌知道了皇帝遇刺昏迷的事。
隔壁老祭酒的書房,顧嬌、蕭珩、老祭酒三人圍坐在矮案旁的團(tuán)墊上。
“知道她會出手,但也沒想到這么絕……”老祭酒嘆氣。
他們將仙樂居的案子宣揚(yáng)出去,讓全天下逼著皇帝不得不調(diào)查此案,給百姓一個說法,之后又有了花夕瑤的認(rèn)罪書。
本意就是要逼她出手。
畢竟一個人只有出手了才會露出破綻。
老祭酒若有所思道:“我想過她會使苦肉計,讓陛下心軟。或者她會在陛下看見認(rèn)罪書前將認(rèn)罪書毀掉,然后再派人來刺殺花夕瑤。可她怎么就把陛下給捅了呢?”
“是砸了。”蕭珩糾正說。
“都一樣。”老祭酒清了清嗓子,“陛下真是太可憐啦。”
蕭珩:你的表情分明不是這樣的。
顧嬌口渴去喝茶。
蕭珩不著痕跡地將她涼掉的茶水拿過來,將自己沒用動過的這杯熱茶換給她。
他的目光并沒落在顧嬌身上,表情也很淡,就像只是一個隨手的動作似的,他說道:“陛下應(yīng)該是看到認(rèn)罪書了,并且選擇不信她,甚至可能要羈押她,她才鋌而走險對陛下動手。兩個疑點(diǎn),一,為何陛下不信她?二,陛下身邊還有一個龍影衛(wèi),她是怎么越過龍影衛(wèi)對陛下動手的?”
蕭皇后沒見識過龍影衛(wèi)的厲害,想象不出他們出手有多快,沒人能輕易在龍影衛(wèi)的眼皮子底下傷到陛下,就算傷到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第一點(diǎn)我很疑惑。”蕭珩道。
顧嬌點(diǎn)點(diǎn)頭。
她也是。
陛下如此寵愛寧安公主,就憑一封認(rèn)罪書便懷疑上她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除非當(dāng)時在御書房還發(fā)生了什么,讓陛下從對寧安公主的親情濾鏡一下子破碎了。
老祭酒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道:“當(dāng)初靜太妃落馬太快,總感覺她與陛下之間還有什么事被我們忽略了。”
蕭珩說道:“關(guān)于第二個疑惑,我心里有個猜測。”
老祭酒看向他:“你說。”
蕭珩分析道:“她不可能越過龍影衛(wèi)對陛下出手,她要么是將龍影衛(wèi)引開了,要么是將龍影衛(wèi)打敗了。她此前并不知孫平會來送信,龍影衛(wèi)提前引開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她能打贏龍影衛(wèi)?”老祭酒看向顧嬌,“嬌嬌,她會武功嗎?”
顧嬌喝了一口相公遞過來的熱茶,肚子里暖暖的,她搖頭:“沒發(fā)現(xiàn)。”
老祭酒皺眉:“難道她是個高手,像靜太妃那樣用藥物改變脈象,瞞下自己會武功的事?”
顧嬌道:“如果是那樣,她的身體會出現(xiàn)虛弱的表象,她沒有這種情況。”
蕭珩開口道:“要對付龍影衛(wèi)不一定要會武功。世上萬物相生相克,龍影衛(wèi)來自燕國,我想,燕國一定有對付龍影衛(wèi)的辦法。”
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股與仙樂居勾結(jié)的背后勢力。
他們?nèi)绱瞬讲綖闋I,難道真是忌憚一個仙樂居少主嗎?
以莊太后的能耐,下旨廢了這個公主很難嗎?
