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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wǎng) > 穿越小說 > 首輔嬌娘 > 545 溫暖(二更)
  皇帝與寧安公主迅速趕去了太液池的方向,果不其然在臨近太液池的一處假山后的草地上看見了滿身是血的皇甫賢。
  那場景令皇帝終身難忘——皇甫賢腿上沒有像以往那樣蓋著一層厚厚的毯子,他的雙腿上滿是鮮血,一雙空蕩蕩的褲腿在寒風(fēng)里飄蕩,他的雙手也沾滿了鮮血,甚至他的臉頰、眼角、脖子上全是飛濺的血跡。
  有一滴還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
  他的眼神空洞而陰鷙,他的身影孤獨(dú)而殘缺。
  皇帝的心底驀地涌上一股言說的感覺,似乎是惡寒,也似乎是驚悚。
  他滿腦子都閃過一個(gè)念頭——天底下怎么會(huì)有這么可怕的孩子?
  皇甫賢只有十三歲,比顧小順都小一歲,然而他所展現(xiàn)出來的陰冷絕不是一個(gè)正常人該擁有的。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空蕩蕩的褲腿上,喉頭一下子噎住。
  “賢兒!你在做什么!”
  寧安公主幾近咆哮地奔了過去,她雙手緊緊地抓住了皇甫賢的肩膀,崩潰地?fù)u晃著他單薄的身子,“你都干了什么!”
  皇甫賢面無表情地任由她將自己在冰冷的輪椅上晃來晃去。
  寧安公主紅著眼眶道:“你說話!你都干了什么!你為什么這么做!”
  皇帝回過神來,走上前將寧安公主拉開,寧安公主捂住臉,靠在皇帝懷中崩潰地哭了起來:“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cuò)……”
  皇帝看了看,沒看見狗的尸體,不知這孩子是不是把狗扔進(jìn)了太液池。
  想到一個(gè)十三歲的孩子竟然殘忍至此,皇帝忍不住閉上眼,倒抽一口涼氣。
  因?yàn)槭菍幇驳膬鹤樱运萌萑讨?
  寧安已經(jīng)吃了太多的苦,他不能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你先回去,朕和他談?wù)劇!被实蹖幇补髡f。
  寧安公主哭著看了皇甫賢一眼,皇帝安撫地拍了拍她肩膀:“朕不會(huì)對他怎么著的,朕只是和他好好說幾句話。”
  皇帝話講這份兒上,寧安公主不回去都不合適了。
  寧安公主哽咽著對皇甫賢說道:“你不要惹你舅舅生氣。”
  皇甫賢懶洋洋地靠上輪椅的椅背,一副誰也不搭理的樣子。
  寧安公主轉(zhuǎn)身回了碧霞殿。
  皇帝看向皇甫賢,猶豫了一下還是往他面前走了兩步,在他的輪椅旁停住,隨即皇帝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賢兒,朕知道你心里苦,你沒了雙腿,又失去父親,你的難過朕心里都明白。”
  “呵。”皇甫賢不屑地冷笑一聲,儼然對皇帝的話嗤之以鼻。
  皇帝自打登基以來,除了莊太后就沒人敢這么和他說話,他暫時(shí)不和一個(gè)孩子計(jì)較,他說道:“是,朕沒失去過雙腿,朕無法體諒你全部的痛苦,不過朕也失去過朕的父皇,朕明白喪父之痛。”
  皇甫賢譏諷地說道:“陛下和我的情況可不一樣,陛下的父皇是病逝駕崩,我的父親是讓人害死的。”
  皇帝皺眉道:“你父親背叛了朝廷。”
  皇甫賢淡道:“他的朝廷是大歷朝。”
  皇帝捏緊了拳頭,再次倒抽一口涼氣。
  親外甥,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皇帝看向他道:“你要怨就怨朕,不要怨你母親,不要做這些事惹你母親生氣。”
  皇甫賢卻不看皇帝,而是望向了不遠(yuǎn)處平靜的太液池湖面,語氣冰冷地說:“她背叛了我父親,我就是要怨她,我這輩子都不會(huì)原諒他。當(dāng)然,我也不會(huì)原諒陛下,陛下最好趁早殺了我,不然,等我有了實(shí)力,我可能會(huì)繼續(xù)我父親的復(fù)國大業(yè)!”
  “你!”
  “我是大歷朝的皇族,我體內(nèi)流著我父親的血,我一日不死,大歷朝一日不亡!”
