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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呦!小兒女癡纏,酸的我牙都要掉下來了,怎么寫的下去啊?”
盧月澄趴在船頭大喊:“金先生為老不尊,偷聽人家說悄悄話!”冷眷親連忙拍了她一下,盧月澄卻毫無忌憚的搖了搖頭,像只得意擺尾的小狐貍。
樓上的金聘柔卻回道:“非也,非也啊!我本是想上來做首詩的,誰偷聽你們兩個說話了!”
金聘柔話音剛落,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秋梧大喊道:“小姐,他就是偷聽的,我都看見了!”
“你這丫頭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都說了我是上來作詩的!”
“那詩呢?詩呢?”
盧月澄與秋梧主仆情深,一唱一和,道:“是啊?詩呢?”
金聘柔不慌不忙的嘖了一聲道:“莫急啊!今作淮揚小調道情詞一首:老漁翁,一釣竿,靠山崖,傍水灣,扁舟來往無牽絆。沙鷗點點輕波遠,荻港蕭蕭白晝寒,高歌一曲斜陽晚。一霎時波搖金影,驀抬頭月上東山。”
冷眷親微微搖了搖頭淡淡只說:“好詞啊……”
盧月澄反正是聽不大懂,但看著冷眷親既仰慕又自責的神情,也只是拉著他的胳膊將他往船艙里拽,“餓死了!晚上吃什么啊?”
盧月澄拽著冷眷親上了二層樓看著桌上只有小酒壺一盞,便放開了秋梧問道:“今晚有好菜嘛?”
秋梧扶著她坐了下來,倒著茶水答:“秋溪姐姐正張羅呢!晚上有魚鮮。”
金聘柔從外頭走了進來,還挽著袖子提著一張宣紙,笑問:“呦?回來了?”
冷眷親恭敬的走了上去,雙手接過金聘柔手中的宣紙,眼睛都不眨的盯著金聘柔剛才所做的道情詞的那張紙,喃喃道
“先生漆書又精益了,兼楷、隸兩書,筆法古樸厚重又瀟灑脫塵,氣勢磅礴啊!”
盧月澄托著下巴呆呆地望著如癡如醉的冷眷親,冷眷親就是金聘柔的小迷弟嘛!這彩虹屁吹得……
金聘柔撩了長衫坐在了盧月澄的對面,笑嘻嘻的望著她道:“你爹爹的行書也算是個名家,你哥哥盧昶一手簪花小楷寫的比女子都要秀氣,怎么到了你這里寫的如此不堪?”
盧月澄鼓著嘴巴并不答話,反倒是冷眷親尊敬的說道:“先生閑來若是肯教,自然……”
冷眷親話還沒說完,冷眷親的竹扇就舉了起來道:“我教不了,我看了這筆字怕是忍不住要打她,要么你教,要么你去求花娘。”
盧月澄一聽冷眷親來教,立馬伸長了脖子期盼的看著冷眷親,冷眷親為難的看著她道:“不是我不想教,我回了揚州立刻便要上任,你是不知道在金先生,哦不!是在蕃臺大人手下做事有多難。”
金聘柔聽了既不生氣也無反應的搖著扇子緩緩道:“對,在我手下辦事難的不得了。除非這大水淹了揚州城,不然我是不會管事的。”
盧月澄憤恨的瞪了金聘柔一眼,金聘柔毫不在意的搖了搖頭,冷眷親見她這條氣呼呼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的安慰道:“回頭備上禮,帶你去見近水姐姐,她的簪花小楷連同小篆、行書都是先生親教的,寫的極好。想來我公事忙也不能陪你一覽揚州美景,不妨就由近水姐姐代做向導。”
“好吧!”盧月澄極其可憐的點了點頭,如此一來冷眷親不免覺得有些虧欠,但虧欠是虧欠,冷眷親是不可能如金聘柔一般因公廢私的。
說話間秋溪捧著碗碟就走了出來,鮮**白的鯽魚湯,上頭撒著鮮綠的蔥花,秋梧彎著身子咽了咽口水后便恭敬的幫盧月澄盛湯,盧月澄眼巴巴的盯著魚湯早將什么練字的事情拋諸腦后了。
秋溪又端了碟還冒著熱氣的香椿頭炒雞蛋,將碟子放置于桌面上恭敬的說道:“船家中午停岸時上岸買了些剛出的香椿頭,姑娘您嘗嘗。”
盧月澄小口小口的喝著魚湯,想來是因為古代水質與生態環境都好的原因,這普普通通的小鯽魚都鮮美異常,冷眷親伸著筷子夾了香椿頭就給金聘柔遞了過去,恭敬的道:“先生請!”