之所以還要自降段位玩心計,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在試探那股藏在暗中的燕國勢力。
蕭珩頓了頓,說道:“花夕瑤不能繼續(xù)在刑部待下去了。”
那封認(rèn)罪書皇帝辨認(rèn)不出真假,仙樂居少主卻是一眼就能看出破綻的,畢竟認(rèn)罪書上寫的根本就不是花夕瑤的真正經(jīng)歷,敘事口吻也不對,唯一相同的是字跡,然而在前兩點(diǎn)都造假的情況下,也不難猜出是字跡也是被人造了假。
仙樂居少主明白到目前為止花夕瑤都并沒有背叛她,然而今非昔比,她做了如此大的動作,所承擔(dān)的風(fēng)險也比從前大了許多,花夕瑤的存在對她而言始終都是一絲威脅。
蕭珩并不心疼花夕瑤的性命,只是花夕瑤始終都是扳倒仙樂居少主的重要人證之一。
經(jīng)過幾人的協(xié)商,當(dāng)天夜里花夕瑤被秘密送往醫(yī)館,與莫千雪成了隔壁的鄰居。
花夕瑤:“……”
莫千雪:“……”
顧嬌打算將暗衛(wèi)甲調(diào)過去看著花夕瑤,莫千雪哼道:“不必這么麻煩,我就能把她看牢了……軟骨散多下一點(diǎn)!”
花夕瑤:“……”
安置好花夕瑤后,幾人又評估了一下其余相關(guān)人員的危險系數(shù),從小到大依次是蕭皇后、皇帝、邢尚書。
蕭皇后在調(diào)查這樁案子,她知曉的內(nèi)幕越少越安全,只要她的方向是錯的,就是寧安公主想要的。而一旦她意識到真兇是誰,處境就會變得危險。
這也是為何蕭珩決定暫時不向她言明內(nèi)幕。
皇帝如今落在了寧安公主手里,人身安全難以保障,但如果他此時死了,寧安的利益也止步于此了,在榨干皇帝的價值之前,寧安是不會動他的。
就是不知這個價值能榨多久。
第一個被開刀的反而可能是邢尚書。
翌日,大理寺著手調(diào)查孫平行刺皇帝一事,邢尚書堅決聲稱孫平是冤枉的,希望大理寺能還孫平一個公道。
邢尚書好歹是二品大員,除非陛下親自下旨對他動刑,否則大理寺還真不能嚴(yán)刑拷打。
可這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就在大理寺為找不到案件的確鑿證據(jù)而焦頭爛額之際,刑部有衙役找上大理寺,聲稱一位在刑部收押的嫌犯手中握有此案的證據(jù)。
大理寺忙將人叫到了審訊房。
邢尚書也在。
邢尚書萬萬沒料到來人會是李侍郎。
李侍郎因?yàn)檎{(diào)查仙樂居的案子被人下套,身上背了一條人命,沒有足夠的證據(jù)替他翻案,因此暫時被收押在刑部。
邢尚書心中是有計劃的,等扳倒仙樂居就把李侍郎放出來。
“二位大人。”李侍郎沖二人拱手行了禮。
大理寺卿道:“不必多禮,我聽聞李侍郎手中握有本案的線索。”
“沒錯。”李侍郎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的地面,說道,“其實(shí)下官知道背后的主使是誰。”
“哦?”
“孫平只是一把利刃,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他就是……”李侍郎言及此處忽然頓住。
邢尚書的心底涌上一層不祥的預(yù)感。
李侍郎把心一橫,道:“邢大人,對不住了,辜負(fù)了您這幾年對下官的栽培,可下官實(shí)在是替您瞞不下去了!”
邢尚書難以置信地看向他:“李侍郎!”