  ……
  “陛下,陛下,陛下!”
  魏公公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地響起。
  皇帝意識(shí)回籠,這才意識(shí)到自己早已回了御書房,并且不知不覺發(fā)了許久的呆。
  他方才差點(diǎn)掐住了那孩子的脖子,他差點(diǎn)殺了他!
  是那孩子與寧安太過相似的容貌將他的理智拉了回來。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huì)下旨砍了他腦袋,于是撇下他一個(gè)人走了。
  “陛下,您沒事吧?”魏公公擔(dān)憂地看向自家陛下。
  皇帝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搖頭道:“朕沒事,小七怎么樣了?”
  魏公公訕訕道:“奴才將七殿下送去坤寧宮,交到皇后手中了,皇后……似乎不大高興。”
  這換誰能高興啊?
  一次兩次被欺負(fù),還是在同一個(gè)人手里。
  蕭皇后可不是什么軟弱可欺的主,坤寧宮怕是和要碧霞殿結(jié)下梁子了。
  皇帝捏了捏酸脹的眉心:“你讓人去坤寧宮說一聲,朕今晚過去用膳。”
  這是要去安撫蕭皇后的意思了。
  魏公公會(huì)意:“是。”
  魏公公去了。
  皇帝眉間的愁緒卻遲遲沒有散開。
  蕭皇后好安撫,他內(nèi)心的坎就沒那么容易跨過去了。
  他滿腦子都回蕩著皇甫賢的話——我一日不死,大歷朝一日不亡!
  前朝余孽太能搞事情了,乃至于在皇帝心里留下了可怖的陰影。
  其實(shí)皇甫賢只是一個(gè)十三歲的小殘廢,他能怎么復(fù)國呢?
  然而皇帝的腦海里又飄起了另外一個(gè)聲音——他體內(nèi)流著前朝皇族的血,他繼承了他父親的心智與手段。
  他是一個(gè)沒有絲毫同情心與憐憫之情的孩子,他若壯大了將會(huì)后患無窮。
  桌上就放著請求冊封寧安公主為護(hù)國長公主的折子。
  皇帝原本已經(jīng)下定了主意,不論朝中如何反對,他都一定要給寧安一個(gè)長公主的位份。
  可眼下他忽然不確定了。
  他真的要將寧安冊封為女諸侯嗎?
  那樣等寧安百年之后,她的封地與諸侯之權(quán)便會(huì)由皇甫賢來繼承,手握實(shí)權(quán)的皇甫賢真的不會(huì)成為第二個(gè)翊王或駙馬嗎?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gè)選擇。
  一,冊封寧安為護(hù)國長公主,位同諸侯,但必須殺了皇甫賢,以絕后患。
  二,不要冊封寧安,讓寧安做個(gè)普普通通的公主,皇甫賢就做個(gè)普普通通的紈绔,永遠(yuǎn)都就沒有復(fù)國的資本。
  ……
  另一邊,皇甫賢推著輪椅回了碧霞殿。
  寧安公主在他房中等他,見他過來,寧安公主屏退了下人。
  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寧安公主沉沉地看向他的雙腿:“你的毯子呢?”
  “臟了,扔了。”皇甫賢淡淡地說。
  寧安公主深吸一口氣:“皇甫賢……”
  皇甫賢勾唇打斷她的話:“你就不想知道我對陛下說了什么?”
  “你對陛下說了什么?”寧安公主問。
  皇甫賢笑道:“我說,我恨你,也恨他,你們害死了我父親,我終有一日會(huì)為我父親報(bào)仇,只要我不死,大歷朝不亡!”
  啪!
  寧安公主反手就甩了他一記冰冷的耳光!
  這一耳光毫不留情,皇甫賢連人帶輪椅倒在了地上,他自輪椅中滾了出來,嘴角的血絲也流了下來。
  他冷笑著看著她:“母親就這么點(diǎn)力氣嗎?”
  寧安公主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怒不可遏地瞪著他,連身子都在壓抑地顫抖。
  皇甫賢笑得花枝亂顫,他臉頰干涸的血跡與嘴角新出的鮮血融為一體,看上去有種別樣的詭異:“母親猜猜看,有一個(gè)要謀反的兒子,陛下還會(huì)不會(huì)讓你做長公主呢?”
  寧安公主的指甲深深地掐進(jìn)了肉里:“從今天開始,你不許踏出房門一步!”