金聘柔皺著眉頭擺了擺手回他:“我又不是兩歲孩童,也不是古稀老叟,總是給我夾菜做什么?你要是個窈窕淑女也就罷了,你男人一個,不要老對著我做這些事情啊!”說罷斜著眼睛瞄了一眼對面的盧月澄,暗示著金聘柔去給盧月澄夾菜。
盧月澄羨慕嫉妒恨的附和道:“就是,就是,他又不是沒長手。”
“再走幾日就到揚州了,到時候您做什么都行,可在船上我侍奉您是應該的。”冷眷親恭敬的說著話,不卑不亢反倒讓金聘柔沒了脾氣,只是嘟囔:“我算是怕了你了。”
一旁的盧月澄撅著小嘴望著冷眷親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冷眷親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夾了塊雞蛋遞了過去,耐心的哄著
“好好吃飯!”
金聘柔嘆了一聲看著面前的香椿頭,淡淡說著:“也不知道我那田里的油菜花開了沒有?細算算離開揚州一月有余了。”
“先生也種地嘛?”盛湯的秋梧好奇的問出了聲,金聘柔點點頭答
“當然,民生之重在于農,不種地怎么能知道一方土地每年收成幾何?不知收成又何談稅賦呢?”
“先生躬親,可不是天下所有官員皆如先生這般。”冷眷親舀著湯,話說的冷淡,心中似有埋怨之意。
金聘柔卻指了指他淡然答到:“管好自己,再談天下。再有……難得糊涂!”
冷眷親聽了這話既不點頭也不反駁,便不再出聲,金聘柔倒是一如往常,嬉笑怒罵都很正常。
冷眷親生在大富大貴之家,其父對他的要求就是能出將入相以一改他吳家世代商賈的名聲罷了。
冷眷親過的太好,被保護的太好,他是真正屬于金字塔尖的那最頂尖的一部分人。以至于從沒有見過窮人的一日三餐水米不濟,吃肉都要挑個好日子的,他也從沒有感受過忍饑挨餓是什么感覺。
可當他真正見了不過五六歲的孩童頭插草標來賣身,其價尚不抵家中養的一只鴨子值錢,于心又何忍?
富人山參喂鴨,窮人清粥難求,而他永遠只能是個旁觀者,他改變不了這個世界。
金聘柔總說:“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萬歲爺要的從來不是直臣、諫臣,他要的是順臣、忠臣。”
“這個世界,總有人要挨餓總有人要受凍。不是你,就是我。”
金聘柔見他臉色不佳的樣子,過了半晌才慢悠悠的開了口問道:“上次你說尤世然繼任巡鹽御史一職,有說他什么時候上任嗎?”
冷眷親聽了這話,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捧著碗心事重重的樣子,說:“似乎三月初到任。”
“嘶……”金聘柔突然愣住了,皺著眉頭看著冷眷親又問
“何隨的任期是不是也要到了,我記的是與我同年任命的也是三年。”
冷眷親點點頭,答稱:“是,學臺大人再有幾月也任滿了。”
“那你說萬歲爺會派誰來江南擔任這學政一職呢?”
“這哪里說得準,兩榜出身的進士大有人在,選誰都不出奇。”
金聘柔聽了這話便有些沉默,冷眷親的心思還是在新上任的尤世然身上,不禁有些心急的又問道:“這尤世然……先生摸得清是個什么做派嗎?”