李侍郎沒去看他,只是自懷中拿了幾封信函遞給大理寺卿:“這些是刑大人與孫平兄弟私下來往的證據(jù),孫平的堂哥孫堅曾是個市井混混,一次邢大人出游時遇上幾個劫匪,孫堅與那伙人有仇,就順手把那伙人揍了。不料因此事入了邢大人的眼,邢大人將他們兄弟二人帶入刑部做了衙役。孫平還算老實(shí),孫堅卻有些劣性不改,邢大人數(shù)次為他償還賭債,這些都是孫堅的欠條與悔過書。
而就在前不久,邢大人曾給了孫平一大筆銀子,要孫平替他辦一件大事。下官的是無意中在值房外聽到的,邢大人叮囑他,此事事關(guān)重大,對孫堅都必須守口如瓶。下官還聽見孫平說,要是我回不來了,請大夫代我照顧好我堂哥,我堂哥雖好賭了些,可他一直在改,并且已經(jīng)改了許久。”
大理寺卿問道:“你怎么不早說?”
李侍郎苦澀地說道:“我們是刑部,時常要調(diào)查一些機(jī)密案件,我以為孫平是被派出去查一樁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的大案了,那不是我該過問的,我就沒往心里去了。是今早聽到牢房外的衙役說陛下遇刺,兇手是孫平,我才想起這件事來。”
最傷人心的永遠(yuǎn)都不是敵人的刀槍,而是同袍的冷箭。
“你為什么這么做?”
“大人,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嗎?”
是真的,但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邢尚書的確曾讓孫平替他辦一件事,并且給了孫平幾張銀票,但他只是在替一個去世的衙役照顧他的家人而已。
那個衙役是在調(diào)查一場兇殺案時被兇手報復(fù)致死,邢尚書一直心懷愧疚,覺得自己沒保護(hù)好下屬。
哪知孫平還沒來得及將銀票送出去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果然,人倒霉起來喝水都塞牙縫。
大理寺神色復(fù)雜地看了看邢尚書,對李侍郎道:“所以,指使孫平行刺陛下的幕后元兇就是邢尚書?”
李侍郎說道:“指使孫平的人是邢尚書,但行刺陛下的幕后元兇并不是他,邢尚書也只是替人辦事罷了。”
此話一出,不僅邢尚書滿眼錯愕,就連大理寺卿都怔了怔。
大理寺卿正色道:“難道還有隱情?幕后元兇究竟是誰!”
李侍郎一臉痛心地閉了閉眼,像是做了一個巨大的決定,道:“是太后!”
邢尚書一拳將李侍郎打趴在了地上!
……
李侍郎遞交了莊太后寫給邢尚書的部分信函,并不是莊太后的親筆書信,但這個也好理解,為了怕落下把柄,太后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會有自己的筆跡?
她連身邊之人的筆跡都不會用。
但每封信函若是用燭火熏烤,便會在紙張上躍然浮現(xiàn)出莊太后的鳳印。
信函上的內(nèi)容坐實(shí)了這些年邢尚書這些年在皇帝與莊太后之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最后一封信函是七天前,莊太后說她忍耐皇帝已久,皇帝與她作對多年,發(fā)現(xiàn)來硬的干不過她,于是開始用一片孝心迷惑他。
她以為皇帝真的與她冰釋前嫌了,還為了皇帝將把持多年的朝政之權(quán)拱手送了出去。
誰料皇帝近日竟在密謀除掉她。
皇帝不仁,那就別怪她不義。
她要皇帝的命!
這一切編得有鼻子有眼,若非邢尚書知道這是給他設(shè)的局,只怕他自己都要信了。
這些信函全是莊太后寫來的,并沒有邢尚書的回信,這也好理解。
邢尚書的回信必定是在莊太后手中,若是在莊太后那兒搜不到呢也有解釋——以莊太后的精明,不會留下任何證據(jù),必定是看完就燒哇。
“那我為什么又要留著證據(jù)?難道我就不怕東窗事發(fā)?”邢尚書質(zhì)問李侍郎。
李侍郎捂著被打腫的臉,沉著地應(yīng)道:“那是因?yàn)榇笕四靼鬃鎏蟮目苁桥c虎謀皮,若有一日太后卸磨殺驢,你手里至少還保留了威脅太后以求自保的底牌!”