  說罷,寧安公主轉(zhuǎn)身離開了。
  沒人進(jìn)屋將他扶起來。
  皇甫賢就那么癱在冰涼的地板上,怔怔地望著頂上的雕花房梁。
  天地好似靜了,冷風(fēng)自窗戶的縫隙灌了進(jìn)來。
  皇甫賢凍到渾身以及一雙殘腿都失去了知覺,他沒有動(dòng),也沒有叫。
  忽然,窗臺(tái)上咕咕一聲,似是落了一只大鳥。
  皇甫賢沒在意。
  他就那么等死一般地躺著。
  隨后窗臺(tái)上爬進(jìn)來一道萌噠噠的小身影,吧唧一聲摔在地上。
  皇甫賢這下倒是抬了抬眼,可惜人被凍僵了,眼珠活動(dòng)的范圍有限,他啥也沒看見。
  直到那道小身影噠噠噠地奔了過來,在他頭頂上與他倒著來了個(gè)臉對臉。
  “小哥哥。”
  小凈空打了招呼。
  “你來做什么?”皇甫賢淡淡閉上眼,沒好氣地問,“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小凈空無視他的冷淡,繞到他身邊,好奇地問道:“你躺在地上做什么?”
  皇甫賢譏諷道:“呵,好玩?”
  “哦。”小凈空也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皇甫賢:“……”
  小凈空躺了一會(huì)兒,小手交疊在小肚子上:“可是我覺得好冷。”
  皇甫賢:這不是廢話?
  小凈空坐起身,自荷包里掏出一個(gè)小瓷瓶:“給你。”
  皇甫賢淡道:“什么?”
  小凈空解釋道:“金瘡藥,療傷的。”
  皇甫賢語氣冷漠地說道:“狗已經(jīng)死了。”
  小凈空道:“是給你的,你的手不是受傷了嗎?”
  皇甫賢的睫羽微微一顫。
  他的手的確受傷了,只是根本沒人注意到。
  他們都以為他手上的血全是那只狗的。
  小凈空見他不伸手拿,索性抓起他的手,打算將金瘡藥塞進(jìn)他手里。
  可小凈空一抓,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冷得嚇人:“你的手好冰呀!你不能再躺在地上了!”
  皇甫賢道:“要你管!”
  小凈空觀察四周,看見他的輪椅也翻在了地上,他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摔跤了?”
  皇甫賢冷聲道:“說了不要你管!”
  小凈空爬起來,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比自己個(gè)子還大的輪椅扶正,隨即他又去扶皇甫賢。
  皇甫賢被凍僵了,自然沒這么容易扶起來,小凈空思考了一下,抓起他的一只手開始揉搓,一邊搓一邊哈氣:“這樣就不冷了,很快就能暖和。”
  皇甫賢自從失去雙腿后便十分厭惡與人親近,連如今的寧安公主都不大能夠碰他,小家伙卻抓著他的手一頓揉搓?
  皇甫賢惱羞成怒:“你放開!”
  小凈空學(xué)著顧嬌平日里對他的樣子摸了摸皇甫賢的額頭:“很快就好了,你別著急呀。”
  還摸他的頭!
  皇甫賢簡直要炸毛了!
  小凈空揉完他的左手又去揉他的右手,右手很快也揉搓暖了。
  接下來應(yīng)該是要去揉搓他的雙腿了。
  那是他不可觸碰的禁忌,殘缺、丑陋,連他親生父親都會(huì)因感到惡寒而本能地趨避。
  不要碰那里。
  他會(huì)瘋的!
  皇甫賢死死地瞪向小凈空。
  萬幸的是小凈空沒去碰他的腿,小凈空給他暖完手后就再次嘗試將他扶坐起來。
  不知是不是那一瞬間的激動(dòng)令他渾身的血脈涌動(dòng),他的身子居然真的沒那么僵硬了。
  他坐了起來。
  小凈空將輪椅推到他的面前,他雙手抓住輪椅的扶手,咬緊牙關(guān)坐了上去。
  “你疼嗎?”
  小凈空問他。
  這次指的是他的腿。
  皇甫賢的喉頭滑動(dòng)了一下,淡淡說道:“不怎么疼。”
  小凈空彎下身來。
  皇甫賢以為他是要掀開自己的褲腿,臉色狠狠一變。
  不料小凈空只是停在了他的斷腿上方,小嘴輕輕地吹了吹:“呼呼就不疼了。”
  那干凈的小眼神里,沒有害怕,也沒有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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