這理由簡直無可挑剔。
邢尚書應(yīng)該生氣的,然而他第一反應(yīng)卻是忍不住在心里豎了個大拇指——完美犯罪呀!
……
莊太后曾是昭國最位高權(quán)重的女人,先帝去世前,曾命她代為監(jiān)國。
是先帝名正言順地將權(quán)力交到了她的手中,垂簾聽政又如何?只要她不謀反,就沒人能把她怎么著?
可如今出了弒君的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蕭皇后平日里十分忌憚莊太后,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莊太后都干出弒君謀反的勾當(dāng)了,她難不成還繼續(xù)忍氣吞聲!
“大不了就是一個死,我死了,哥哥回來會替我報仇的!”
禁衛(wèi)軍付統(tǒng)領(lǐng)是宣平侯的心腹,蕭皇后拿上宣平侯留給她的令牌,命付統(tǒng)領(lǐng)帶兵將莊太后軟禁在了仁壽宮。
蕭皇后是沒權(quán)利處置太后的,她只能等皇帝醒來再做定奪,是以,將莊太后秘密軟禁之后,蕭皇后便回坤寧宮處理公務(wù)去了。
皇帝遇刺后,皇宮內(nèi)人心惶惶,風(fēng)聲鶴唳,往日到了吃飯的時辰,各宮門口都是一片熱絡(luò)不絕的景象,今日卻格外肅穆了些。
宮人們拎著食盒從御膳房出來,見了面也不再歡聲笑語地打招呼,悶不做聲地該行禮就行禮,不必行禮就當(dāng)空氣。
華清宮內(nèi),小太監(jiān)也送來了皇帝的飯菜。
“你們都下去吧,我來就好。”魏公公吩咐宮人道。
“是。”
眾人魚貫而出。
魏公公四下看了看,確定寢殿內(nèi)沒有第三個人了,他才來到龍床邊,輕輕地叫了幾聲:“陛下,陛下!”
皇帝沒有反應(yīng)。
“陛下,奴才得罪了。”魏公公自懷中掏出一個生魚鰾,這個魚鰾他拿藥水泡過,去了腥味兒。
他將魚鰾剪了一個小口子,掰開皇帝的嘴拿手指硬塞了進(jìn)去。
剛做完這些,身后便響起了一道不咸不淡的聲音:“魏公公,你在做什么?”
魏公公一個哆嗦,差點(diǎn)把魚鰾戳進(jìn)皇帝的嗓子眼兒!
他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轉(zhuǎn)過身長松一口氣,道:“嚇?biāo)牢伊耍瓉硎枪靼。疫以為是皇后過來了。”
寧安公主走上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皇后過來你心虛什么?”
魏公公借著替皇帝整理被褥的動作,不著痕跡地將剪下來的那一小截魚鰾塞進(jìn)了皇帝的褲衩里。
魏公公的眼神閃了閃,訕訕地說道:“奴才如今是您的人了,再見皇后難免有點(diǎn)兒心虛。”
寧安公主冷笑:“倒也是。讓皇后發(fā)現(xiàn)你背叛了陛下,你這條命本公主可就保不住了,所以你自己得小心啊,別本公主沒要你的命,皇后要了你的命。”
魏公公狗腿地應(yīng)下:“是,是。”
“陛下情況如何了?”寧安公主倨傲地問。
魏公公心道,果真是撕破臉了,偽裝都懶得上了,這副樣子哪兒有半分兄妹之情?連信陽公主都比你對陛下好多了!
魏公公答道:“還是昏睡不醒的樣子。”
寧安公主自寬袖中拿出一瓶藥來。
“奴才來吧!”魏公公殷勤地說。
“你?”寧安公主質(zhì)疑地看著他。
魏公公道:“陛下兩日未洗漱了,略有狼狽,公主金尊玉貴,還是奴才來,您在邊上看著,要是奴才喂的不對,您就提醒奴才。”
寧安公主看著不修邊幅的皇帝,撇了撇嘴兒,將瓶子遞給魏公公:“好啊,你來。”
魏公公拿過來,拔掉瓶塞,小心又忐忑地去抓皇帝的下巴。
他的手抑制不住地輕輕顫抖,看得出他很緊張。
但這份緊張并不會令人起疑,畢竟是第一次如此冒犯龍體,任誰都會害怕。
寧安公主一瞬不瞬地看著魏公公將藥細(xì)致地倒進(jìn)了皇帝口中,她淡淡地笑了笑:“比我倒得好,一滴都沒灑。”
魏公公笑笑沒說話,一副害怕又狗腿得不行的樣子。
寧安公主成功被取悅,忍不住笑了一聲:“得了,你的腦袋在你的脖子上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模退隳銥⒘宋乙膊粫䴕⒛悖捇屎笠獨(dú)⒛阄乙矔O履悖憧芍獮楹危俊?
魏公公當(dāng)然不會說因?yàn)楣髂闵屏既实拢?
這不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去了么?
魏公公訕笑道:“因?yàn)榕攀潜菹碌目偣埽菹掠行┰捒偟门艁韨鬟_(dá),奴才對公主還有點(diǎn)兒用。”
寧安公主冷笑:“算你聰明。”
魏公公道:“對了公主,您以后是不是還是盡量少往華清宮來?若是讓皇后發(fā)現(xiàn)了——”
寧安公主漫不經(jīng)心道:“發(fā)現(xiàn)了就說我是來探望皇兄的,我與皇兄兄妹情深,皇后怎么會懷疑?”
魏公公語重心長道:“那是您光明正大地來,皇后不會懷疑,您總這么偷偷兒地來,被皇后抓包……皇后不笨的。”
寧安公主為何偷偷地來,還不是為了避開眾人給皇帝下藥?這個時辰人少一點(diǎn)。
想到這里,寧安公主才意識到宮人們今晚都不在。
“咦?他們都上哪兒去了?”她疑惑地問。
我干壞事把他們支走了。
魏公公冷汗一冒,面不改色道:“我算到公主可能會這個時辰過來,提前將他們支開了。”
寧安公主看著魏公公花枝亂顫地笑出了聲來:“難怪皇兄如此器重你,魏公公,你還真是心細(xì)如發(fā)!”
魏公公一臉虔誠地說道:“為主子分憂是奴才分內(nèi)之事,奴才想活,自然要讓公主看到奴才的本事。”
寧安公主笑了笑:“好啊,等事成之后,你能不能活,就看你有多得本公主的心了。”
魏公公道:“奴才會為公主肝腦涂地的!”
寧安公主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行了,你去外面守著吧,我有話與皇兄說。記住了,不許讓任何人進(jìn)來。”
“……是!”
“啊,對了。”
“公主請吩咐。”
“我皇兄的玉璽在哪里?”
魏公公僵住。
寧安公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方才你還說要為我肝腦涂地,如今讓你拿個玉璽你都不樂意了?”
魏公公硬著頭皮來到寢殿的小書房中,打開暗格,取出玉璽雙手遞給寧安公主。
寧安公主得意一笑:“出去吧。”
魏公公回頭看了昏迷不醒的陛下一眼,轉(zhuǎn)身出了寢殿。
寧安公主拿著玉璽在皇帝身邊坐下,她另一手自寬袖中掏出了一道明黃色的圣旨。
在昭國,皇帝的圣旨多為皇帝口述,翰林官執(zhí)筆,略加修辭書寫詔書,最后呈給皇帝蓋璽印。
但也有特殊情況,譬如皇帝寫自己詔書,或指定身邊之人書寫詔書。
“皇兄,你一定想知道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不如妹妹來和你說說。”
“孫平行刺皇兄的案情有進(jìn)展了,你一定想不到指使孫平的幕后元兇是誰?是母后。”
“我也沒想到呢,母后那么疼你,怎么會讓人殺你?可人證物證俱在,母后這回是翻不了案了。”
“查案的人是誰啊?是大理寺卿與皇后嫂嫂。”
“皇后嫂嫂的脾氣想來皇兄是清楚的,聽說母后做出如此天誅地滅之事,皇后嫂嫂當(dāng)機(jī)立斷,命禁衛(wèi)軍將母后軟禁在仁壽宮了。”
“皇后嫂嫂還讓我來問問皇兄,該如何處置母后?什么?皇兄想殺了母后?”
“這不妥吧,母后好歹養(yǎng)了皇兄一場,皇兄怎可做出弒母之事?啊,我忘了,皇兄早做過了。母妃不就是被皇兄賜死的嗎?想來皇兄一回生二回熟,再弒母……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了吧?”
寧安公主笑得令人不寒而栗,好似魔怔了一般,然而下一瞬,她笑容一收,冷漠地說道:“母妃是被你們聯(lián)手害死的,你們竟然還有臉問我到底怨不怨?”
“皇兄,不如我來殺掉你的母后,然后來問你怨不怨!”
昏迷著的皇帝忽然身子開始輕輕地顫抖,雙手與眼皮下的眼珠仿佛在進(jìn)行劇烈地掙扎與晃動。
他像極了一頭想要努力掙脫桎梏與牢籠的獸,哪怕代價是自己的血肉。
“呵!”寧安公主一手便將他摁住了,她嘲諷地說道,“殺她多便宜她,不如讓她落發(fā)為尼,嘗嘗我母妃受過的苦!再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慘死在自己面前,看著自己守護(hù)的江山一點(diǎn)一點(diǎn)落入旁人手中!這滋味,不比死了難受嗎!”
皇帝渾身劇烈顫抖!
寧安公主的眼底一絲憐憫都無,她收回壓住皇帝的手,直起身子,拿著圣旨出了寢殿。
她又扔給魏公公一瓶藥:“夜里再給他服一次。”
魏公公看了眼她手中的圣旨,瞳仁一縮,不敢多問,低下頭,雙手接過:“是。”
寧安公主揚(yáng)起下巴道:“陛下方才醒來過,這是他讓我代為書寫的圣旨——莊太后弒君謀反,大逆不道,即日起前往太平庵落發(fā)為尼,無召不得回宮。魏公公,你現(xiàn)在,跟著我去仁壽宮頒布圣旨!”
魏公公勃然變色:“公主……”
寧安公主冷冷地看著他:“是去,還是死?”
魏公公顫巍巍地接過圣旨。
他才不信陛下會對莊太后下手,母子倆早已冰釋前嫌了,陛下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舍得傷害太后的!
這分明是……分明是……
寧安公主冷聲道:“不要挑戰(zhàn)本宮的耐性!你不去,換個人亦可!”
魏公公胸腔內(nèi)一陣翻滾。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她換個人來陛下身邊,陛下更兇多吉少了……
魏公公眼眶發(fā)紅,顫聲說道:“去!奴才……奴才……這就去仁壽宮宣旨!”
魏公公跟著寧安公主去了仁壽宮。
蕭皇后有令,忍任何人不得進(jìn)入仁壽宮探望莊太后。
然而見圣旨如見陛下,因此魏公公與寧安公主并不在被阻止的行列。
“圣旨到——”
魏公公高唱。
仁壽宮內(nèi)毫無反應(yīng)。
魏公公再次高唱:“圣旨到——”
只有宮人們走了出來。
寧安公主望向緊閉的寢殿:“母后,陛下有旨。”
莊太后似乎并不打算理人。
也是,自古就沒有皇帝給太后下旨的,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莊太后不予理會也在情理之中。
魏公公又喊了一次圣旨道。
寧安公主眉心一蹙,走上前推開朱紅鏤空的門。
卻見空蕩蕩的寢殿,哪里有莊太后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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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婆:哎呀,終于能通宵搓葉子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